蜜蜂和螞蟻
-----《物種起源》讀後戲談之一
我喜歡科學方面的書籍和文章，可是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卻一直沒有讀過。這回在圖書館裡碰見了，當然就借來了。這本書很厚，也很好，但翻譯得不好，句子很長，完全是西洋句法，讀起來很是吃力。但是，我卻一直堅持著看完。後來，與一位朋友說起這事，他卻詆譭此書。他是入了教的人，相信上帝，當然也就不相信進化論。不過，他沒有看過這本書，詆譭的道理也就是概念性的，無非世界是上帝早就造就好的；頭頂上有個天堂，腳底下有個地獄，中間才是我們和那些動物們一起受苦受難那一套。我也不想辯駁，因為此事已經爭論很久很久了，到現在還很難說出子醜寅卯。所以，對著他，我只能微笑著妥協。我說：大概藝術偏重於美，宗教偏重於善，而科學偏重於真的緣故吧。大家並存好了。世界上並存的東西是很多很多的，且都合情合理。
《物種起源》
要說世界上並存的東西，我想先講講螞蟻的故事。這是從《物種起源》中看來的，覺得很有趣，就寫到這裡來。
在歐洲，有一種奇怪的螞蟻叫紅褐蟻。這種螞蟻也是由雄蟻、雌蟻和工蟻組成的，雄蟻只管交配，雌蟻只管生孩子。除此就是吃飯睡覺，再也不幹別的事情。它們的孩子叫工蟻，也是成千上萬的。這與蜜蜂一樣。然而，與蜜蜂不同的是，雖然工蟻們也象工蜂們那樣勤勞勇敢，但它們卻不幹物質生產或尋覓食物一類事情，而一生只幹著一種工作，那就是捕捉奴蟻。
奴蟻是一種小黑蟻，屬於另外種類。奴蟻是群頭腦簡單的小傢伙。它們一直在尋找著奴隸崗位，所以被捕捉來時心花怒放，大概它們還擔心“政審”“體檢”不上不被“錄取”呢。被錄取後，它們就忠心耿耿地伺侯主子們。它們為主子們尋找食物，營造窠穴，撫養孩子，工作非常辛苦。
奴蟻是奴隸，但紅褐蟻將它們捉來後，就給了它們很大的權力和充分的民主自由，這是與人類的奴隸社會全然不同的事情。比如說，它們的住房由於各種原因不能再住了，得立即搬家了，怎麼辦呢？這用不著奴蟻們請示彙報，也用不著領導們開會研究，一切全由奴蟻們作主決定。奴蟻們先是在新的地方造好房子，接著就小心翼翼地將領導們銜在顎間，一個個安排在房子最舒適的地方。
那些不勞而食的領導們除了生孩子以外，什麼也不會幹，什麼也幹不成。它們不會營造自己的巢穴，不會餵養自己的幼蟲，最可笑的是它們甚至連飯也不會自己吃。有人曾經將三十隻紅褐蟻關起來，放進它們最喜歡吃的食物，而且為了刺激它們工作又放入它們自己的幼蟲和蛹。但是在這沒有奴蟻的日子裡，這些領導們卻一臉茫然，不知怎麼辦才好，後來有些領導們竟然活活餓死了。看到這種情況，試驗者就放進一隻奴蟻。這隻奴蟻一進去就積極工作起來，它立即哺餵那些倖存者，並且營造了幾間蟲房來照料幼蟲，一切幹得井井有條，終於拯救主子於危難之中。
再說說蜜蜂。蜜蜂大家很熟悉，本來是不用多說的。蜜蜂是與螞蟻一樣是小昆蟲。只不過它們一個擅長於飛，一個擅長於跑；一個擅長於蜇，一個擅長於咬罷了。
蜜蜂一直備受人們讚揚。人們之所以讚揚它，是因為得到過它的好處。我們人類總是站在自己的功利立場上對動物們進行褒貶的。比如說對於老鼠，我們就罵個不休，因為它偷吃我們的食物，孰不知老鼠也是為了生存才這樣乾的，就象我們為了生存就去吃別種動物的東西甚至屠殺它們一樣（當然，人自詡為高級動物，自認為有著搶掠與殺戮其它動物的特權，所做的一切是天然合理的）。我還沒有見到有一篇文章是讚揚與同情老鼠的，雖然老鼠對於眾多生物的生存有著重大意義。人類還有昧著良心說話的現象，比如對於豬。豬世世代代一個個都死於人們的利刀之下，都連血帶肉毫無保留地呈獻給了人類，但它卻沒有象蜜蜂那麼好的聲譽。人們罵它，罵別的東西時常常會連帶起它。豬看似是頭大聰明的動物，但其實愚蠢得可愛。如果它們像人一樣心繫不平，認為不公平不公正，老是耿耿於懷，象人一樣老想著報仇雪恨，那人類可就麻煩了。
還是說蜜蜂吧。我對蜜蜂這小傢伙總是有著一種憐憫之心。首先，工蜂們很是辛苦，比人類還要辛苦。為了釀得一點點蜜，它們不知道要奔跑多少個來回。它們除了睡覺（不知它們睡覺不睡覺，想情也睡吧！）就再沒有什麼“蜂權”了，甚至連戀愛結婚生子這樣最普通的權利都沒有。它們老是忙著，沒有工夫吸菸，沒有工夫聊天，沒有工夫打麻將。它們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其實，工蜂們也是奴隸。它們的勞動果實除了供養它們不勞而食像奴隸主一樣的父母之外，一點點剩餘價值全被人類剝奪去了。對此，蜜蜂們也是渾然不覺的。人們說這是蜜蜂的高貴品質，它們是為人民服務的好榜樣。稱讚蜜蜂的文學作品數不勝數，人們一邊蠻橫地掠奪著它們的勞動果實，一邊還稱讚它們為保衛勞動果實多麼同心協力，多麼奮不顧身。有些矯情的作家還說自己作夢也想成為個永遠勇敢團結永遠忘我工作永遠勇於犧牲永遠受人剝削的小蜜蜂。
達爾文寫蜜蜂，當然是從科學的角度來寫的。他最驚歎工蜂們營造蜂房的高超技術。那麼多的工蜂們熙熙攘攘，各幹各的事情，互不干擾，互不扯皮；沒有各級領導，沒有技術工程師，沒有班組長，甚至連一件最簡單的勞動工具都沒有，但它們用最少的材料，最合理的六面體空間結構，在黑暗中高速度地完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建築工程。達爾文認為小工蜂們已經解決了深奧的數學與幾何問題，這是大腦袋的人類所無法做到的事情，雖然人類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動物。
總之，小工蜂們是出奇聰明的小動物。然而，不管小工蜂們多麼聰明，多麼勤勞，多麼勇敢，但是它們的社會地位應該與奴蟻是一樣的。
紅褐蟻、雄蜂與雌蜂應該都是我們所定義的奴隸主；奴蟻與工蜂應該是我們所定義的奴隸。在我們看來，紅褐蟻、雄蜂與雌蜂無疑都是剝削壓迫階級，而奴蟻與工蜂們則是受剝削受壓迫階級。如果奴蟻與工蜂們稍有先進思想，蜂巢和螞蟻窩裡就會立即爆發革命，這萬惡的奴隸制度就立即土崩瓦解，奴隸主頃刻之間去見閻王，奴蟻們就會執掌政權並建立新的制度。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千百萬年過去了，億萬年過去了，蜂巢與螞蟻窩裡卻不見硝煙起，不聞槍炮鳴。那裡面沒有產生出思想先驅者來批判工蜂與奴蟻們的劣根性。奴蟻與工蜂們照樣熙熙攘攘、忙忙碌碌、安定團結、怡然自得，辛苦並快樂著。
像紅褐蟻和奴蟻這樣相依共存的情況，達爾文就舉出了好多種。蜂巢裡的事情當然就更普遍了。我想，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這有著物種生存的深層原因。只要符合生存原理，各種各樣的情況都是會有的，都是合情的合理的。可以說，蜂巢與螞蟻窩裡實行的也是物競天擇得來的制度。
大自然是豐富多彩的，人類社會也應該豐富多彩為好。主義是灰色的，而現實是生動的。只要能呈現出安定、和諧與幸福的局面，那就是好制度。
作者近照
閱讀更多 人文三陽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