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輪上,他們強行把我自閉的兒子換走了……

放假了,我們一家三口乘坐豪華郵輪旅遊,航行在寬闊平靜的海面上。這艘郵輪沿途停靠一些景點,很快到了第一個景點,兒子老公都想在船上休息,於是我自己上了岸。

有一對夫婦跟我同路,主動與我搭話,熱情難擋,於是我們一同遊覽。走著走著,我懷裡突然多了一個2、3歲的幼兒,眉眼很像我兒子小時候的模樣。這個幼兒衝著那對夫婦直樂,我非常奇怪地看著他們。

他們說:“你的自閉症兒子已經被我們領走了,你懷裡抱著的叫龍仔,他是個正常孩子,你以後就是龍仔媽了。”

“全是什麼啊?”我聽不清,嘶聲裂肺的嚷道。

“全是……”

“全是血?全是淚?到底全是什麼啊?”我怎麼也聽不清,心裡生疼生疼的。

我使勁兒的嚷,突然一睜眼,從床上坐起來,喘著粗氣,定神看看周圍,這是哪兒呀?沒錯,是在我家,不是船上!原來是個夢!我的兒子在嗎?肯定在,但我還是忍不住去他房間看了看,睡得正香!

遊輪上,他們強行把我自閉的兒子換走了……

我回到床上,愣了一會神兒,突然大滴大滴的眼淚無法控制地流了出來。老公值班不在家,很想給他打個電話,一看才凌晨四點,就放棄了。

整個早晨,我的心情都沒有從夢境中走出,夢裡心如絞痛的感覺依然清晰。等到老公回家後,我泣不成聲的跟他講述了這個噩夢,心情才慢慢平靜。

……

現實生活中,假如真的能用一個正常孩子換我兒子,我會換嗎?我絲毫不會糾結,不換!

沒錯,兒子確實給我家帶來極大的困擾,他很艱難地混完幼兒園,差點兒沒學上,他磕磕絆絆到了初中,上初中第一天就被機靈的同學們發現了他的“奇特”並被賦予“大神”的美稱。

他在學校裡,節奏總跟大家不在一個頻道上。他交不到朋友,遊離、孤獨,是他的常態。他沒完沒了地重複同一句話和同一個問題;他會因為不起眼兒的小事大發雷霆,我炒黃瓜削了皮,他執意讓我重新炒一盤帶皮的;他害怕聲音,五鄰六舍的輕微聲音都會讓他煩躁不安;他經常在公共場所出言不遜,讓我尷尬不堪。

很多時候,他只理解字面意思,讓人哭笑不得。小時候上圍棋課,老師讓先聽課不讓動棋子,兒子就是忍不住動,老師說:“你的手有病啊?”兒子看看自己的手,很認真的回答:“我的手沒病。”今年就有一件驚險的事,他過馬路時右邊有一輛車駛過來他沒看到,我在後面喊他:“看車!”他立即停在路中間看著那輛車朝自己駛過來。我馬上意識到指令不對,趕緊說:“跑到馬路對面!”他聽到指令才趕緊跑過去。

遊輪上,他們強行把我自閉的兒子換走了……

《福爾摩斯探案》裡,華生跟夏洛克吵架時說過一句話:“沒人能隨時裝的這麼煩人吧?”我看到這裡大笑起來。是呀,誰會一直裝得這麼煩人呢?不在乎周圍世界,不受世俗所累,我行我素,想發火就發火,想跑就跑,口無遮攔想說什麼說什麼,當然不想說你怎麼問他也都不說。他只管把別人搞得莫名其妙精疲力盡,自己似乎沒所謂。

這其實就是我的兒子,一個自閉症孩子。

塵世中的人們煩惱於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在意一些跟自己沒有半毛關係的事,糾結於名譽、金錢與權力,卻總是違心地告訴自己不在乎,只管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實際上內心無比在乎。總偽裝出一副不在乎一切的模樣,努力取悅於別人,用大笑、自黑,掩蓋自己的心虛與無奈,當躲到角落裡的時候,偷偷地哭得比誰都狠。

星寶們不用裝,他們是天生的“大神”,他們的大腦有一種很難與世俗產生交集的獨特程序,他們只按這個程序運轉,不按程序運轉就會亂碼。我很榮幸每天跟這樣一個誤落塵網中的“高人 ”生活在一起。

遊輪上,他們強行把我自閉的兒子換走了……

他的世界裡沒有炫耀,偶爾在學校得了獎也不告訴我們,某日我會突然在他的書包裡發現一張被揉成紙團的獎狀。有時揹回一些小獎品,我問他這是什麼比賽得的獎,他只說一句:“可是我並不喜歡這個。”就再也不肯說話。

他的世界裡沒有違心,別人送的禮物當場就告訴人家不喜歡,直接奉還。甚至當著人家的面說:“我不需要,但可以拿去賣。” 我家裡來客人時,若晚飯後客人還沒有離開,他會直接問人家:“您什麼時候走?”

他的世界裡沒有迎合,他不會為了表揚,為了取悅別人而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他只做“我心所向”。他更不會按照成人樹立的典型去改變自己,他只做自己。他從不說奉承話,永遠是沒完沒了說著自己的話題,即便別人面露不耐煩,他也看不出來,繼續著自己的“演講”。

他的世界裡沒有潛規則,他只遵守明文寫出來的和被明確告知的規則,也不容忍周圍的人破壞規則。每到一處公共場所,他就會檢查有沒有人外放手機和播放器的聲音,遇到外放聲音的會當人家面指責道:“麻煩您用耳機!在公共場所大聲喧譁不文明的!”

他的世界裡沒有捉弄,別人若捉弄他他也覺不出來。有一次他問同學好友小鄭為什麼沒來,一個調皮同學告訴他:“小鄭被送去動物園了。”他當了真地要去動物園找小鄭。

遊輪上,他們強行把我自閉的兒子換走了……

他的世界裡沒有等級與功利,他不會因為語數英是“主科”就多學一些,其他科目是副科就少學一些,他只依照自己的心聲去學。

他小心謹慎,認真閱讀公安部門在小區裡張貼的每一份公告,每天臨睡前把家裡所有的窗戶檢查一遍。他不讓全家人吃肥肉,擔心肥肉會造成高血壓。他出行遵守交通規則,安全意識極好。他拒絕坐飛機,很像因為害怕空難而拒絕坐飛機的雨人。“我不想死啊!”是他的口頭禪。

他潔癖,每天洗澡,衣服每天必洗。吃飯時要求我們必須把食物殘渣放在專門的碗裡,若有人違反,比如把雞蛋皮放在桌面上,他一定會嚴厲批評要求把雞蛋皮收在碗裡。

他飲食作息很健康,每天8:45準時洗澡睡覺,早晨從不睡懶覺。他極少吃零食,從來不喝可樂、雪碧之類的碳酸飲料。實際上他很少喝飲料,主要喝白開水和鮮榨果汁。他極少吃外賣,不吃路邊攤和垃圾食品,因為他覺得這些東西不衛生。

遊輪上,他們強行把我自閉的兒子換走了……

他是個活地圖,我跟著兒子出行不用擔心迷路。

他不玩王者榮耀,電視節目只看天氣預報、新聞和自然科學類節目。

我們從不擔心他交友不良,不擔心他學壞,因為他確實學不來。

很多很多,真的說不完……

有一次,兒子問我:“小超(一位我曾經跟他講過的重度自閉症兒童)活著有什麼意義呢?”隨著兒子的長大,他越來越發現自己與周圍人的不同,逐漸得知自己是自閉症的事實,他有了壓力,甚至經常指責我把他生壞了。也許他問這個問題是想通過思考別人的意義來尋找自己的意義。

我被他問得一時語塞,所謂的正常人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從出生到死亡,中間的路途千差萬別,可起點和終點卻別無二致。所有人都追求不平凡的一生,努力賦予生命更多的意義。而一個自閉症孩子的降臨,讓我們猝不及防被逼無奈的過上了一種不同尋常的生活,生命不平凡到讓我們惶恐、焦慮、迷茫,平凡的生活之於普通人是一種無聊,而之於自閉症家庭卻是一種奢望。

遊輪上,他們強行把我自閉的兒子換走了……

看著這個當年胡言亂語亂跑嚷叫沒完沒了發脾氣差點兒沒學上的孩子,回想當年我們倆也曾想過帶著孩子放煤氣、找個車撞死,假如真的做了傻事,我們就聽不到如今才12歲的他問的這個問題了!

想想這些年我們家的巨大變化,曾經無比苛刻說話刻薄性格孤僻的我變成如今堅強、開朗、包容、對別人感同身受的樣子,老公不斷堅定對我們母子的愛和對家庭的忠誠,老人也越來越理解和支持,一切越來越美好。

假如沒有這個不同尋常的兒子,以我的性格肯定過得不如現在好。想到這裡,我堅定的回答道:“小超的爸爸媽媽因為他的存在而有意義了。”

用健康娃換自閉娃,你換不換?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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