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林难得有个空闲的时间。正与妻子筹划着周末怎样带儿子去好好玩的事。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是父亲打来的。父亲在电话中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明天他要结婚了。秦大林一听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过世的母亲，心海翻腾，五味俱全。他嘴上“哦——哦”地应承着，可父亲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秦大林打发走妻儿，关起门来，想自己的心事。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始终瘫卧在床。是父亲里里外外一把手，整天忙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多亏了有曹阿姨的帮忙……
曹阿姨是母亲的好朋友，不知为什么，曹阿姨一直没结婚。母亲有病时，曹阿姨一直是家里的常客。有时父亲忙不过来，曹阿姨就承担起全部的家务。除此之外，大林的吃喝拉撒，接送上学等也都由曹阿姨包揽了。有几次，同学们见了曹阿姨，都说曹阿姨像妈妈，大林有时也想：要是曹阿姨真的是妈妈那该多好啊！
父亲再婚的“对象”是谁呢？会不会是曹阿姨呢？要是曹阿姨——想到这里，秦大林一个翻身坐起来，心里有些激动。他真心希望父亲娶回家的那个女人就是曹阿姨！
第二天上午，秦大林就领妻携子回了农村老家。一进自家的院子，就见父亲新衣新颜，喜气洋洋地招呼前来贺喜的众乡邻。秦大林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确认谁是新娘！当他的目光与站在父亲身旁的那个女人的目光相撞时的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失声喊道：“真是你……”站在秦大林父亲身旁的曹阿姨，正用一双期待、欢欣的目光迎接着他。
在踏进自家院子的前一刻，秦大林还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父亲娶的新娘就是曹阿姨！而此时，他恍若大梦初醒，呆呆地站在那里。众乡邻以为以为大林碍于面子，便七嘴八舌地凑热闹：“大林！快叫一声妈啊！”“快叫啊！”秦大林在众乡邻的哄闹声中，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他怔怔地看着父亲身旁的那个脸上溢满幸福的女人，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然后出人意料地冲出了院子，头也不回地直奔汽车站。
随后赶来的妻子嗔怪道：“你哪根神经搭错了？你不是希望你父亲娶的是曹阿姨？”秦大林回望着轮廓模糊的村子后面的一座土山。土山上有一抷黄土，那是他母亲的坟墓。此时的秦大林已是泪流满面，他咬着牙，愤怒万状地厉声嚷道：“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在欺骗你，我可怜的母亲……”
踏上回城汽车的那一刻，秦大林在心里发誓：永不再回！
秦大林真的与父亲断绝了往来，他曾经在心里一千次地对自己说，他并不反对父亲再娶个新娘，可他不能承受的是包裹在温情下面的欺骗！更不能面对自己纯真的情感被玷污！他痛恨父亲与那个女人的卑劣与虚伪！
一晃5年过去了。
一天，一个乡下人找到秦大林，捎口信说，说曹阿姨叫大林回去。那人还说，如果秦大林这次不回，她就找人砸断他的腿。秦大林咆哮道：“她也不撒尿照照自己，她算哪门子的？”
秦大林一夜无眠，他决计回家，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无耻的女人。
秦大林气冲冲地跨进院门。正在院子里小坐的父亲霍地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扯住秦大林的衣领，径直走进屋里，来到曹阿姨的床前。“你个混账小子！还不快给妈跪下！”父亲像头发了怒的狮子，将秦大林一把推倒在地。秦大林刚想发作跳将起来，却见父亲蹲在地上，双手蒙面，孩子似地一阵号啕大哭。
“你个混小子，曹阿姨，其实就是——就是你——你的生身母亲……”
从父亲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秦大林明白了，曹阿姨与父亲、与自己、与这个家庭的所有真相。
父亲年轻时，有两个姑娘同时爱上了他，一个是秦大林曾经的母亲，一个是曹阿姨。当父亲的父母正式给他谈婚论嫁时，选中了秦大林的母亲，可父亲倾心属意的却是曹阿姨。父亲不敢违拗他父母的意愿，只好与秦大林的母亲拜了天地。而此时，曹阿姨已经怀上了父亲的孩子。
或许是造物弄人。父亲婚后不出三年，他的妻子就患病瘫卧在床，不能生育。妻子自知大势已去，便顺水推舟送了个人情，将幼小的大林接回秦家，认作己出……
“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们想告诉你，可你——你给我们机会了吗？”身患乳腺癌的曹阿姨，此时已气若游丝。她的一双充满哀怨的眼神，努力在秦大林的脸上、身上扫视着，她要把儿子的身影印在自己的心里，带到那个世界，永远与自己同在。
秦大林受不了曹阿姨——自己亲生母亲那刻骨铭心的眼神，他扑通一声跪在母亲的床前，失声痛哭。“妈！为什么这一声‘妈’让我叫得这样迟啊！”
“曹阿姨”请求，让秦大林亲手给她穿上她与大林的父亲成亲时穿的那身新嫁妆。她说，她年轻时的梦想，就是能够堂堂正正地做秦大林父亲的新娘。
秦大林帮“曹阿姨”穿戴整齐，“曹阿姨”凑然地笑道：“我等了一辈子……”
閱讀更多 俗世奇人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