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狠狠地對媽媽說:“你們來幹嘛!來看我和我爸的笑話嗎?”

文 | 筱菡

妹妹狠狠地對媽媽說:“你們來幹嘛!來看我和我爸的笑話嗎?”

孿生兄妹就像是是媽媽肚子羊水裡的兩條魚,他們來自同一個大海,風平浪靜時,或許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可是風浪來了,兩條魚還是會努力地給對方最有力的支持,那就是最無私的愛……

  同德:

  陽光暖暖地包圍著你,你還像小時一樣,倦著身子,一隻手墊在臉上,睡得好像有點不舒服,你的眉頭皺著,長長的睫毛像一隻小刷子在蒼白的小臉上偶爾一動一動的。只是,從前的短髮已經留得很長了,你變得不再像個假小子,而我,也不再是那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少年了。

  穿白大褂的醫生進來,看了我一眼,問:你是於同德?當然。我說。嘴裡的口香糖咬得啪啪響。

  你睜開眼,看到我,眼睛睜得很大很大,問:誰讓你來的?你這個叛徒。我撇了撇嘴,小魚兒,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以為我吃飽了撐得沒事幹才來看你的嗎?

  你呼地坐了起來,喊:那是爸去求你來的?你怎麼配呢?床上的白枕頭扔了過來。我閃身一躲,枕頭剛好落到開門進來的人身上,是媽媽。

  你的臉越發變得慘白,說:你們來幹嘛?來看我和我爸的笑話嗎?

  我厲聲喝住你:於同心,你別胡絞蠻纏,你有病,我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還仙兒起來了!

  媽媽坐到了你的病床前,眼睛早已哭得紅腫成一隻桃子。老媽說:同心,有病咱不怕,咱們治。

  你的眼睛狠叨叨地看著我跟媽媽,說:我活我死都不用你們操心。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跟我爸過我們的獨木橋。

  媽媽哭著站起來跑出去。

  我說:小魚兒,你太不懂事了。

  你抬起頭盯著我的眼睛,說:大馬哈,你太能裝了。我清楚地看到你的眼裡有淚,但你沒讓它流出來。

  同心:

  真像是一個夢啊!夢裡,我還是十歲,梳著兩根麻花辮,頭上繫著粉紅色的蝴蝶結,跟屁蟲一樣跟在你後面。你攀上大柳樹折下來一根柳條,擰成的哨子,使勁吹,腮幫子鼓得老高,出來的聲音卻像老牛叫一樣甕聲甕氣的。我笑你,你把柳條扔給我,說:你能,你擰一個我看看。我自然是擰不動,但這不妨礙我笑你。媽總說:人家的兄妹是兄妹,你們倆是冤家。

  我們吵,我們鬧,我卻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和媽媽離開我和爸爸。

  你還記得在法庭上,法官問你跟誰時你說的那句話嗎?法官問:於同德,你選擇跟父親還是跟母親?你平靜極了,你說:讓小魚兒先選,她選剩下的我就跟。我哭鬧著不肯選,我不要我們一家人分開。我說:咱倆出生時,都在一起,現在幹嘛要分開。

  你啞了嗓子,你說:如果我不去陪媽媽,天上打雷下雨,她會害怕的。我跺腳,喊:於同德,你是個叛徒,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真的就沒見,八年,一個抗日戰爭都打過去了,我們不過住在只有兩小時車程的兩地,卻整整八年未見。怎麼會不想見呢?你走時留給我的柳枝哨子還在,只是,它早就皺得沒一點模樣,又幹又脆,我放在一個小盒子裡,根本不敢動,除了我,沒人知道它曾是一支哨子。

  夏天來時,我暴瘦,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以為是因為天氣的原因。直到有一天,我暈倒在客廳裡。

  是尿毒症。我呆住了,那不是隻有在日韓電視劇裡才出現的情節嗎?怎麼就到我這了呢?死並不是件可怕的事情,可是,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總夢到你拿著柳笛來看我。

  然後我睜開眼睛你就來了。你長得好帥啊,像吳彥祖,哦,不對,像金城武,還像梁朝偉。

  可是,我怎麼能原諒你的背叛呢?先是媽媽背叛了這個家,然後是你。

  同德:

  我知道你恨我是因為你捨不得我跟媽媽離開這個家。我真的知道。我也捨不得你,可是,我是男子漢,我不能讓媽媽一個人在外面。小魚兒,就像,我知道你生了病,一樣會第一個站在你身邊一樣。因為,你和媽媽都是我最親最親的人。爸爸和媽媽離了婚,他們都沒有錯,錯的是他們不應該走到一個家裡來。媽媽的性子急,你很像媽媽。爸爸又太不愛表達,這點我像他。他們給我們起名字叫同心同德,可是他們沒有一天是同心同德的,小魚兒,你長大了,談戀愛了,就會明白那是什麼樣的煎熬。那時,我一樣恨爸爸,恨他不挽留我跟媽媽。可是後來,我就都明白了。你不知道我跟媽媽住在四處漏風的房子裡,她的臉上依然是開心的笑容。她跟我說:心裡亮堂了,不憋屈了。只是,她想你,你不知道好多次,她偷偷跑到你的學校外邊,看你揹著書包放學。回來跟我說起你時,眉飛色舞的。

  我們各自過著各自的日子,但是,我們的心一直沒有分開。我知道,有一天,我還會見到你,我們會像從沒分開一樣。

  所以,得知你病了,要求血親的幫助時,我絲毫沒猶豫。我們是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我不幫你誰幫你呢。

  媽媽更逗,她電視劇看多了,居然問我:如果要臍帶血,讓我跟你老爸再生一個孩子怎麼辦?

  我笑她:你不一下子就給小魚兒備份出來一個嘛。有我在,你把心放到肚子裡好了。

  是的,小魚兒,有我在。說真的,配型時,我身上都被汗打透了。醫生以為我害怕,勸了我一大堆話,說:你們是雙胞胎兄妹,你最應該救她。他知道什麼,我是怕咱倆配不上型,讓別人把功勞搶去,那樣我可不願意。

  阿彌陀佛,小魚兒,你相信老天派我們一起來是有用意的吧?我跟你的配型特別好,醫生激動得眼鏡都掉到了地上。小魚兒,大馬哈就是大馬哈,不是鬧西湖的。

  不過,你是個小心眼的傢伙,我跟醫生說:別告訴那丫頭是我捐了腎,不然,她會覺得欠我的。

  眼鏡醫生老欣賞我了,點起頭來沒個完,那眼鏡就又掉到了地上。

  同心:

  醫生告訴我一週內就可以換腎時,我沒看到你。爸爸說你急著回去準備模擬考試了。我的嘴噘得老高,恨不得給你兩拳,我都這樣了,你居然還有心思考試。又想:是不是你不把我當你妹妹了呢?聽說媽媽的新家裡你有了新妹妹。我暗下決心:大馬哈,你有本事就別來看我。我不肯吃飯,媽媽急得直掉眼淚。她說:小魚兒,這些年,一定是咱們這個家讓你過得不痛快才得這個病的。

  我的眼淚被媽媽帶了下來。我想氣她來著,誰知衝到嘴邊的一句話是:你們為什麼都不來看我?你們知道不知道每天我都會朝你們走的方向看?

  大馬哈,你說過我們是兩條魚,魚總是在水裡,誰和誰都不分開的。所以,就算我任性耍脾氣,你也不能小心眼兒,誰叫你是我哥呢?儘管我不承認,但是,誰叫你是呢!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是個手割個小口子都會哭上半天的膽小鬼,你不給我打氣嗎?

  可是,很快我就知道我錯怪你了。我去找眼鏡醫生時,我聽到他用沙啞的嗓子說:這倆兄妹不愧叫同心同德,那哥哥真沒話說,捐了腎還讓保密……

  我手裡的杯子當地掉到地上,我瘋了一樣跑回病房,我收拾衣服,這病我不治了。大馬哈,我不能讓你為我白白挨一刀,不行,一千一萬個不行……

  同德:

  小魚兒,其實我就住你隔壁的病房。我聽見你大吵大嚷,我急得直轉圈。眼鏡醫生進來叫我,說你不治了,要出院。這怎麼能行呢?你這犟脾氣不像小魚兒,倒像只犟驢。我衝出去,拉住你,說:好吧,好吧,你出院,然後死掉。你夠狠,你讓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樂。

  你的目光落到我的臉上,你極沒大腦地問我:你真的從來沒忘記我?你真的願意用命救我?

  我被你氣笑了,是用腎,命我還得自己留著呢!你真的很沒出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抱著我就哭,眼淚多得像發大洪水。你把我的眼淚也逗了下來,我叫你:小魚兒,咱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日子,你要是覺得內疚的話,以後找老公時,就讓他多請我吃兩頓飯,你哥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嘴饞。

  你眼淚沒幹就笑了,你說:大馬哈,你都吃成胖子了,還吃。

  我暈,我玉樹臨風,我胖嗎我?

  同心:

  我有點感謝這場病了。我們一家人在病房裡有說有笑。手術前一天,我們全家去公園照了照片。大馬哈,你口才很好啊,你說:我們雖然現在不在一起了,但我們還是親人。我偷偷看爸爸媽媽,他們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一起上手術車時,我們的手緊緊地拉在一起。你說:小魚兒,如果你敢偷懶放棄,我死都不會原諒你。

  我說:大馬哈,疼的話,別忍著,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再睜開眼睛時,我沒看到你。媽媽說:你就在我的隔壁。大馬哈,現在我的身上有你的零件了,我決定再不跟你做對了。

  所以,一條魚跟另一條魚的未來,將會是和平共處、同心同德的美好局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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