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擀面

母亲的手擀面

没吃母亲的手擀面,已有16年余了。

母亲病重的时候,我还在湖南通道县的部队上当兵。接到电话后,我请了假就匆忙往家里赶。进了熟悉的家门,多年的思念霎时涌眶而出,喊了声“娘”,声音不大。

屋里响起了耳熟的脚步,母亲快步走了出来,脚上的鞋还趿拉着。见到我激动不已,喜出望外地不停的重复着“我儿回来了……”眼晴变得湿润起来。

听说我还没吃饭,娘一头扎进厨房,就忙着生火和面擀面条,全然不顾术后的疼痛。我忙拉着母亲的手,劝着:“娘,你歇着点吧,我吃点馍就行,别再和面费事了。”

母亲说:“不碍事,一会就好了。”

母亲擀面时,我能感受到她擀面条的力度明显不如从前,厚厚的面条还夹着干面粉,搁到锅里,稠糊糊的。但我还是吃得很香很甜。

……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吃母亲的手擀面。半年后,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在亲人们哭喊声中,带着对儿女们无限的眷恋不情愿地闭上了双眼。

案板还在,面盆还在,可我再也吃不到母亲的手擀面啦!

母亲的手擀面

我家在豫西嵩县的一个小山村。小时候家里穷,物质也匮乏,母亲身体又不好,一家6口嘴单靠父亲一个人挣工分来养活。只记得那时顿顿都是玉米糁子煮红薯,吃得糙心、剐胃。偶尔吃次白面条也要等到逢年过节或家里来客人时。

我们弟兄几个年龄小,正在长身体,为调节我们的胃口,母亲就用红薯面或玉面米掺着白面给我们擀点面条。一到中午放学回家,我扔掉书包就往那厨房跑,母亲也就忙活开来。她舀出一瓢红薯面粉和半瓢白面倒在盆里,兑上适量的水和起来。和成大块面团后,先放到盆子里醒上一会,才开始擀面。

两交叉的面不好擀,要想让面条吃起来有筋骨,就得使劲的揉,一直揉到面不粘手,盆不粘面、面团子光滑为止。那时候母亲有一头乌黑的秀发,揉面的时候,前面的几绺头发就会遮住她的眼睛,母亲就会把那绺头发捋到耳根后面去,手上的黄面粘在额头上,犹如岁月瞬间染白了双鬓。

擀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母亲胳膊粗,动作也麻利。她总是先把面团搁到案板的中央,用擀面杖将面团碾平,再翻过来,向四周碾,碾成圆形,最后将面皮裹绕在擀面杖上碾压,一层一层的,直到厚薄适中,有箩筛那么大,然后对折合起来,层层摞起,形成长条状,用菜刀挨着切开。尔后,再一抖动,一根根长长的面条便在她手指间撒落到案板上……

这时,锅里的水也烧开了。面条下锅后,再切一把青菜,浇两小勺棉籽油,锅盖一掀,那个味道可是任何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啊!三扒拉两不扒拉的,一大碗好吃的面就进了肚子,感觉好像才刚刚垫了个底儿。之后,意犹未尽,盯着锅里对母亲说:“娘,再来一碗……”

母亲的手擀面

我擀面条是母亲教会的。当兵地方是南方水乡,白米饭自然就成了一日三餐的“主粮”。部队上是“大锅饭”,只有“病号”才能吃到鸡蛋面,且还是那种机器轧制的干面条。那味道远远没有母亲的手擀面好吃。

从小吃惯面食的我们,在部队上难得吃一回面食。尤其是一想起手擀面,个个直流口水。战友中有个叫朱红文的,家是孟津县。他是司政食堂的司务长,也好面条这“一口”。但部队上有纪律,虽说是管食堂的,就是想吃面条也得讲出着个理由。

“活人不可能让尿给憋死!憋急了,啥法都能想出来。”红文就想出了好主意,让我们几个负责轮换“生病”,他负责给炊事班交待做“病号饭”。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吃了几周后,我们装“病”吃面条还是被告了密,一个个挨了一顿剋。

当我把这当作笑话讲给母亲听后,母亲很是心疼。

我探家的那几天,母亲很开心,病也似乎好了,没着戏法儿地擀面条,有白面条、豆面条,还有红薯面条,顿顿不重样,边擀边教我,咋用力才能把面擀均匀。

母亲说,要想面条吃起来筋道,和面时要往面里放点盐。不过,盐放多了,和出来的面团筋力强,就像是牛皮糖般,不容易擀开,切面的时候还会断掉。而盐放少了,和出的面擀着擀着就会破。所以说,盐要放得恰到好处。还有,和面跟干工作差不多,得学会“看人下菜碟”,年轻人牙口好,面可以和的硬一点儿。老年人喜欢吃软的,面要和软些。如果和面时再磕上个鸡蛋,面条吃起会更滑溜、更筋道。不过只能放蛋清,因为蛋黄和到面里会发脆,难以和的均匀。

在母亲指点下,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戴上围腰,洗手,拿出面瓢舀出面来,接着开始和、醒、擀、切……母亲教的认真,但我学的粗心,比如和面的技巧,至今,每次和面还总达不到母亲说的盆净、手净、面净的“三净”标准。

母亲的手擀面

才学擀面时,我老是朝着一个方向擀。结果,擀出来的面皮厚薄不均,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而母亲却夸我“擀得好”。擀了几回,还真摸出了点门道:擀面要从中间往四周擀,做到中间厚四周薄,中间层数多,周围层数少,只要中间受力大了,四周自然而然就薄了。

还有切面,不仅要有好刀,还得讲求指法,弄不好就会切着手。母亲告诉我,当刀口进入面体后,压面的四个手指就要向后缩回,刀子进多少手指就缩多少,依次进行,直到切完。往锅里下面条时,是不能一下子把面条都丢入锅中,而要抖动着依序下入,这样可以避免面条在锅里结成了团。

……

母亲教会了我擀面,我们那几个老乡儿从此也有了口福。

一到周末,我们就会凑到这参谋、那干事的单人宿舍里,燃起了炉火,洗菜的洗菜,煎炒的煎炒,我就是那个“擀面”的,在“叮叮铛铛”的锅碗瓢勺的交响曲中,没有官兵,没有长幼,人人动手,唯有“亲如兄弟”的战友情在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中得到了升温。

米饭虽香,佳肴固然是好,但我对面条却是情有独钟,“宁愿三天缺米,不能一日无面”,即便是顿顿白水煮面条,只要有上一瓣蒜、一捏盐,都能吃的有滋有味来,这可能就像人们常说的“萝卜咸菜,各有所爱”吧。

如今,随着物质水平的提高,买着吃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习惯,人工面逐渐被机器面所替代,品种也由原来老土的豆面面条、玉米面面条、杂面面条换成了好听的龙须面等等,手擀面将慢慢变成美好的记忆。

每每端起饭碗,吃着那晶莹剔透、有劲道,咬到嘴里滑滑地的手擀面条,忍不住都会想起母亲来:“娘,再来一碗……”儿女们好想再吃一碗您的亲手擀的面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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