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驾核潜艇出航

撰文/张怀华 配图/王进学

从1974年我国拥有第一艘核潜艇的那一天起,我就对核潜艇有所了解了。那时,我们潜艇学院航海长班的几位同学就来自于核潜艇部队,如马庆荣、王书华等同志。从1978年开始,由于跨入了这个专业,我逐渐加深了对核潜艇的熟知,有时还要登上核潜艇实习。但真正亲自驾艇出海,还是1981年的事。

1980年12月31日上午,志愿军一级战斗英雄,支队副政委崔桂江同志找我谈话。他说:“第二艘核潜艇正在实验基地试航,艇长丁桂阁(后任舰队副司令)将选送海军指挥学院深造,副长杨金奎代理艇长,另两名副长周根生、孙应雁因身体原因已批准转业地方工作,现在急需副长。支队党委综合考虑,你是合格的常规潜艇副长,又是潜艇学院第一期核潜艇艇长班优秀学员,在你们同学中,认为你较合适,两名副长的工作暂由你一人承担,你回去交接一下,于下月10前同韩文运副支队长一起去该艇报道。你看有什么问题,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对于支队的决定,既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因为我学的就是核潜艇专业,在常规潜艇上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去核潜艇工作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没想到来的那么快。对于支队的这一决定,我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当即表示:“服从组织决定,感谢组织信任,决不辜负组织期望。至于在个人方面没有什么要求,请首长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对于我的表态,崔副政委微笑着点了点头。临别时,他握着我的手说:“我们都是从陆军第二十六军选调到海军的,虽然年代不同,也算是战友了,我祝你成功。”

1981年1月11日,我来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实验基地402艇报道。

我对402艇的领导,有的熟悉,有的不太熟悉,如代理艇长杨金奎同志曾是潜院高年级的同学。对于我的到来,他们是很感兴趣的,无异于雪中送炭。特别是将要转业的两名副长,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们对我充满着期望,但对我的期望值越高,我的压力就越大。

那时,训练基地驻防条件比较差,我们几位艇领导挤在一个大房间里,办公,睡觉全在一起,谁睡觉打呼噜,谁睡觉咬牙,大家一清二楚。但住集体宿舍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睡觉前就研究决定了。

就在到达402艇的第二天,我对老副长孙应雁同志说:“我是来学习的,也是来干活的,请你尽快带我进入角色。”老孙听后笑了,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心不要太急,我这一摊子将来就撂给你了,今后有你干的,也有你说熊话的时候!那好吧,咱们现在就上艇,先熟悉一下情况,然后再带你上艇值班。”

我们驻地离码头不远,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离开营房不久,我就看到一艘崭新的核潜艇像一个庞然大物一样静卧在码头,它那古怪的造型和张开的双翅,更增加了几分神秘,与它为邻的常规潜艇则显得那么单薄瘦弱。

我小心翼翼的通过舷梯,踏上甲板。我踏上甲板的那一瞬间,就将意味着我的事业将与这架艘潜艇紧紧拴在一起。那一刻,我的心情格外激动,一种责任感和自豪感从心中迸发,我多年的夙愿今日终于实现了。也就是从那一刻开起,我开始了长达12年的核潜艇部队生涯。

副长老孙带我从一仓到七仓上、中、下各层走了个遍,他边走边介绍,这是指挥仓,这是潜浮系统,这是惯导室……他的讲解虽然十分细致,但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混乱的。因为过去虽然我对核潜艇知识学了不少,但都支离破碎,理论与现实差别很大。当看到那大大小小的上千台设备,连接起来总长度可围地球一圈的线路,那一排排,一片片错综复杂的仪表、阀门、开关,我早已眼花缭乱。脑子里哪装的了这么多东西?当我跨入那大门紧闭的堆舱,不由增加了几分神秘感,那科研含量极高的反应堆控制台,更令我叹为观止。

首次登艇,给我留下核潜艇真不愧为核老大、军中骄子的震撼感。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几乎每天都吃住在艇上,别人轮班我不轮班,每天爬舱底,摸管路,一身油,一身水,全然不顾,新发的棉工作服几天就脏得不成样子。根据原艇长丁桂阁留下的笔记,并结合设备实际安装情况,我绘制了各大系统图,直到七年后基地邢副司令见到我绘制的全艇电路系统图后仍赞不绝口,他高兴地说:“多少年我就想找这么一张图,一直没找到,今天在你这里找到了,不容易啊!”当然,这都是后话。有时,我因为对某一配电板电路走向记不清楚,半夜里从睡铺上爬起来,到实地搞明白了再睡觉。就这样,不到十天时间,我完成了通常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的见习任务。经支队韩文运副支队长考核,我达到了码头带班的合格水平。当时,在我艇蹲点的支队郝德顺副政委对韩文运副支队长说:“老韩,你要注意张怀华的身体,别把他累垮了,累垮了可没有更合适的副长给你了。”看来,我的工作受到了首长的肯定。

为了检验这艘核潜艇的性能,部队和厂方决定组织最后一次海上试航。

1981年1月20日这一天,天气特别寒冷,当地气温骤降至零下23度,呼呼的北风不时送来零星雪花。这种恶劣天气,客观上给海上试航增加了难度,但实验工作还是如期进行。

天还没放亮,部队所有参试验人员已经开始登艇做出航准备了。其实副机专业、动力专业的艇员早已于头天就上艇开始了串水,启堆等工作。

参加试航的厂方领导有王道桐副厂长,李占一队长等50余人。

上午8时整,我艇在两艘拖船的协助下,缓缓离开码头,并在两艘猎潜艇的护航下,驶向试验海区。

这次综合试验,主要是通过水上、水下高速航行检验所有系统、设备的工作状况。

高速,即核反应堆发出最大功率时的速度,在这一工况下对艇体、对所有设备都是严峻考验,带有一定的危险性。

“前进三”、“前进五”,代理艇长杨金奎的口令通过我下达到相关战位。由于核潜艇选用水滴形结构,在巨大动力的推动下,原本温顺的驾骑瞬间像发怒的雄狮,奔腾咆哮,艇首高高托起的巨浪又瞬间瀑布般地泄向甲板,整个前甲板全被埋在水中,艇体下沉到水平面一下。面对迎面而来的海浪,真有点伸手可得的感觉,两翼激起的长达百米的浪花,就像白鹤展翅。尾部拖着那翻卷着且久久不息的千米长链,真乃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这气势磅礴的海上奇观,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我站在指挥台,不由为之震撼,为之动情,真为我国自行设计制造的核潜艇感到自豪。那时,我身上虽然穿着厚厚的防寒服,但在呼啸的寒风中也无济于事,手脚冻的像冰棍儿一样,行动十分困难。但冻僵的脸上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那一刻,我真的动了情感。

经过两个小时的水上高速航行试验,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我艇转入水下高速试验阶段。

水下高速试验,复杂性、危险性更大。由于当地海域水深受限,随时都会发生触碰海底的危险,高速航行所产生的振动,随时会导致设备停摆,这些都是难以预料的,所以实验时十分小心。

实验中我们循序渐进,待某一工况情况稳定后再改变新的工况,以确保万无一失。当螺旋桨转速达到最高转速时,艇体有着强烈震感,所有的仪表盘全部抖动,给人一种站不稳的感觉。这时,艇内各种设备所发出的声响也达到了极限,危险随时都可能出现,把所有参试人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人走动,也没人说话,只有技术人员在记录着什么。

事情说来也怪,平日里故障频发,而这次长达近一个小时的水下高速航行中竟没有发生一点异常,出奇的顺利。

也许是幸运之神光临,使得我们水上、水下高速航行试验那么圆满顺利,那么令人振奋。

就这样, 经过28天的海上试航证明,中国第二艘核潜艇达到了设计要求。经军代表签字后,将交付海军使用。

1981年1月23日,在实验基地码头举行了隆重的授旗仪式,海军委托旅顺基地副司令员任传贵、参谋长戚贵峰同志向402艇授旗。自此,我国第二艘核潜艇正式加入海军战斗序列,鲜红的“八一”军旗高高在舰桥飘扬。我全艇指战员在甲板列队,向新军旗敬下了第一个军礼,我也有幸成为中国第二艘核潜艇加入海军序列的见证人。

首驾核潜艇出航,成为我终生的骄傲,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首驾核潜艇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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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驾核潜艇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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