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高考”,工業富聯能否剝離蘋果血汗工廠標籤?

全球最大的代工廠如能轉型為科技驅動的生產型服務企業,具備和通用電氣(GE)、西門子等工業巨頭一樣的製造+服務能力,這無疑會成為商業史上激動人心的一幕

6月8日,超級獨角獸公司富士康工業互聯網股份有限公司(601138.SH)正式登陸A股,股票簡稱“工業富聯”。公司A股總股本為19.695億股,發行價13.77元,早市開盤,富士康股價大漲44.01%,到達19.83元,總市值為3905億元,超過海康威視,成為A股市值排名第一的科技企業。

工業富聯是全球最大電子代工企業鴻海精密集團(2317.TW,下稱“鴻海”)的子公司,位於深圳的富士康集團則是鴻海在大陸的主要製造基地。富士康最為外人所熟知的標籤是蘋果手機代工廠,來自蘋果的生意佔富士康總營收的一半左右,長期揹負“血汗代工廠”罵名。

就在A股敲鐘前三天,富士康舉行了一場為期三天的30年慶典,郭臺銘在現場稱,今天的富士康需要的不僅僅是體質強健的工人,而是高級人才,幫助富士康完成由代工廠向智能製造科技型公司的轉型。

68歲的臺灣鴻海集團創始人郭臺銘把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跟製造業融合起來,即工業互聯。郭臺銘還希望,可以將其傳統專業知識打包,向其他工業公司銷售“智能製造”服務,包括全自動化工廠。

2017年12月6日,鴻海將通信網絡設備、雲服務設備、精密工具和工業機器人等業務注入工業富聯。2017年鴻海營收1589億美元營收3545億元人民,這意味著鴻海將自身三分之一左右的業務注入了新公司。

全球最大的代工廠如能轉型為科技驅動的生產型服務企業,具備和通用電氣(GE)、西門子等工業巨頭一樣的製造+服務能力,這無疑會成為商業史上激動人心的一幕。而富士康漫長代工史所形成的路徑依賴、中低端員工為主的人才結構、單薄的研發基礎和研發投入,是市場對其能否完成烏雞變鳳凰式的脫胎換骨的主要疑慮。

無論如何,登陸A股,徹底融入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發展大潮,可謂富士康的全新契機。

富士康“高考”,工業富聯能否剝離蘋果血汗工廠標籤?

(圖/視覺中國)

郭臺銘的苦心和野心

這是郭臺銘主導的第三次轉型。1974年,郭臺銘在臺灣地區草創塑膠企業鴻海有限公司,生產塑料產品,上世紀90年代轉型為連接器製造商和機構件製造商。本世紀初,鴻海提出轉型為高科技服務公司。2010年後,嘗試推出自有品牌。2016年,富士康收購夏普,這是郭臺銘打造面向2C市場自有品牌的第一步。郭臺銘稱,鴻海將成為“一家全球創新型的人工智能平臺,而不只是一家制造公司”。

上世紀90年代,鴻海生產重心移至大陸,設立富士康集團,鴻海持股94.2%。本世紀後,其生產基地由廣東擴展至江蘇、上海、湖北、河南、河北、四川、山西等地,發展成百萬員工的全球最大代工企業,營收佔全球電子製造代工市場的三分之一左右。

富士康發展壯大的同時也成了廉價勞力的符號,一部售價500美元的iPhone,製造商富士康只能拿不到10美元,這樣的說法廣為流傳,讓人一提起富士康就想到低端加工業。

2010年之後,大陸人口紅利消失,勞動力開始短缺、工資大漲,土地環境匯率等成本也大幅上揚,富士康所在的電子設備製造業也進入技術和商業模式的雙重鉅變期。富士康運營成本驟增。該公司的淨利潤從2009年的7.9%下降至2017年的不到5%。

富士康的主要客戶包括蘋果、華為、聯想、亞馬遜、思科、戴爾、諾基亞等,客戶集中度很高,來自前五名客戶的營業收入佔總收入的七成以上。

其中,蘋果的興衰尤其決定富士康的成敗。招股書顯示,截至2017年末,富士康股份正在履行的銷售訂單前三位均來自蘋果公司,正在履行的採購訂單前三位同樣來自蘋果公司,而且蘋果銷售訂單和採購訂單金額遠超過其他客戶。近年來,手機市場競爭加劇,蘋果銷量開始下滑,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近幾年,蘋果不再完全依賴其代工,轉而把一些訂單分給其他的一些小型代工企業。

種種原因之下,富士康的轉型既是順勢而為,也是形勢所迫。

郭臺銘給鴻海設立了非常多的目標:他希望夏普稱霸電視業,做強手機業務;希望鴻海以“雲移物大智網+機器人”為戰略主軸,以全世界為舞臺,打造科技日不落帝國。

他認為,以工業互聯網公司為主體上市,能夠幫助工業富聯取得更高的估值。原因在於,製造業毛利趨於一致,想象空間不大,而且越是大公司越難。

正在與富士康合作開發智能耳機解決方案的東方酷音創始人李斌稱,幾年前富士康代工烙印很深,現在更像一個產品運營公司,這為轉型提供了基礎,“富士康不缺錢”。

3月初,工信部在《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及推廣工程實施指南》研討會上透露,將根據國務院“發展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戰略部署,加快完善《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及推廣工程實施指南》,積極推進“十大重點設備上雲”等工作。

A股如何助力富士康

2017年12月6日,鴻海將通信網絡設備、雲服務設備、精密工具和工業機器人等2B類業務注入工業富聯。包含夏普、諾基亞等手機品牌2C類業務則留在了中國臺灣上市的公司。

從工業富聯近三年各業務收入和利潤結構來看,通信網絡設備業務是其支柱,第二大業務雲服務設備業績壓力巨大,毛利率只有不到5%,但通過A股上市將獲得橫向市場拓展機會;精密工具和機器人雖然規模很小但利潤很高,將是富士康著力拓展的業務。

2017年,工業富聯總體營收3530.8億元人民幣,其中,通信網絡設備營收為2145億元人民幣,佔比60.75%,雲服務設備(包含傳統服務器)1203.9億元人民幣,佔比34.10%,精密工具與機器人收入9.66億元,佔比0.34%。

郭臺銘希望藉助這三大2B類業務打造全球最大的工業互聯網,提供工業製造平臺。

OEM和ODM的主要區別在於,前者是由委託方提出產品設計方案;而後者從設計到生產都由生產方自行完成,在產品成型後被客戶買走。相對於前者,後者意味著更高的技術和設計能力。

大型互聯網公司和公有云服務平臺巨頭的出現催生了這種需求,因為它們的雲設備使用數量實在太大了。

例如,亞馬遜的數據中心有接近300萬臺的服務器,而市場調研公司IDC數據顯示,2017年四季度全球服務器發貨量也只有284萬臺。

出於成本的考慮,大型互聯網公司直接向ODM代工廠採購服務器存儲網絡等IT設備,這些設備不屬於任何一家傳統IT廠商,沒有品牌,所以又俗稱“白牌機”。

市場調研公司IDC將這種採購模式命名為“ODM Direct”,IDC全球服務器季度報告顯示,到2017年第四季度,服務器ODM Direct市場份額已經超過20%。

繞過品牌商,直接向最終用戶供貨的ODM模式顯然利潤更高。目前,富士康毛利率10.14%,淨利率5%左右,在代工廠行業處於中游水平,但完全無法與它在2B領域的大客戶相比。以富士康大客戶思科為例,思科產品毛利率能超過60%,淨利潤率20%左右。

劉旭濤表示,ODM廠商要在中國拓展白牌機市場,核心要點有二:建立完善的供貨和售後體系;加強設計開發能力。

到目前為止,富士康、廣達在內這些中國臺灣代工廠在國內幾乎沒有啟動相關售後體系的建設,但富士康A股上市之後比廣達等競爭對手更有優勢去爭奪這塊市場。

更重要的是,ODM廠商要具備較強的設計開發能力。例如,亞馬遜、谷歌、微軟都對外提供AI服務,為支撐這一服務,底層可能使用了多種類型的服務器,有些服務器採用的是英特爾處理器,有些可能採用的是英偉達處理器,還會配備自研AI芯片的服務器等。

多位行業人士認為,富士康在A股上市,帶來的是轉型需要的資金、人才和市場。

工業富聯招股書顯示,新公司計劃募資272.53億元,主要用於8大部分20個項目,其中智能製造類的項目共投資164.58億元,超過總投資的60%。另一個投入重點是通信網絡及雲服務設備項目,投資 49.67億元,佔總投資的近五分之一。

這條路徑的最大挑戰是研發能力。目前尚不清楚工業富聯會將多大比例的籌集資金會投往研發,但世界知名高科技公司研發投入每年都超過10%,按照這一標準,以及工業富聯現有收入水平,工業富聯需每年投入300億元人民幣左右,而工業富聯2017年的研發收入比僅為2.24%。

工業富聯招股書中所列舉的三大業務中,精密儀器與機器人業務過往三年收入佔比為0.27%,但利潤佔比約為1.3%,其接近50%的毛利率也遠超通訊網絡設備(約13%)和雲服務設備(約5%),因此,儘管在收入和利潤中佔比甚少,但依然被單列為三大業務之一。

工業富聯發展機器人業務符合其邏輯。富士康是較早研發和使用機器人的公司之一。

在應用方面,機器人主要在替代所謂3D(危險,dangerout;骯髒,dirty;困難,difficult)環節發揮作用;結合自身電子產品加工為主業的特點,富士康的機器人應用主要以3C領域機器人為主,在這一領域,富士康本身深厚的製造經驗積累,是其機器人業務的核心優勢。

2011年,郭臺銘就提出用100萬臺機器人替換生產線上的工人,這一目標非常宏大,不過進程緩慢。

2013年,曾在海爾集團負責智能製造業務的新制造商學院院長曾玉波代表海爾與富士康交流時曾被告知,富士康自產的機器人(Fox-bot)應用已經達到1.5萬臺,而當時國內工業機器人市場還在爆發前夜,主流機器人公司出貨量不到1000臺。

去年6月,郭臺銘在中國國際大數據峰會上公開透露目前生產線上應用的機器人數量是“才有5萬臺”。

招股書信息顯示,此次上市募資將投入20個項目,合計擬投資272.53億元,其中10個智能製造相關的研發、升級、擴建項目擬合計投資164.58億元,佔據總投資的約三分之二。這10個項目的投資中,設備購置安裝投資佔據大頭,其中包括相關自動化設備的投資。因此,從募資用途來看,機器人業務相關的投資,依然以滿足富士康內部需求為主。

此次募資,在智能製造領域的投入,無疑將進一步加深其機器人領域的積累,曾玉波表示,富士康有足夠大的體量來支持它的機器人研發製造體系和產品不斷優化。

能輸出工業互聯網能力嗎?

在過會審核時,發審委要求工業富聯進一步補充披露有關通過工業互聯網形態提供智能製造和科技服務解決方案的具體內容、層次、面向用戶群體、如何推廣獲客、目前業務發展情況。因為工業富聯稱要基於自身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向中國製造業同行輸出智能製造解決方案。

工業富聯在招股書中寫道,該公司2015年開始研發工業互聯網平臺BEACON,並於2016年1月正式將平臺應用到了自身的生產流程當中,目前已陸續在各製造基地引進。

根據招股書的介紹,工業富聯BEACON目前主要為自用,其作用主要是提升富士康生產品質和效率,但正處在整合提升已有平臺水平到未來向外部開放的節點上。

工業富聯也提到對外輸出物聯網與工業互聯網解決方案,其組織架構上設立了科技服務事業群,之下包含工業互聯網市場營銷事業處、物聯網/5G解決方案事業處兩大組織,定位應在於輸出技術服務。

通常,一家科技公司對外輸出軟件解決方案服務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為用戶定製私有的解決方案,另一種是以通用軟件產品或通用平臺服務的方式,體現在工業互聯網領域,那就像GE、西門子那樣,志在搭建一個通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去對外提供平臺服務。

兩者的難度都很大,都需要富士康徹底轉變為一家軟件公司。如果富士康在工業互聯網領域的野心是後者,那將是一種最名副其實、最理想,也是一種難度最大的轉型。先行者GE Predix平臺和西門子的MindSphere平臺在這條路上都走得甚為艱難,且前途未明。

GE的Predix業務現在還不能算成功,經歷早期激進步伐之後,去年開始,Predix業務收縮,聚焦至GE自身航空、能源等核心業務的客戶上,減少了其他板塊的投入。GE經營狀況和股價也至今低迷。工業客戶複雜多樣的需求,讓這工業雲平臺很難如消費互聯網的操作系統一樣有簡便的收費模式。

此外,平臺本身並不是決定因素,平臺上的應用是否能夠滿足用戶需求,是否能創造足夠豐富的生態,將成為平臺吸引更多企業入駐的關鍵因素。

俞毅認為,面向個人用戶的互聯網能夠發展到今天,離不開支付、物流等周邊系統的成熟,而在工業領域,從產品的生產端到消費端各個環節數字化轉型程度不一,有些才開始蓬勃發展,例如各種工業設備上的嵌入式軟件,因此,深入各個環節去推進智能製造,去捕捉目前的痛點,或許更有機會。

李斌認為,做工業互聯網,小公司只能被生態,只有巨頭才有能力接入更多公司,盤活生態。

相對來說,工業機器人業務可能是工業富聯更快輸出的一塊業務。

目前,工業富聯外銷的機器人在市場中存在感並不強。但從內部使用到對外推向市場成為成功的業務也不乏先例,在3C機器人佔有一席之地的雅馬哈機器人,其業務最早誕生於雅馬哈自身的摩托車裝配需求,如今逐漸發展成為電子裝配領域工業機器人的重要玩家。

但富士康的機器人能夠贏取多少外部市場,還需要時間檢驗。

汽車領域機器人更多看重負重與穩定性,且一款車型生產週期較長。3C領域機器人產品對重量要求不高,更看重靈活性、可拓展性,消費電子迭代週期很快,更看重機器人配套系統集成。

不過,四大家族也正在加緊佈局,包括ABB、庫卡、安川都推出了面向這一市場的小型機器人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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