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大學者、社會學家潘光旦有哪些有趣的言行?

我家在東北嘎啦

潘光旦先生是民國時的網紅學者。

他的一生,身殘志堅,充滿傳奇,在圈中地位又高,可稱中國現代社會學、優生學、性心理學的開山,現今海內有名的社會學學者幾乎都和他有淵源,所以講民國學術舊聞,沒有誰敢不談他的。

他又是一個大怪人。一輩子特立獨行,是非任我,言人難言,敢人不敢,做事狂飆突進,說話幽默無厘頭,是民國教授中的著名段子手,是可入“現代世說新語”的人物,所以也留下很多讓後世或津津樂道或憤懣側目的趣事。

其人簡介如下:生於1899年,江蘇省寶山縣(今屬上海)羅店鎮人,字仲昂,原名光亶,又名保同,筆名光旦,西名Quentin pan。著名的社會學家,民族學家,優生學家,文學家。長期擔任清華大學教務長兼社會學系主任、西南聯大教務長兼社會學系主任等職。1967年6月10日,在被迫害致死。本愚依據一些學術文章、回憶錄扒一些他的前言往事。


1,民國以來大學者,腿部有殘疾,我所見有四人:新會梁思成、閩人翁獨健、無錫許倬雲,及寶山潘光旦。其中尤以老潘“身殘志堅”的最牛逼。

1916年,他17歲,在清華,爭強好勝跳高運動中不當導致右腿截肢。休學一年多,然後重新上學,繼續開掛的人生。他想留學,考慮到中國留學生還沒有殘疾人出去的先例,他找過彼時清華代理校長嚴鶴齡諮詢,沒想到得到這樣的回覆:“不太好吧,美國人會以為我們中國兩條腿的人不夠多,把一條腿的都送出來了。”他不信邪,考取庚子賠款,據說是第一名,拖著殘軀留美,主攻生物學、動物學、古生物學、遺傳學、單細胞生物學等等學問。

1926年,他歸國,輾轉於上海、清華大學、西南聯大等校任教,成為當時最知名教授之一。


2,起初,他裝過假腿,但嫌麻煩,乾脆架拐代步。他克服艱鉅持續鍛鍊架拐走路,最後竟然奇蹟般地行動敏捷,如常人一般,讓當時醫生瞠目結舌。課餘學校郊遊散步,幾乎從不缺席。此外,他還熱衷進行野外調查,喜歡登山。在一張校友調查表的“愛好”欄裡,他填的居然是“旅行”。

(圖:1941年清華大學校領導合影。左起:施嘉煬(工學院院長)、潘光旦(教務長)、陳岱孫(法學院院長)、梅貽琦(校長)、吳有訓(理學院院長)、馮友蘭(文學院院長)、葉企孫(研究委員主席)

他一度把書房定名為“勝殘補闕齋”。“勝殘”,就是要戰勝殘疾;“補闕”,即彌補缺陷。聞一多是他清華好友,為此特意送他一枚“勝殘補闕齋藏”的印章。


3,他也有美滿的婚姻。老潘外甥女張雪玲回憶說,“那一年,潘先生在清華因跳高受傷致殘,回到家鄉修養。原來訂婚的對方得知後便解除了婚約。這時,他的一位表親趙瑞雲女士欽幕他的人品學問,自願下嫁與他,這便是後來的潘師母”。“潘師母”即為趙瑞雲女士,她可說是老潘一生的生活支柱。


4,留學美國達特茅斯大學時,他拄拐上課,第一年曾摔跤七次,但到了第二年就只摔了兩跤。1922年冬某日,他頂冒風雪上課,上樓時,有同行者看他只有一條左腿,以為是傷兵,動了惻隱之心,掏錢表示善意。潘光旦笑而不接,緩緩掏出袋子裡的榮譽獎章,以證自己是在校大學生。那位仁心的美國人臉紅,不停道歉。

(圖:早期中國社會學幾大巨頭。左起:費孝通、孟吟、潘光旦、吳文藻)

5,他的優生學思想一直備受爭議。他認為,人類從出生開始就有優劣之分,一個人的能力是遺傳問題,不會因教育而改變。中國民族的最大特性是忍耐力,這是逆選擇的結果,這在閉關鎖國的時代可利用挺過飢餓,但在開放的時代沒有用武之地,以後的中國更需要的是血氣和活力、敢於冒險、富於進取性的國民。因此,中國未來的希望取決於名門望族和精英教育,國家應該挖掘優秀的人,讓他們早婚多育。而結婚要門當戶對,不妨仔細盤查家族歷史,優秀基因更能優生。


6,清華任教時,一次下雪,一小男孩見雪地上有奇怪的印跡,以為是稀奇動物,跟蹤腳印,發現是老潘單腿拄柺杖留下的。小男孩怪他,“我在園裡發現幾次這種腳印,找了半死,原來是你啊!”老潘回家,把這事當笑話講給家人聽,還很誇獎那個小孩有尋根探底的勁。


7,老潘在西南聯大演講時,講到孔子,他說,“對孔老夫子,我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的”,說著,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更正說,“剛講錯了,應該是四體投地”,引得學生們哈哈大笑。


8,老潘高度近視,達1200 度。每次看書時,鼻尖幾乎貼著書。西南聯大人說潘光旦教授從不“看”書,而是“聞”書。


9,馮友蘭在《三松堂自序》中說老潘最大的嗜好就是好奇,還習慣惡作劇。他講一事:西南聯大時,他要驗證人是最容易被觀念所欺騙的,某日突發奇想,讓家人一起,翻箱倒櫃,掘地三尺,逮幾隻老鼠,煮掉,然後請隔壁幾位好友教授吃飯。那些教授們對此肉讚不絕口,吃完老潘才告訴他們這是老鼠肉。那些教授個個不知所措。


10,吃老鼠肉也是因為當時抗戰,教授們實在沒得吃了。為此當時還上報了。老潘有個兄弟叫潘光炯,在重慶,是個銀行家,聽聞老哥吃鼠肉,十分難過,趕忙匯了一點錢去,叮囑他買豬肉吃,並說日後生活緊張,可去電,絕對不能再如此,搞得全中國都罵他不照顧兄長。

(圖:北京清華大學潘光旦故居)

11,老潘最早關注到農村人才外流問題。從1933年開始,老潘持續十幾年,先後大量文章討論鄉土教育問題。他認為,中國的國計民生的大問題之一,在於地方的凋敝與農村的衰落,而底蘊和癥結所在,直接看是人才,間接看是教育。他說,假如農村中較有志力的人不斷跑向城市,外縣向省會跑,外省向首都和通商大埠跑,地方又怎能不凋敝,農村又怎能不衰敗?

12,資中筠在《清華園裡曾讀書》講到她讀書時清華大學圖書館館長潘光旦:“那時圖書館的地位是非常高的,館長多為知名教授擔……不記得在什麼場合,潘先生在校生集合上講話,其中講到他抽查圖書借出情況,發現最多的是“中文—白話—小說”(他說時每個詞都頓一下,加重語氣),說現在的學生得有多懶,光看小說不說,連文言、外文都不看,怎麼得了。他說這段話時很激動。我沒想到,潘先生管圖書館一直管到同學借書”。


13,1952年,他被打成右派,因為視力極差,有一隻眼睛基本看不見,有人開玩笑打趣他:“你這個人,立場、觀點都有問題。”他那時還幽默地回答,“我不但立場、觀點有問題,我這方法還有的問題呢,我架的這兩根柺杖都是美國貨,所以方法也有問題。”


14,劃為右派後,在民族大學校園裡,小孩子們常追著他,叫他“大右派”,扔石頭打他。他每次拄著柺杖,用手阻擋飛馳而來的石頭,一面還是笑臉盈盈地對小孩們說,“別把我打壞了啊”。同年,他的夫人在憂讒畏譏中去世,他徹底被孤立了。

(圖:田野考察中的潘光旦)

15,運動興起時,老潘已是67歲老人。他常被命令在校園裡拔草,拔草不是重活,用意是讓他在夏天的毒日頭下暴曬,更主要的是,這是示眾的方式,好讓來來往往的人可恣意侮辱他。拔草需要蹲下,潘只有一條腿不能蹲,請求給一個小板凳,不被准許,只能趴在地上幹活。據說,他偶爾還沒人看管時小聲唱唱歌。


16,老潘去世前,向老友吐露心言,用“投降、屈服、活命、滅亡”來概括他的後半生,說是四個S。但從1951年開始,他的三個S的對策,不得已一再一再地使用,不斷屈服和投降,最後用最後一個S結束了其他三個S,徹底自毀。


1967年6月 11日晚上,他情況不好,費孝通在場,將老師擁入懷中,淚水漣漣,哀嘆:“日夕旁伺,無力拯救,悽風慘雨,徒呼奈何?"於是,潘光旦逐漸停止了呼吸,時年68歲。


寫到這裡,心情也黯然起來,就此作尾吧。

2018,6,17,午後閒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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