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獨處是一種病還是一種稀缺的能力?

習慣獨處是一種病還是一種稀缺的能力?

這個時代過度誇大了情商和人際交往在個人生活中的地位,以至於無數人都在花大力氣去學習和維持低質量的社交,而輕視高質量的獨處,實話說大部分人甚至不懂得如何獨處,並引以為傲。其實人類社會從古至今都不缺乏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只是他們的這項技能並不那麼受人重視。

東亞文化中的“合群”觀念從未像如今這樣無孔不入,甚至成為一種恐懼,一種不合群就生怕自己過時被拋棄的恐懼。在網絡時代沒有到來之前,我們還只需在人群中保持合群即可,回到家中即可享受個人的私密獨處時光,然而這最後的淨土也被智能手機打破,就算你的身體在獨處,你的意識仍然可以不受阻礙地混雜在人群中和他們保持交流。

我們社交的頻次大幅度攀升,我們迫不及待地和更多人建立親密的人際關係,想當然地認為這才是通往成功的不二法門。成功學大師開口“人脈”,閉口“資源”,把成人世界的遊戲規則簡化為裙帶關係和酒桌文化。所以他們寧願相信比爾·蓋茨成功是因為他媽是IBM的董事,也不願意相信比爾·蓋茨本人有什麼過人之處。也是,提升智商和個人奮鬥這種事很難,相比起來情商彷彿更容易後天培養,在群裡和酒桌上插科打諢做個捧哏的這種活兒熟能生巧,並沒有多大的門檻。

這種浪漫的“相信”迷倒了一個又一個如郭冬臨在小品《有事兒您說話》裡扮演的那種男人,以為做好一個有求必應隨叫隨到的狗腿子就能飛黃騰達了。我現實中看到過太多這樣的男人了,他們成天的不著家,把和哥們兒在酒桌上聊天打屁美其名曰為“積攢人脈”,別人一叫一個準兒家裡事兒永遠指望不上他,而且他們的老婆還不能妨礙他們的混圈子“大計”,否則就是思想覺悟不夠不理解男人的偉大抱負。我呸,這樣的人我就沒有看到過一個混出個名堂來的。

我一向認為沒本事的人才會神化人脈的作用,而有本事的人根本無需操心資源從何而來,人脈會自然追著你來。你是什麼圈子的人你就會接觸到什麼樣的人脈,想要打通高一級圈子的入口靠的不是情商和人際關係,靠的是你的本事。

當弗洛伊德大大認為兩性間的性滿足才是保證精神健康的必要條件之後,人們普遍認為,如果一個人是健康快樂的,那麼他或她一定享有令人滿意的性生活。反過來說,如果一個人近乎神經質地不快樂,就可以肯定他或她尋找性宣洩渠道的能力有問題。所以精神科醫學的傳統把孤獨視為一種病態,這種觀點認為一個成人倘若缺乏建立親密的人際關係的能力,便表明他的精神成熟進程受阻,也就是存在某種心理疾患。說白了也就是沒有獲得性滿足的能力。

這樣的論斷一竿子打翻了幾千艘大船上的人,曾經令無數代人仰望的那些名字:笛卡兒、牛頓、帕斯卡爾、斯賓諾莎、康德、叔本華、尼采、克爾凱郭爾、維特根斯坦等偉大的思想家,就因為終其一生沒有娶妻生子或與他人建立親密關係,個性孤僻不擅交際,就被認定是人格發育不健全的怪咖,甚至還認為他們一生都沒有感受過什麼是真正的快樂和幸福。

哎,這些人腦洞真是大,這麼看來所有的和尚和尼姑都是最可憐的病人,因為他們既沒有性生活,還離群索居沒有社交。我想,愛情和友情是能讓人生變得有價值有意義,但是它們並非幸福的唯一源泉。

在任何情況下,人際關係中都會出現某種不確定的因素,它們的連接並非是長久穩固的,結婚可能離婚,朋友可能反目,閨蜜可能變小三……這種不確定性可以避免人們將這段關係理想化,認為人際關係是通往個人滿足的絕對或唯一途徑。也就是說,你是誰應該由你自己來定義,而不是由你的人際關係來定義。在中國,可能正是因為我們把人際關係理想化了,才會出現“結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離婚是女人一生的失敗”這種論調,如果我們沒有把結婚看作倖福的主要源泉,那麼遺憾收場的婚姻反而可能會少很多。

習慣獨處是一種病還是一種稀缺的能力?

我們和其他動物共有的生物必然性是繁衍生息,確保自己的基因得以延續——所以弗洛伊德認為性滿足很重要,嗯,關乎繁殖嘛。但是事實往往並非如此,因為人類的特性是在主要的繁殖期之外有大段大段的空閒時間。對於普通人來說,在繁殖期之外的人生階段將如何度過,才是最重要的,畢竟我們又不能在睡覺時間之外都啪啪啪。

在人際關係中,你只有一個特定的社會身份,它可能和其他人的角色高度重合。而證明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存在的證據,是你的個人興趣,你在脫離人際交往的時候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愛好。

不管這種愛好是彈鋼琴、養花、爬山、跳廣場舞,還是買古董、遛鳥、玩單反,不管這些愛好用不用花錢,也不管這些愛好有沒有用,這些個人興趣才是讓人生變得有價值的重要憑據。無論我們的人際關係是否讓人滿意,也無論工作上是否順利,只要想到能夠擁有一些自己獨處的時間和空間,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去打發時間,就足以讓我們的內心達到寧靜平和。這種心理上的滿足,和性滿足那種單純的感官滿足完全不同,它甚至比性滿足更為重要。

大自然對人類的設定其實並不是僅僅追求感官滿足而已,他們既可以與有情之人親密相處,也可以對無情之物投入心力。如果一個人長久地生活在人群之中,沒有屬於個人隱私的空間,他會變得失去自我、暴躁易怒、幸福感大幅降低。這也是某種主義剝奪人孤獨權利的根源,因為人在孤獨的時候才能去思考我是誰,我想要什麼和我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這樣形而上的問題。。

人類終其一生都被兩種完全相反的驅動力操縱著,一種是對陪伴、愛以及其他所有能讓我們親近同類的關係的渴望,另一種則是對獨立、孤單和自由的嚮往。如果只聽精神分析學說理論家們的觀點,我們是否具有價值好像完全取決於是否滿足了他人對我們的要求、是否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角色功能,例如作為配偶、父母或者鄰居的社會角色。按照這種觀點,個人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理由就是因為有他人存在。

這就是所謂的有錢人的空虛,然而很少有人認識到,他們的空虛不是因為錢太多,而是能讓自己自由支配的獨處時間太少,甚至他們除了工作和應酬,已經完全不懂得該如何享受生活。你會說,咦,有錢了還缺享受嗎?有錢人不是都買豪車、打高爾夫、在遊艇上開party嗎?連你都知道他們喜歡玩什麼了,不覺得這些愛好單一的可憐嗎?這已經成為了有錢人的標配,他們不一定喜歡這些,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身份,被迫去玩這些和身份相符的東西罷了。所以他們往往會有些和身份不符的怪癖,在旁人看來簡直不可理喻,這才是他們真實自我的展露罷了。

明末散文家張岱有一頗為自得的名言:“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這絕對是普世真理,一個人如果既無癖又無疵,四平八穩,謹小慎微,沒有一點點個性,這樣的人要麼無味無趣,要麼心機深重,在我看來都不值得相交,更不會有什麼大的成就。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很多人從兒時開始就因為某種原因學會了過度順從,他們所選擇的生活方式要麼是他人期待的,要麼是取悅他人的,要麼是刻意不去得罪他人的。他們建立起了心理學家溫尼科特所謂的“虛假的自我”,即一個建立在迎合他人願望而不是服從個人真實感受或本能需要基礎上的自我。這樣的人最終會感到人生毫無意義,因為他只是在適應這個世界,而不是把世界當做一個可以滿足自己主觀願望的場所去冒險和征服。

有創造才能的人更習慣以自我為中心,他們總是在獨處中不斷髮現自我、重塑自我,並在自己創造的世界中獲得更高層次的滿足。反思中國年輕一代創造力的匱乏,是否也與我們過多地重視合群、情商、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能力有關呢?我想也許現在情商高會來事兒的人已經太多了,而習慣獨處並能在獨處中發揮創造力的人,則實在是少之又少。

習慣獨處是一種病還是一種稀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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