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候宏清
在呂梁市離石區文化局不遠處一棟毫不起眼的二層舊樓房裡，馬志英在這裡一住就是幾十年。樓身架不住風雨的剝蝕，早已斑駁陸離，白漆剝落，露出了紅色的磚石。儘管一層的牆壁被粉刷成了充滿朝氣的綠黃橘漸變色，卻依舊無法遮蓋它的蒼老，門口的照壁上鮮豔醒目的福字為整棟樓增添了一絲暖意。
初見馬志英老人，他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口迎接訪客。身體儘管有些孱弱，精神頭卻很好。屋內年久失修，因為潮溼，左側牆壁面有些剝落和發黴。陳設也十分簡陋，一張被仔細裝裱起來的《山西省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60週年大會》照片在屋內很是醒目。老人轉身進屋的剎那,胸前掛著的數枚軍功章叮叮作響,其聲竟有些空靈之感,似是一首古老而悠遠的曲子,將這戰火紛飛的舊日時光娓娓道來。
艱難的歲月， 顛沛的童年
馬志英，原名馬英，祖籍河北辛集，1921年生，原姓杜。三歲時母親因病去世，杜父帶著年幼的馬志英輾轉在呂梁各地做小生意。“父親覺得帶著我不方便，幾次想把我送人，但都沒成。”後來，杜父想與人合夥做藥材生意，需要10塊錢做本錢，便向同鄉的張姓朋友（也就是馬志英後來的養父）借錢，並將馬志英交給對方作為抵押。一年後，養父看著甚是乖巧聰明的馬志英，心生悔意。他一邊告知杜父孩子已死，一邊將馬志英偷送回河北老家。“河北辛集的爺爺奶奶不甚疼我，我是靠同村人接濟長大的。”馬志英老人回憶道。長到14歲時，老家人以“家裡養不起閒人”“早點出門學本事”為由，把馬志英送到北京皮坊鋪子做學徒。
對於學徒生涯，馬志英至今記憶猶新。“冬天穿著大褲頭，光著腳丫，用力踩浸泡在水裡的皮子，一遍遍沖水，直到從裡頭踩出的石灰水變成清水新鮮的皮子得先脫毛，再用硫化鹼浸泡。那時我個子小一人還拉不動，幹得總是很慢，所以經常受到毒打，經常是舊傷還沒好又添新傷。”半年後，馬志英回到辛集。“奶奶不讓我進門，又把我送回離石養父母身邊。可是養母卻對我百般刁難，經常打罵我”。後來，與養父母同住一個大院的方山縣大武游擊隊長藍新華十分同情馬志英的遭遇，便帶著他去了游擊隊。
戰場上負傷，戰火中成長
入伍後，馬志英便一直跟著山西總動委員會抗日遊擊隊打鬼子。1936年2月，由紅25軍與紅26、27軍會師合編而成紅15軍團從陝西出發準備參加紅一方面軍東征山西的戰役。馬志英所在的游擊隊也在這時編入了紅15軍團。“我年紀小，個頭也不高，一開始被分到了宣傳隊做號兵，後來又當了通訊員，還做過勤務兵。”馬志英說。
不久，在毛澤東、彭德懷直接指揮下，紅15軍團從清明縣河口渡過黃河。“當時，我跟隨的領導是紅15軍團75師參謀長畢士悌，他是位很優秀、覺悟很高的革命家，對年齡小的新兵們很照顧,總會在一些很微小的地方默默幫助我們”。畢士悌率領隊伍向敵佔區縱深進攻，不幸在一次戰鬥中，腹部中彈，身負重傷。“他在昏迷中，聽到紅軍主力攻克了敵河防司令部駐地義牒鎮的時候，顯得異常興奮，但終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緊閉了雙眼，同戰友們永別了，時年僅38歲。”據馬志英老人回憶，畢士悌的死讓自己很受震撼，“一方面是戰爭的殘酷，對敵人充滿仇恨，另一方面是對革命家大無畏精神的由衷敬佩”。後來，馬志英被調到35團跟隨一位姓徐的團長。一次戰鬥結束後，團長看到戰場上很是拼命的馬志英，打趣地說：“你這麼小，不能讓你往前衝，你活著對我們來說就是希望。”多少年來，他始終記得團長這句“好好活著”。
紅15軍團挺進山西后，先是圍攻石樓縣城，策應紅1軍團展開攻勢。在麻子山一帶戰鬥時，徐團長不幸中彈，馬志英一邊還擊,一邊爬過去查看。他背起徐團長一點點往回挪，待到安全後才發現自己左小腿中彈了。“血把裹腿都浸溼了，衛生員過來為我清洗傷口，黑色的血‘噌噌噌’地往出冒……”老人把自己的受傷經歷說得雲淡風輕。同年3月，在笆門殲敵一個團挺進至孝義。在兌九峪同敵軍展開了激烈戰鬥，沉重打擊了敵軍，爾後主動撤出。3月12日，軍委決定兵分三路。紅15軍團對外曾稱“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第二路軍”。軍團經文水、交城，直通太原。4月初，在中陽縣大石頭村殲敵一個團。全面抗戰時期，馬志英曾參加過平型關戰役和忻口戰役 ，還曾端過鬼子炮樓，生擒鬼子。由於戰場表現英勇，1939年馬志英加入中國共產黨，並跟隨部隊來到內蒙等地與日本鬼子進行戰鬥。
退伍不褪色，人老心更紅
1950年，馬志英因傷殘退伍。但他始終牢記毛主席的教誨，不忘軍人使命，在平凡的工作崗位上默默地奉獻自己。從離石蛋廠離職後，先後幹過理髮師，裁縫等職業。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老人心中依然堅守著軍人的信仰和風範，只要看到電視，報紙上有關戰爭，有關國家大事時，他從不會錯過。
2015年9月，馬志英在二兒子的陪同下專程去了北京，雖然沒能趕上閱兵儀式，但能在抗戰勝利70週年這樣特殊的日子去首都領略風采，老人依然非常開心，他拿出藏在家裡的軍裝，熨得整整齊齊。“我什麼行李都沒帶，就帶了60週年紀念和70週年紀念的這兩枚勳章。”馬志英說，“在北京感受著祖國如今的發達和開放，感覺比以前（我們）當兵的那段日子條件好了很多，我心裡很開心，覺得非常欣慰！就是高興，沒有別的！”
愛黨，愛人民，誠實守信，與人為善，遵紀守法，這也是馬志英一家恪守的家規。不僅如此，馬老還常常教導子女們要誠實，踏實，做人要有韌性。如今馬老孩子們無論是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始終都操守著腳踏實地，堅韌不拔的品性。馬志英說，這麼多年過去了，卻經常會想起徐團長說得那句“好好活著”，“用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快樂的生活，才能告慰那些為了和平奉獻生命的英靈；好好活著，才能不負戰友、不負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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