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座車廂像沙丁魚罐頭,擠著沾滿汁液的魚。
我坐在三人座的中間,我的外側坐著一個男孩,他對面坐著一個白淨的姑娘。
我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兩個年輕人是一對戀人,他們在北醫讀書,這次是回家度假的。
隨著列車的行進,車廂逐漸寬鬆起來。快到中午時,女孩裡側的兩位旅客下車了,男孩急忙坐到了女孩旁邊。
“唉,可鬆快了!”男孩露出了好看的白牙,衝我笑了一下。他用手抹去女孩額頭的汗珠,把女孩耳邊的長髮捋到耳後,低聲和女孩說起話來。
看到兩張明亮的笑臉,我的心情好起來,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我是被一個男人的喊聲驚醒的,那個男人正瞪著眼睛衝男孩叫喊:“起來,起來!他媽的,該上哪上哪去!”
這個男人乾瘦黝黑,黝光的胳膊上烙著一條青黑色的飛龍;脖頸處青筋凸起;一塊柳葉似的疤痕趴在乾癟的腮上;一條皺巴的黑色短褲鬆散地系在腰間,露著兩根黑繩頭;黑色跨欄背心的下襬捲到肚臍上邊。
我聞到了他口中噴出的酒氣,不由得心咯噔一下,急忙看向男孩。
男孩舉著車票衝著男人,有些口吃地說:“換換吧,我……”
男人扒拉開男孩的手:“換什麼?躲開。”轉身衝身後喊:“磨什麼?過來。”
一個花枝亂顫,頂著一頭黃絨毛的女人走過來問:“怎麼坐啊?”
“坐裡頭。”男人再回頭時,座位已經騰好。他瞥了一眼男孩,嘴角掛上一抹嘲笑。
男人罵罵咧咧地蹬上座位,把他頭頂行李架上的東西扒拉開,接過女人遞上的拉桿箱、雙肩背、拎包,一件件往上放。
隨著男人麻利的動作,我的心揪了起來,我看到我的皮箱被他推到了後面,我擔心下車取時要和他發生衝突。
男人放好行李,開始收拾桌子。他噼裡啪啦地把水杯往桌角胡摟,把紙屑果皮往地下扒拉。
“粗俗。”男孩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再說一句?”男人兇狠地瞪向男孩。
男孩嚇得低頭看手機,不再吭聲。
男人收拾完,拿過女人身邊的塑料袋,和女人嬉笑著,像變戲法似的一件件取出啤酒、鳳爪、花生米、豬蹄、鹹蛋、豬頭肉等等,擺了滿滿一桌子後,便肆無忌憚地吃喝起來。
男人兩隻油乎乎的大手在小桌和嘴之間飛舞,還不時地關照女人,一會兒送瓶啤酒,一會兒擩進塊豬蹄。他們邊吃邊侃,像坐在自家的炕頭上。
我閉上眼睛,心裡開始盤算:眼前這對男女什麼時候吃完哪?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就該下車了,要是那時候他們正吃喝到興頭上,我怎麼讓他們挪挪,取行李呢?這種人不能惹啊!想著,我又閉上了眼睛。
突然,傳來了嘈雜聲:
“小偷,你偷了我的錢包!”我被男孩的叫聲驚醒,他正指著身邊站著的高個子青年喊。
“哼哼,你嗑藥了吧?”高個子抖著肩,一臉兇狠。
“你……”男孩無奈地縮回手。
“混蛋。”鳳爪從男人手中飛出,“撲哧”砸到高個子臉上。高個子忙抬手捂臉,手腕已被男人抓住。只見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從高個子的另一隻手中飛出,刺向男人,咣噹、當,匕首在地上顛了兩下,穩穩地趴在男人的右腳上;高個子挺身反抗,怎奈兩隻手腕已被男人死死扣住,雙腿被男人左腳一掃,應聲倒地。
“爺,爺,你饒了我吧!”高個子求饒。
“少廢話,把錢包拿出來!”男人厲聲喊道。
高個子從下身拽出錢包,寂靜中爆發出讚歎聲。
“好樣的!”
“真棒!”
“謝謝,多虧了你!”
“哈哈,沒啥,沒啥!”男人大笑。
高個子被乘警帶走,男孩繼續玩手機,男人繼續和女人吃喝,我卻有些興奮。
“先生,請您讓讓,我要下車了。”我微笑著對一隻手攥著鳳爪,一隻手舉著啤酒的男人說,“您好,我需要借用您的座位取行李。”
男人愣了一下:好,我幫你拿。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兩隻油膩的手在褲子兩邊蹭蹭,脫下鞋子,站到座椅上,邊伸著脖子在行李架上翻找邊問:“哪件?”
我說:“最後面那件,那件紫色的箱子。”
我箱子裡全是書,那男人吃力地舉著箱子,喘著粗氣,雙手顫抖著把箱子慢慢放下來。
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年了!那臉上有刀疤的男人雖然再也沒有見過,但,他那舉著紫色皮箱的身影卻清晰得難以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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