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與現實|《灌籃高手》與日本籃球

虚拟与现实|《灌篮高手》与日本篮球

如果你在過去幾年一直關注青年比賽,特別是2017年國際籃聯U19世界盃的話,你可能會注意到一名來自日本的出色球員,一名跳投能力出色,肩膀寬厚,既能投三分球又具備籃下低位技術的小前鋒。他在那屆比賽中場均得到20.6分,11個籃板和2.4次助攻,與加拿大的RJ-巴雷特一道被公認為他們同齡人中最出色的球員之一。

顯然,我們正在談論的是日本有史以來最具潛力的球員——八村塁。他將在世界盃預選賽的第三窗口期中代表國家隊首次亮相,外界對此滿懷期待。毫無疑問,八村塁肩負著日本球迷的希望,而對於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球迷來說,這名球星則令他們好奇。在歷史上日本並不是一個盛產頂尖運動明星的國家,不過它具有迷人的籃球文化,而八村塁的故事也十分有趣。他的父親來自西非的貝寧,並帶著家族遺傳的特徵,他給兒子起了一個聽起來像路易斯的名字,而日本人很難將這個名字念出來,因此他們只能直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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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的是,“塁”有棒球裡“壘”的意思,而棒球又是日本最為流行的運動。八村塁從小學開始便開啟了他的棒球生涯。不過十年後,他卻即將參加NBA選秀了。八村塁在度過了一個美好的NCAA賽季後,決定在岡薩加大學再戰一年,現在的他已經掌握了英語並習慣了美國人的生活方式,未來他定會成為球隊的領導者。在那之後,八村塁將報名參加NBA選秀。球探們認為他將在首輪被選中,這將使他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被選中的日本球員。

不過日本不僅僅有八村塁。渡邊雄太剛剛結束了他在喬治華盛頓大學校隊的第四個年頭,並且已經完成了他的日本國家隊首秀。他將參加下賽季的夏季聯賽以打動NBA球探,作為備用計劃,他將前往歐洲效力。在他們兩人之後,15歲的田中力也將進入國家隊。與本田圭佑和香川真司等風靡歐洲足壇的一代日本天才球員相比,日本籃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過日本籃壇已經有了不小的動靜,那麼這代籃球運動員從哪裡來呢?

儘管從數字上看(以全球體育的視角來看),日本從事籃球運動的球員相對較少,不過這個國家用不尋常的方式為這項運動的傳播做出了突出貢獻。官方數據顯示,

在1990年至1996年出版的井上雄彥的漫畫《灌籃高手》已售出超過1.21億份——牢牢佔據榜單前十的席位,排在足球主題的漫畫《足球小將》之前。

根據2012年的民意調查顯示,灌籃高手也是日本讀者中第二受歡迎的漫畫,其中湘北隊隊長赤木剛憲所說的一句話廣受喜愛:“一旦你選擇放棄,那麼比賽就結束了”。即使撇開這些驚人的數字,全球有多少青少年在紅髮主角櫻木花道的故事激勵下開始打籃球更難以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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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背後的原因

強有力的敘述

角色扮演,系列動畫,電影,人形公仔以及各種小玩意——即使在漫畫首次發行後多年與之相關的產業依舊熱度不減。然而,這個故事必須在成千上萬的作品中脫穎而出,並避免激烈的競爭:從統計角度講,就像中頭彩一樣。要成功地通過時間的檢驗,除了作者的繪畫風格以及他的角色的可靠性之外,故事還需要依靠強有力的敘述:這件作品必須是傑作。

當第一部《灌籃高手》發行時,籃球在日本動漫中的地位還微不足道。不過體育是當時非常流行的一類動漫題材。這是一種少年漫畫,圍繞著運動展開的面向年輕人的漫畫。從《勝利女排》到《網球女將》,這類動漫早已登上了歐洲各地的電視熒幕,而標誌性的《足球小將》更是掀起了日本國內的足球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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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敘事達到了預期的目的。井上的角色設計精緻且人性化,使得讀者跟隨著作者的將視線漸漸轉移到籃球場上。《灌籃高手》建立在一個堅實的基礎之上。從櫻木花道的粗暴的朋友到湘北隊每一場比賽所面對的強大對手,漫畫塑造了大量這樣的配角。他們的存在拓寬了故事的視野,比如比賽中的關鍵時刻通常由觀眾的反應,就像合唱團的表現那樣,以極具表現力的畫面形式引出。

儘管如此,整幅作品沒有任何一個細節是隨隨便便塑造的,井上給我們深入分析了每以個角色,就如在安西教練的最後一場比賽中,流川楓面對他的宿敵澤北榮志——山王工業最好的球員時,作者用長篇的倒敘讓我們瞭解了澤北的故事,甚至比主角櫻木花道的背景敘述更徹底。

《灌籃高手》也是史上以漫畫形式書寫的最出色的成長題材故事之一。在對櫻木花道及其夥伴的敘述中,成長過程的每一階段都很鮮明:挑戰,墮落,救贖。井上善於一個自然地調整自己的風格,使得在敘述悲慘的時刻時(如櫻木花道的背景)而不會失去貫穿整個情節基調。

就像每一個偉大的故事一樣,《灌籃高手》也充滿著衝突和對立。在籃球比賽中,對自己以及對另一個自我的挑戰,常常由對方球隊同一個位置上的角色表現出來,正如櫻木花道分別與陵南的福田海南的清田信長山王工業的河田的對決。他們中的每一個都體現了自身的性格特點,在擊敗他們的過程中,櫻木花道最後被塑造為一個更飽滿的形象。

流川楓沉迷於勝利和與仙道彰的對決,他們都堪稱絕世天才,卻都態度懶散。赤木剛憲魚住純相似到幾乎能成為雙胞胎——他們都是球隊的中鋒,並且在比賽中都給對方製造了巨大的麻煩。然而他們二人又是截然不同的——赤木剛憲是天選之子,他在學業和體育方面都表現出色,是一位天生的領導者,也是一位有天賦的運動員,並且已經鎖定了高等院校。相反,魚住純則在各方面略色一籌。他的教練引用“紅衣主教”奧爾巴赫的話說:“你無法教一個人長高。”不過魚住純在他的籃球生涯中一直在進行鬥爭,他需要刻苦訓練以學會正確移動他沉重的身軀;他需要克服粗魯的態度,否則他的隊友不會聽他的;他的起點卑微,也沒有遠大的志向,畢業後接受了作為廚師的工作。在相互學習中,赤木剛憲從魚住純身上懂得了犧牲的重要性,以及身居高位的風險。

井上還描述了一種階級衝突,這對西方人來說有些隱晦,不過對日本讀者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湘北的球員來自底層家庭,住在郊區。除了完美無瑕的赤木和木暮公延,他們都炫耀著叛逆的外表:非主流的髮型,耳環和隨意穿搭的制服。與無論是服裝還是行為上都很完美的海南高中的牧紳一或整個山王工業相比,差異是驚人的。不幸的是,日本常常被認為自古以來對於不同的東西具有恐懼,而對待這些事物通常的解決辦法是疏遠他們。但是在井上的觀念裡,像櫻木這樣的'麻煩製造者',只不過是一個運氣不好,卻心地善良的孩子。他的努力使他得到了救贖,因為他努力在充滿敵意的社會中為自己爭取了一席之地。如果學校,一個“成人的世界”縮影,不給他提供任何希望,他便會在一個沒有階級分化的環境中為他的希望和夢想而戰,這便是籃球場。

對NBA的借鑑

不過最重要的是,《灌籃高手》體現的是對籃球的熱愛。

邁克爾-喬丹成為形象大使後,井上能夠預見NBA在全球市場上的爆發。特別是在美國夢一隊亮相後,籃球可以說正式登上了國際舞臺。井上的許多場景都以真實的NBA比賽圖像為基礎,並且許多角色都以那個時代的NBA球星為藍本,不論是外形還是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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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木花道最明顯的模板便是丹尼斯-羅德曼。一個輕視規則,脾氣暴躁,年少輕狂,基本功薄弱但是不可阻擋的籃板天才。就連他們球衣的數字也相同——10號,羅德曼在底特律活塞隊的球衣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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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木看起來像帕特里克-尤因,一個留著平頭,雄赳赳的形象。像尤因本人一樣,在整個籃球生涯中一直在努力地工作,卻沒有成功。“神射手”三井壽有著傑夫-霍納塞克一樣的投籃方式,但繼承了雷吉-米勒的命中率。後衛宮田良太則類似於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令對方防守球員膽寒的攻擊性控衛:

凱文-約翰遜以賽亞-托馬斯。同樣,流川楓則是邁克爾-喬丹生涯早期的寫照:前臂上的護肘,靈活的突破,以及對勝利的痴迷——一種個人的成就,而非球隊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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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對照在湘北的對手中也普遍存在。海南高中的標誌與湖人標誌相似,她的明星球員,神奈川縣的傳奇

牧紳一在風格和氣質方面都與魔術師“約翰遜相似。魚住純,赤木剛憲最強勁的對手,可以從阿倫佐-莫寧身上找到眾多相似之處,而仙道彰則與巔峰時期的斯科蒂-皮蓬一樣都是技術全面的鋒位搖擺人。藤真健司是翔陽隊場上的指揮官,他結合了一張乾淨的臉和有序的比賽風格於一身,他能讓人立刻想起一個名字,即約翰-斯托克頓

在井上或多或少的修飾中,我們可以通過這樣的比較進行深入分析,不過這其中還有一個更有趣的方面。《灌籃高手》關鍵時刻有沒有可能是對NBA歷史時刻的影射呢?櫻木花道作為一名籃球初學者,在與海南的比賽最後幾秒鐘時竟無意中將球送給了對手,而使球隊置於危險的境地。對NBA球迷來說,那場比賽會讓人回想起活塞的伊塞亞-托馬斯在與凱爾特人隊比賽時的一次不明智的傳球,從而被拉里-伯德搶斷,最後被對方拿走了一場關鍵的勝利。

那流川與仙道彰之間的對飈戰呢?在1988年NBA季後賽的一場搶七大戰中,拉里-伯德多米尼克-威爾金斯上演了類似的戲碼。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海南高中的組織後衛牧紳一有時會落入低位組織進攻,以破壞湘北的防守。保羅-普雷西曾在主教練唐-尼爾森的佈置下實施了這樣一種戰術,也是從那時候起,他被稱為史上第一位組織前鋒。

深刻的主題

每一個這樣的線索都服務於一個更大的主題:一種對籃球的熱愛,以及對其原則的忠誠——包括其他任何運動的原則。《灌籃高手》中的孩子們能夠像NBA明星一樣扣籃,這不是普通高中生能夠做到的事,但誇張手法是體育類動漫的重要組成部分。至少,井上不會畫出違揹物理定律的劇本,正如我們在《足球小將》和《勝利女排》中看到的那樣,他也不會賦予他筆下的角色以超能力,而《灌籃高手》的繼承者——《黑子的籃球》則採用了這個做法。

《灌籃高手》通過勝利的喜悅和殘酷的失敗來歌頌籃球。湘北在全國錦標賽中的旅程非常類似於NCAA錦標賽,著名的“瘋狂的三月”,在那時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就像最令人難以置信的灰姑娘一樣,湘北淘汰了頭號種子山王工業,不過黑夜的降臨也比預期要早,剩下的比賽甚至只需一頁就可以說完。主教練安西的球隊在前一天的比賽中精疲力盡,最終輸給了一個弱得多的對手。受傷的櫻木花道無緣這場比賽,這卻最終令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熱愛籃球。《灌籃高手》便在它達到高潮時以這樣一個迅速的結尾在1996年畫上了句號,沒有再推出任何缺乏誠意的續集。

這樣的結局有效地將井上的想法傳遞給數百萬孩子們——在體育比賽中,很多事情都不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儘管我們對特定的球隊和他們的故事有著情感上的聯繫和投入,但失敗比勝利更常見。就算我們親身參與,儘管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和保持著最高的積極性,但結果永遠是不確定的。而正是這樣的由各種原因造成的不如意才使運動更加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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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籃球

球場匱乏

日本全國有1.26億人口,卻只有30個籃球場。這應該能解釋為什麼籃球沒有在日本成為主流運動了。事實上,許多街頭籃球運動員都是外國人,常常是在日本工作的美國人。即使在像東京這樣的特大城市裡,找一個地方打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東京有一座美麗的代代木公園,它的兩個球場舉辦過許多比賽;你可以去由喬丹冠名和出資的在2004年建成的球場,它隱藏在樹木和建築工地中,甚至你必須爬上欄杆才能投出底角三分;在駒澤的球場,籃筐被安裝在一個天橋上,旁邊是一個行人廣場,如果球從籃筐向錯誤的方向反彈,它會直接落到大街上。

其他地方的情況則更加糟糕。北海道島北部的首府札幌有一個球場,不過它位於一條鐵路下,你需要在柱子之間運球。你或許能在各個大城市的綠化帶中找到畫了幾條白線的邊界,然而十有八九它將會被遺棄,就和赤木晴子向櫻木花道教授籃球的基本知識所在的球場一樣。

理念差異

與西方世界相比,體育和整個比賽的觀念在日本文化中扮演著非常不同的角色。由於他們快速的生活節奏,普通的上班族沒有多少時間投入到體育運動中。如果願意的話,他們可能更喜歡像高爾夫這樣更受社會認可的運動。這種運動越來越流行,它能幫助人們下班後與同事們保持聯繫。 業餘俱樂部也非常罕見,因此在日本打籃球的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與同事一起每週租用一到兩次體育館。

聯賽水平不足

日本的國內職業聯賽最近更名為B聯賽,包含本地優秀球員和美國外籍球員(其中包括米爾頓-亨德森,他為了獲得國籍而改名為JR櫻木)。可以客觀地說,就出場率和觀眾數量而言,該聯賽對主流文化的影響還遠未達到全球最大的籃球聯賽那樣的程度。

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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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必須承認的是,這已經遠遠超過了在《灌籃高手》出現以前日本籃球的地位。如果沒有井上雄彥的漫畫,日本的籃球甚至不會出現在世界版圖中。相反,它現在是學校俱樂部中最受歡迎的運動之一,對女孩來說更是第一運動,新海誠的全球大片《你的名字》出現的女籃場景並非偶然。在日本文化對體育的觀念與職業運動並不一定相同,不過它對青少年和在教育中的重要性已被廣泛接受。因此,每個學校都效仿美國,建立各種體育俱樂部。

學校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就像在《灌籃高手》中一樣,觀眾會很快隨著年輕運動員的加入而增長。有時他們對校際比賽比隊B聯賽更有熱情。當八村塁率領明誠高中連續三次奪得全國冠軍的時候,東京首都體育館聚集了一萬人。看著照片上的場景,幾乎就像看到櫻木花道的那群吵鬧的朋友在現場為湘北助威,他們用彈球裝滿瓶子來發出的更大噪音,拉起全場可見的“炎之男三井壽”的橫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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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籃球似乎看到了新時代的曙光。展望2019年中國世界盃和在主場舉行的2020年東京奧運會,日本球迷期待八村塁渡邊雄太田中力能率領球隊創造佳績。特別是八村塁已經在青年隊中證明了自己,並且在他成長過程中不斷呈現精彩的表現。

對於女籃來說,未來更加光明。她們已經實現了亞洲盃三連冠,而在2016年的里約奧運會上,她們毫無畏懼地與看似不可戰勝的美國隊正面交鋒。日本國家隊隊名的意思是:“黎明五人組”,強調了新一代球星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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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籃高手》的影響

我們現在談論的是20世紀90年代和2000年之間出生的孩子。他們成長於深受《灌籃高手》影響的籃球文化中。雖然有些人沒有直接閱讀漫畫,但他們無疑仍受到了影響。漫畫在這個國家的社會結構中滲透得如此之深並不奇怪。西方世界正認識到書呆子和極客社區的分佈有多廣泛,影響有多大,而日本則在處理宅男文化,以及與其相關的異化/整合問題上持續了至少30年。這是一個議會成員可能在演講中引用《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國家,或者一個部長會打上新世紀福音戰士主題的領帶。

正如我們前面提到的那樣,《灌籃高手》對籃球的貢獻應該在更廣的範圍內進行衡量——在全球範圍內。直到今天,在它首次出版將近30年之後,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孩子閱讀由井上雄彥籤售的單行本時,這個故事仍舊散發著魔力。他們有著和之前其他讀者一樣的心路歷程,他們與櫻木花道感同身受——他對自我救贖的渴望和他對赤木晴子不幸的愛情,他們厭惡自大的流川楓,他們越來越喜歡赤木隊長的“粗獷”的行為,並且嫉妒三井壽吸引力。然後,就像我們看到的主角櫻木一樣,決定從頭開始學習如何投籃和運球。

最後,你所需要的只是一個球、一個籃筐和一個開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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