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多年前，我家在土地改革中被划为贫农，分到了耕地，生活有了改善，可是仍然很穷。让我骄傲的是，我有三双雨鞋，天阴下雨时，我都有雨鞋穿。每于此时，同伴们都会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
那时的豫东多雨，一年三百六十天，一百多天都有雨雪。街巷的土路上经常全是泥泞，难以下足，雨鞋成了各家的必备之物。我家住在村子中央，没有雨鞋几乎寸步难行。我七岁上学，出家门到学校要走半条街道，逢着下雨没有雨鞋就得打赤脚，放学回到家经常小脚冻得通红，裤腿也被溅湿了半截。母亲心疼，就对父亲嘟囔，说无论如何都得给儿子买一双雨鞋。
父亲何尝不疼儿子！他跑到集市上想买些桐油，给儿子漆一双雨鞋，一打问，一斤桐油得花二斗麦子的钱。那时麦子珍贵，全年打了不到一石，除了留下种子和一斗过年吃，其余全卖了，哪里拿得出？父亲回来一个劲儿唉声叹气。晚上，住在南院的二伯父来我家串门，他是远近有名的木匠，又是父亲的师傅。听说家里正为一双雨鞋作难，笑着说：“你跟我学了两年木工活，给孩子做一双木头底儿鞋，该不会太难吧？”一句话提醒了父亲，对呀，木头底儿鞋，虽说笨重一些，泥里水里不是可以照样穿吗！
六十多年前，我家在土地改革中被划为贫农，分到了耕地，生活有了改善，可是仍然很穷。让我骄傲的是，我有三双雨鞋，天阴下雨时，我都有雨鞋穿。每于此时，同伴们都会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
那时的豫东多雨，一年三百六十天，一百多天都有雨雪。街巷的土路上经常全是泥泞，难以下足，雨鞋成了各家的必备之物。我家住在村子中央，没有雨鞋几乎寸步难行。我七岁上学，出家门到学校要走半条街道，逢着下雨没有雨鞋就得打赤脚，放学回到家经常小脚冻得通红，裤腿也被溅湿了半截。母亲心疼，就对父亲嘟囔，说无论如何都得给儿子买一双雨鞋。
父亲何尝不疼儿子！他跑到集市上想买些桐油，给儿子漆一双雨鞋，一打问，一斤桐油得花二斗麦子的钱。那时麦子珍贵，全年打了不到一石，除了留下种子和一斗过年吃，其余全卖了，哪里拿得出？父亲回来一个劲儿唉声叹气。晚上，住在南院的二伯父来我家串门，他是远近有名的木匠，又是父亲的师傅。听说家里正为一双雨鞋作难，笑着说：“你跟我学了两年木工活，给孩子做一双木头底儿鞋，该不会太难吧？”一句话提醒了父亲，对呀，木头底儿鞋，虽说笨重一些，泥里水里不是可以照样穿吗！
木头底儿鞋就是在普通的布鞋底上钉上一块和鞋底大小一样的木头，厚约二寸左右。这样的雨鞋我见过，穿着它走在浅一点的泥水里，不至于湿到布鞋。做木头鞋底得用柳木或桐木，木质疏松，穿上轻便。那几天父亲为做这双雨鞋忙开了，他翻遍我家的柴火堆和房梁上储存的旧木料，终于找到了两个柳木椽头，用锯锯，斧头砍，刨子刨，锉子锉，整整忙活了三天，一双鞋底终于做成了。我一看，挺漂亮，像两个小小的木船。母亲说：“你爸这两年的木匠没有白学，真的很精致。”父亲找来了几个钉子，叮叮咣咣钉在了母亲早已准备好的鞋上，一双雨鞋做成了。
母亲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就像看一双绣花鞋，随后递给我：“穿上试试看。”我穿上走了两步，挺合脚，就是有点不稳。父亲说：“穿这种鞋，步子要小，走得要慢，腰要挺直。”我反复走了几个来回，很快就适应了。母亲说：“个子高了，威威武武像个将军。”从这一天起，每逢雨天我就穿着上学， 看着同学们打赤脚或穿湿鞋的样子，颇有点洋洋得意。学校老师也夸这双鞋做得好，穿上帅气。不久，各家的家长纷纷模仿，可是他们做出来的鞋子都没有我这双好看。
等我上了三年级，这双雨鞋小了，脚穿不进去了，父亲退掉了钉子，换上了一双大点的布鞋钉上，可以穿了，就是鞋大底小，不太舒服。这年夏天，来我家探亲的二姨妈看到后说：“现在谁还穿这种木头底鞋？换一双桐油的吧！”过了不到半月，二姨妈从北乡贩盐回来就捎来了一斤桐油，母亲喜出望外，分别做了四双布鞋，全家五口人除了弟弟尚小，其余一人一双，让父亲刷上桐油。父亲从鞋帮到鞋底，一双一双地刷，统共刷了五遍，晾干了，黄色的鞋面明光发亮，散发着阵阵油香。我穿上一试，轻便舒适，走起路来轻快多了。这双雨鞋我又穿了两年，底子已经磨得很薄了，加上我又升入六里以外的高小上学，就很少再穿了。
那一年雨天特别多，我经常踏着泥泞往返于学校和家庭之间。母亲心急，想给我买一双胶鞋，又没有钱。那一段时间，母亲拼命地纺线织布，一熬一个通夜。有一天，母亲背着织成的两卷布早早就出了门，直到很晚才回来。她打开小包袱，拿出了一双崭新的胶鞋，笑着说：“儿子，来穿上！”我接过来问：“买的？”母亲说：“是呀！用了一匹多布呢。”这双母亲用血汗换来的胶鞋，我又整整穿了两年，直到升入离家三十里之外的县上初级中学。
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我已由少年进入了老年。这些年，我从豫东到省城，再到大西北，走过的路何止千里万里，穿过的雨鞋少说也有几十双之多，其中不但有胶鞋，还有解放鞋、皮鞋、运动鞋、旅游鞋，光现在藏在鞋柜里的就有五六双。可是，回想起来在我八十年的生涯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雨鞋还是当年的那三双：一双父亲做的木头底儿鞋，一双用二姨妈买来的桐油刷的桐油鞋和母亲用一匹多布换来的那双胶鞋。无论岁月的年轮如何转动，这三双雨鞋的印像，会永远雕刻在我的心上。
（八十岁的兄长胡云林创作于20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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