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梅庵——生命的延续

到了一座城市,习惯坐公交车,既不用消耗体力,又可以看看街道行人。每条街上商店罗列,没有杂音,大多人拖着蔬菜小拖兜,购买生活所需。

这都是没有底片的黑白照,我只是路过,没有任何线索,只有记忆。

车上很少有空闲,坐在农民工旁边的座位上。他们都带着大包的行李,脸色膛红,晒足了阳光,体格强壮,眼神直接,不环顾周围环境和任何人;相互没有多余的话,只说到达。当地上车的多是老人和孩子,穿着休闲舒适,平底布鞋,背包,随性戴一顶帽子。各式各样的帽子,这是我来青岛最常见的他们的习惯。我只带了水果和水杯,这是我游玩的习惯。车子缓慢在市区兜转,上车的人越来越多。说话的声音很小,笑容温和,偶尔会有人让座,互相微笑一下。再次向外观望,虽是岛城,但凡有土的地方,都做了绿植,天空郁蓝,明亮的一天在行走。

十梅庵——生命的延续

到了终点站,农民工不知道去了哪里。其余人都去往十梅庵。在站台右侧,油柏路下去是方圆很大的土坑,如果有水也可称作“湾”。种了很多蔬菜,葱翠油光,几棵柳树长条扶风,看护着园子。大坑上去是一个村子,青石垒砌房屋院落,屋顶有红瓦,青瓦。像一件旧衣服补了不同颜色的补丁。每家的两扇参差不齐的木门虚掩着,都没了边角。对联的红颜色新鲜,有两个妇女站在树旁说话,眼睛时不时向这瞄几眼。

横穿过了路,买了票进入十梅庵,远望地势越来越高,树满花,花如云,红白相间。梅香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大道两边有赤色花岗岩,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跟着人群走了不远,觉着还是独辟更好。右转身进入梅林。梅花早打开等候着,不必急。一朵朵,一枝枝,一树树,成为汪洋一片花海。在没有叶子的枝条上,花朵显得格外清高孤傲。每一朵都属于这一片的一员,同心同性纷杂不乱。香味融合得自然,不分彼此。梅树应该打理多年了,树根盘错在土和花岗岩融合的泥土里。根和根连接,花和花映面,树枝不牵扯。赏梅的人错综分散在梅花树下。各色的衣服分外清楚,举着相机手机,

风起花瓣落,摆着各种姿势移动

十梅庵——生命的延续

自踩出来的路,在靠近两边的距离,青草冬枯的叶子踩得粉碎。梅树下幽草可隐见,也许还有柔软的昆虫,将要行走的枝蔓,司空见惯了人们的惊叹。望着满树的花朵,会说:“不急,稍等片刻”。花瓣开始散落,草丛里的影子越来越厚密。它们安静的收集那个方向的沉默、温和。我也收集了几片,叠起阳光。伴随草丛赶前面的路,有枝有叶,下一个花程。云端归途的日子会有更多不同的梅花。不要轻易闻梅香,它们有的开的正好,有的开始败落。就像秋天白色的雏菊,面对将要来临的严冬。需要内心纯洁,恃重来忍受这种悲伤的对待。

用青色花岗岩每三层台阶铺一缓坡,努力走三步可一歇,通往一红亭。就像告知行人,“梅花香自苦寒来”,赏梅急不得,爬坡需耐力。此路人少,多数人选择别人走过的路,曲曲弯弯。拾阶而上,几棵连翘,海棠花点缀两旁。青色花岗岩直铺到“揽梅亭”。站在亭子向梅林投去犀利的一瞥,

“远望凝云递暗香,近观缀玉香无处”;梅香的翅膀扎在天空了,如青草根在泥土里;梅花像团彩云,那是日光的见证;梅香的存在又不存在,那是一种闪光的参与。

十梅庵——生命的延续

亚里士多德说:“任何力量,且不论这种力量是什么,只要能得到自由发挥,就是幸福的”。梅树成长缓慢,根系生长经常遇阻,在陌生的黑暗里摸索延深,然后抽枝发芽,慢慢长成树的模样,开花吐蕊。梅香是其具有的相同的生长的本质,你找不到出发点的中心,它们是相互的、平等的、不分老幼。

结实的根系留于最深处,浮于表面的丰盛不用相互看顾,努力做好存于内部的积蓄,气息自会幸福洋溢。

两个女孩都不满十岁,相差三岁。在亭外石阶上蹦跳,眼眸透彻如春水。穿着同样粉色的纱裙,深灰色紧身裤,头发挽成小鬏鬏,她们的单纯还达不到梅花的高度。年轻的父母在抓拍,给孩子,给自己,梅花树下偎在一起看照片,流露甜甜的笑。奶奶坐在石阶靠边,拿出吃的招呼他们,眼光始终不离孩子。不同的观望点不容毁坏,琐碎的细微的家庭气息平实自得。

俯视隐约可见的每条路,蜿蜒在梅林里。每一步的角度不同,梅花的样子不同。梅花还是那朵梅花。只是人喜欢多方面要求。

十梅庵——生命的延续

下坡走自踩的路斜向偏右,比上坡快。到了南侧梅林边缘。倚着一棵绿萼梅,透过松树远近密集的枝叶,西峰半坡处大红的“梅”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个字比我望见的还要大,我离的太远。

“不远,没我望的远”

回头见一女子,一身白衣,高挽发髻,颜如粉梅。长睫毛像花蕊。

又说:“那些年,我能望见五龙河,还能闻到呼家庄大集上炉包的香味”。

我诧异答:“那时候站在河堤上能望见青岛的山”。

“十梅庵里原十梅,百年已失今成林。现在赶上好天气,也没以前望的远了”。

十梅庵——生命的延续

语气有些许感伤,我一时没搭上话。又一红衣女子喊走她照相。身旁的绿萼梅摇曳风中,花蕊挑着阳光闪烁,总是有影子浮动。四下观望,山山重叠,深处松林环抱。“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松林在高处,有几棵幼小的梅树也开满了花。风从高处下来,梅香在梅花之外,我站在与“梅”字刚好的距离。湛蓝的天色蔓延在群山之间,云朵朵,人群走不到那里。

一位老年妇女,头戴深灰色牛仔帽,外套马甲打开前襟,紫色上衣,黑色裤子,简单的旅游鞋。坐在岩石上歇息。一只胳膊支在大腿上,托着半边脸。另一只手提着布兜。帽子遮住了脸上的光线,看不见表情。静看着飘落的花瓣和青草的颜色。帽子下露出百转千折的白发,这是经历过重重世事的老人。中途的歇息,获取幸福的光芒。也许岩石能理解她在想什么。岩石能打开很多鸟鸣,能记着梅花开的样子。梅园里凝结了很多事物,不是都能看见的。

这是一种秩序,一种道理。阳光穿过梅花有很轻的方向,在明亮的粉色下,三清河,揽梅亭,木桥,阁楼,水榭都有了位置。梅香有了温度,风吹花朵树叶。静下来不要匆忙,凝重细听,那些锁住的语言。它谙熟人类的心理,他们会不断斟酌修饰。往往懂得越多越沉默不语。梅园里生长的都不语。青草看着梅花的去向,梅花看着透明的人群。在阳光和云朵下,擦亮一面多彩的镜子,它们不惦记你的好奇,你的任何问题和意图。

走进松林,头顶的针叶缝制阳光,枯落的松叶厚软,踩上去心里不落实。干裂的松果散在地上,断枝在阴影里,都早已很长时间。

十梅庵——生命的延续

有山有水,才称得上山清水秀。穿过松林走下去是三清河。“一池春水皱”。春风吹皱了河水,阳光散了。从三清河分流出来一股河水,形成池塘,有了木桥,白墙红瓦的水榭。池塘里养了几只鸳鸯,雄性的头上羽毛鲜亮。有一对好像夫妻,形影不离,游动的波纹汇在一起,推出很远,渐渐淡没了。彼此的中心融在一起,出发点在一起。其他几只游动的波纹难以融合。把头扎在水里,熟悉要领和时间,一起探索阴暗的一面。这个动作不断重复,或许是微小而超脱的心灵达到默契的一种示意。眼神里有宽悯,珍惜。每个动作自有深意和优雅。我只是岸边观望者。

水榭旁坐满了游客,自带布毯,吃的喝的。还有各类烧串和包子,摊位连成长廊。闹哄哄和谐的挤地和厚实的风俗小吃,让人轻松愉快,忘记疲劳,疏忽流离和阴影的层面。

一簇贴梗海棠长在岸边。

大红的花在绿叶中开放,洁黄花蕊。朵朵硬实,阳光在花瓣上跳跃。那些红花无意中留在了心里,如纳入红宝石。对这短暂一瞥的繁华没有惊奇。

十梅庵——生命的延续

包里的水果解了疲劳。走出梅园,门口有卖荠菜包子的。小时候吃过,买了两个坐在椅子上吃完,喝净水杯的水,往回走。路边卖玩具、烤地瓜、蔬菜的摊位还在。菠菜喜人的新鲜,大葱的根须白。玉米皮编织的坐垫引我驻足。

用颜色染成黑色、棕色、粉色、绿色。每个坐垫有白色和这些颜色搭配编制成不同的动物。熊猫的爪子、眼睛、鼻子、嘴巴都是黑色,用棕色镶边,中间的衔接看不见。手工编织的图案,颜色搭配接近自然,跳脱。卖坐垫的妇女没有语言沟通的修饰,依旧具备一种温良敏感的内里。就像十梅庵山顶晚上的月亮,皎洁如霜。

小时候每到秋天,剥完玉米,满街的玉米皮。母亲会拿它洗净蒸馒头,也可以扭成蒲团。幼小的心灵好生羡慕。比板凳松软,还防潮,冬天坐着屁股是暖的。大人用心灵手巧和热爱来改变家里的经济情况。

现代的家居生活缺少一种气质。那是一种性情和智慧的载体,古朴自恃。在青岛大都市里看到这种编织,那是存有一颗平常心,生活的根基。它是一种语言,一种愉悦,一种安定,不荣耀。也不确定你非要去做。起初的美,给予了自然旺盛。童年的事在底处搁置,有时会带着芳香走到新的边界,重新接纳单纯的包裹发出光芒。坐垫在梅园也算稀少而珍贵。

把日光照耀的日子用文字写在记忆里,也在路上,没有边界。

  • 白百合
  • 成人组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