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祠堂中,燈火昏暗,殘夜暗沉。
跪在冰冷的地上,冬夜的涼意讓膝蓋麻木到失去知覺,採蓮歌獨自發呆,一顆心比冬夜的冷風還要涼。
關祠堂,禁足……
背上傳來的疼痛讓她到現在都沒有睡著,血跡乾涸,沾著原本的衣物,貼在背上,陰冷與疼痛交雜,稍稍動一下,就能麻木到顫抖。
一場有預謀的栽贓,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一個父親根本就沒有的信任,然後,就是一場類似於羞辱的懲罰。
從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到如今府中的下人都可以冷眼相對……
日子是什麼時候變得突然難過起來了呢?採蓮歌看著搖曳不明的燭火想著。
深沉安靜的夜晚,最適合沉思。
好像,就是從舅舅從左相的位置下來之後……開始?
作為從小就被疼寵的侍郎府的嫡女,採蓮歌第一次嚐到了關祠堂的滋味。
半年前,舅舅梁岐突然被撤職,流放邊疆。
舅舅為人一向很和善,而舅舅的名聲一直都很好,所以對於這件事,蓮歌一直非常疑惑。
可惜,還未等從突發的變故中醒過神來,蓮歌發現自己在府中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母親原本就不太受寵,在舅舅的事情出了之後,父親更是連表面上的功夫都不願意做了,孃親那裡日益冷清,就連府裡的奴才都會看碟下菜,也被父親眼不見心不煩扔到了軍隊歷練去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劉姨娘才是主子正妻吧?
採蓮歌覺得,自己不得不學的面對現實一些,想一想以後該怎麼辦,自己以及母親,的確是不能再老樣子下去了,否則遲早會被劉姨娘以及她一干子女逼得沒有退路。
深夜裡,祠堂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採蓮歌被打斷了思緒,抬眼就看到小丫鬟採菱一臉擔憂的來到自己眼前,“小姐,你餓了吧,”採菱眼圈都紅了,“就知道劉姨娘不會對小姐心軟的。”
燭光昏濁,一個轉身就讓後背的傷口好像開裂了一樣,一滴冷汗流下,唇上的血色也削減了幾分。
採菱一邊說著,一邊提過身後的食盒,將木蓋子打開,裡面煲好的雞湯的味道刺激著已經一天都沒吃過東西的採蓮歌。
採蓮歌心裡有些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伸手接過採菱手中的碗。
心中一點都沒有了嚐到雞湯味道的熱切,一種不安的思緒湧上心頭,頓時,心裡的冰冷又加劇了幾分,將雞湯送到嘴邊,再抬頭,就看到了採菱雙眼放光盯著自己……
見蓮歌突然抬頭,採菱連忙躲閃了眼神,滿臉堆笑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蓮歌將碗放下,採菱的心頓時提到了喉嚨。
“小姐,快趁熱喝了吧。”採菱忐忑不安,但是還是沒有放棄的勸蓮歌。
“要不然,趁熱你喝了吧?”蓮歌直視採菱。
官家大小姐的威嚴一直都在,此刻,採菱方知氣場上,她與小姐相差懸殊,“小姐……您……您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蓮歌將碗放在地上,“慰勞你啊,姨娘鐵了心了整治我餓我幾頓,以姨娘的秉性,那恐怕半夜祠堂周圍都會安排不少人手吧?深更半夜你一個嬌弱的小丫頭能躲過姨娘家帶來的高手和她身邊的大丫鬟,不簡單啊,很辛苦吧?”
蓮歌每說一句,採菱的心思就往下沉一分,到了最後,採菱撲通跪下,“對不起……小姐,對不起……”採菱心理崩潰,在祠堂內抽泣。
“不想你任務失敗被姨娘懲罰,就小聲點。”蓮歌心裡擔憂,如果放在以前,這雞湯說不定自己就這麼喝下去了,也幸好,這半年來一連串的變故讓自己稍微起了點警覺,才能發現原來這個幾乎是從自己記事開始就侍候自己的小丫鬟也已經是姨娘的人了。
“說吧。”蓮歌深吸一口氣,問已經平復下來的採菱。
採菱抽噎著低聲將事情說明白,原來採菱的娘原本也是這府裡的老僕,採菱和她哥哥採安都是在府裡出生的,兩年前採安成家,侍郎府祖母看在老僕跟隨多年的份兒上銷了採安的奴籍,讓他在府外起家謀生。
不料,從一年前開始,採生的經營的生意突然一落千丈,欠了不少錢,其中,很多都是劉姨娘孃家的債務。
劉姨娘本是江湖女兒出身,家中是一個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的江湖門派,採安從欠債之後,就一直飽受這江湖門派的驚擾,家中更是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每日東躲西藏終究不是辦法,採安出府之後娶得夫人也因受不了提心吊膽的日子偷偷跑了。
無奈之下,採菱的娘只好去求劉姨娘開恩,寬限一些時日。劉姨娘那邊最後開除的條件就是,採菱和採菱的娘都要為劉姨娘所用。
蓮歌突然後怕,“這麼說你們一年之前就開始為姨娘做事了?還有,你們沒有在孃親的膳食裡動什麼手腳吧?”
“還……還沒有,畢竟之前小姐的舅舅還在,老爺的顯赫離不開梁大人的提攜……”
“這些都是姨娘跟你說的?”採蓮歌問道。
“奴婢也聽老爺說過……”採菱嗚咽道,從心底裡,她是真的不願意背叛從小就跟隨的純良的小姐的,“小姐,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的娘和哥哥,奴婢願意給小姐當牛做馬……”
“這一年來,你和你娘都為姨娘做過什麼,陪我說說吧。”看來,這次被罰關祠堂不會無聊了,也是個好好思考的機會。
採菱情緒漸漸穩定,將一年來的事情說了出來,對於採菱來說,竟覺得完全對小姐坦白之後,心中那壓抑的感覺完全驅散了,至於小姐如何處置,採菱不敢奢求。
“起來吧。”半晌,採蓮歌對採菱說。
“小姐,你……”
“我是不是原諒你,看你以後表現,你和採馨幾乎是從小就跟在我身邊,你們兩個的為人我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你也不會這樣做。”更何況,只為劉姨娘做了這些,應該是採菱想盡辦法在減少對自己和母親的傷害了。
“小姐……”聽到這裡,採菱更加內疚,也更加下定決心,要好好表現彌補自己對小姐的傷害。
“行了,好在姨娘為了給我心理加壓力雖然在祠堂外佈置了不少人,但是這裡面兩天了空無一人,也好在咱家祠堂夠大,所以這件事就你我兩個人知道,懂嗎?”
採菱鄭重的點點頭。
“那你知道姨娘給我喝的雞湯裡,加了什麼東西嗎?喝過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那天劉姨娘叫奴婢過去,奴婢走到姨娘房外剛好聽到凌媽媽和姨娘的幾句對話,是說怕直接下猛毒小姐死去的話姨娘會引人懷疑,所以應該是一種漸漸讓小姐身體虛弱的藥。”採菱知道的並不是十分清楚。
哦?蓮歌思索,倒是不難演。
也好在,自己對採菱足夠了解,才能識破這一局。
接下來的幾天,採菱依舊裝作鬼祟的樣子,“萬分不易”地來到祠堂給蓮歌送雞湯,蓮歌十分配合地將雞湯全部倒到祠堂的香灰裡供奉了採家的先祖,每次採菱都可以拿著空蕩的盤碗去覆命。
蓮歌苦苦思索對策,如果按照採菱說的,之前他們沒有動手,是礙於舅舅還在,這半年來他們的做為已經說明了沒有了舅舅,他們已經肆無忌憚,越發的出格,已經不能再抱有幻想了。
現在孃親幾乎已經不管中饋了,侍郎府內院一切幾乎都是劉姨娘在把持,接下來怎麼辦?
嘶……
背上的傷口還是一扯就疼,也許衣物與傷口已經連在一起了,為了不讓劉姨娘懷疑,在這裡只能儘量忍著,不能讓唯一能進來的採菱幫著自己去請大夫或者找什麼藥。
被關了三天祠堂之後,蓮歌終於被自己的丫鬟採馨和採菱攙扶,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一路上,看熱鬧的鄙夷眼神從未散去,下人都如此看自己,更何況劉姨娘她們……
迎接自己的就是一桌子小院的下人們絞盡腦汁做出來的飯食,想要犒勞小姐的,蓮歌看著滿桌的青菜白菜,再次開始正視現實。
不能不爭,但是要怎麼爭?
梁夫人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看向女兒的眼神中說不出的慈愛是不能掩飾的。“大夫應該快來了,好好養傷。”梁夫人慾言又止,最後摸摸蓮歌的頭。
蓮歌多少能明白自己母親一些,她或許是對父親失望了吧。
蓮歌聽下人說過,自己爹和孃的結緣是非常美麗的故事,上元佳節等會上,才子與佳人的邂逅,寶馬雕車的繁華,燈火闌珊的幽靜,也許煙火盛開之下,人都會比往常美麗許多。
後來爹爹為了求娶孃親,千方打探才知曉母親是左相家的千金,而當時父親還是剛剛進京尚未科考的舉子,身份相差懸殊。
父親在左相府碰壁了不少次,才終於進的了相府見了蓮歌的外祖父,外祖父雖然為人開明,尊重女兒的意願,但是作為人父,畢竟還是心疼女兒,自然不願女兒跟一個白身顛沛受苦。
父親當時許諾,一定會高中,來求娶母親。
果然,父親在隨後的科考中高中探花,求得了陛下金口親賜大婚,才娶得母親。
這段故事在當時的京城傳成了一段佳話,成婚之後,父親與母親舉案齊眉,恩愛有加,外祖父十分欣慰,而京中的未婚配的閨中女子和委娶親的男子更是將父親與母親的連理結合看做夫妻恩愛的楷模。
只可惜,佳話終究是有期限的。
蓮歌冷笑,最近自己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見過那個當初深愛母親的父親了,恐怕父親都忘記自己什麼模樣了吧?七八歲之前,自己還有可以留戀的父愛,再後來……
“蓮兒,你受苦了。”梁夫人臉上浮現出一抹憂傷,隨後讓丫鬟將自己房裡的膳食端過來幾盤帶有肉沫的放在蓮歌桌上,“乖,好好補補。”
“謝謝娘。”蓮歌笑笑,心裡卻越發的悲傷,從娘那裡拿出來的好飯好菜都已經是這番模樣了,看來這府裡真是小妾當家的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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