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後,當我們懷念1998世界盃時,我們究竟在懷念什麼?

​當拉基蒂奇致勝的最後一罰進入球網之時,他幫助球隊重現了20年前,也是他10歲時所見證的那個夏日傳奇。雖然有近半球員效力於歐洲頂級俱樂部的他們,早已不似當年那支戰火硝煙中走出的神奇之師,但時隔20年重回世界盃四強,還是串聯起了兩代球迷的回憶。

20年後,當我們懷念1998世界盃時,我們究竟在懷念什麼?

克羅地亞時隔20年再進四強

無論是法國隊還是克羅地亞隊,都盼著在20年的等待後,迎來本國足球的又一段黃金時代。

如果不是內馬爾急著跟梅西、C羅趕同一航班的話,那就可以得見1998年世界盃的前三名重聚四強的奇景了。但沒事,法國隊和克羅地亞隊已經足以滿足30歲左右球迷的懷舊情緒了。更別說,英格蘭隊是那屆人氣最旺的球隊之一,也是賽前按照某種歷史對稱的方法算出來的奪冠熱門。至於比利時?他們是除了冠軍法國隊之外,唯一保持不敗的球隊(3戰全平,小組出局)……

球迷們總是熱衷於懷念他們所支持球隊奪冠的那一屆世界盃,但1998年堪稱不同球迷群體共同的經典回憶。回憶起來,之前已經連續錯過2屆世界盃的法國隊,那時並沒有太多十足的擁躉。我們之所以對1998念念不忘,不僅因為那是20世紀的最後一屆世界盃,也因為2002年之後,足球賽場所見之怪現狀漸漸顛覆了我們的認知,讓世界盃再難回到那為踢球而快樂的年代。

20年前的夏天,更像是純真年代的最後一次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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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巴佩異軍突起

當年輕的天才橫空出世,我們討論的還不是“他能賣多少錢”

雖然姆巴佩在1/4決賽中假摔+臥草的拙劣表演,讓人嘆息這孩子剛出道就學壞,但至少他未來還有2場比賽,用來刷新一下人們對他19歲的記憶。因為我們可不想再過20年回憶時,只記得那一串天文數字的身價。

20年前,當另一位19歲(其實當時才18歲半)少年橫空出世時,步履輕盈,白衣飄飄,臉上寫著不諳世事的懵懂。當時女性擁躉頗多的英格蘭隊,除了貝克漢姆之外又多了歐文這樣一位優質偶像。但遺憾的是,當歐文在與阿根廷的1/8決賽中完成那次馬拉多納式的半場奔襲後幾十分鐘,貝克漢姆吃到了讓他懊悔終身的紅牌;再之後,英格蘭隊在點球決戰失利後夢斷法蘭西,而點球的魔咒他們在20年後終於打破了。

彼時歐文效力於仍在爭冠行列,但始終無所斬獲的利物浦隊。以今天的思維恐怕很難理解,歐文在下一屆世界盃時還效力於此;而這兩屆世界盃期間,利物浦隊所獲的榮譽只有1次足總盃、2次聯賽盃和1次社區盾杯。

那是歐元正式進入流通前的最後一屆世界盃,而因為各國所用貨幣不一,衡量球員身價的最常用單位還是美元。那年22歲的羅納爾多雖然年輕但已算不得“新星”,他在世界盃前1年就完成了從巴薩到國米的轉會,創造了2700萬美元的轉會費紀錄。1998年世界盃後成就創紀錄身價的是羅納爾多的隊友德尼爾森,3500萬美元的新紀錄轉會皇家貝蒂斯後,這位新一代的盤球大師卻並未踢出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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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歐文橫空出世

彼時世界足球的金元時代初露端倪,但比之如今赤裸裸的資本操作已算是一股清流了。歐文的堅守,則更像是清流中的一處甘泉。1998年世界盃後也屢有豪門求購歐文,但利物浦堅決不放。其後的6年中,歐文的確將最好的青春年華貢獻給了紅軍,而2001年的歐洲金球獎也是對他最好的褒獎。當傷病過早地開始困擾歐文,而瘦削的身軀又與球隊的打發格格不入,於是在2004年遠走皇馬的那個夏天,歐文一路從家哭到了機場。

轉投皇馬時歐文的身價只有800萬歐元。包括1998年世界盃及之後幾次實現身價劇增的機會,他都留在了利物浦,這對於姆巴佩這一代青年才俊而言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插句題外話,歐文生涯暮年加盟曼聯,而被部分利物浦球迷斥為叛徒時,他們恐怕很難理解歐文當年為紅軍所做的犧牲。

記憶回到20年前,英格蘭隊20號那樣清澈而純真的笑容,更像是對屬於足球的純真年代一次致敬和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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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門尼斯比賽末段情緒崩潰

當五味雜陳的淚水都留在場下,而非在哨響前就痛哭流涕

每屆世界盃都有讓人印象深刻的英雄淚。在不相信眼淚的競技體育賽場,到底什麼時候哭,還真是門學問。

歐文那屆世界盃的隊友,曼聯名宿加里·內維爾,就對本屆世界盃上不合時宜的眼淚嗤之以鼻。雖然缺少卡瓦尼的烏拉圭隊拼到最後一分鐘,已足夠配得上尊重,但希門尼斯在比賽最後時居然已經眼含熱淚了,這讓內維爾看不懂:“他在哭嗎?為什麼哭?他怎麼回事?比賽還有5分鐘。我贊成感情和激情,但這真讓人尷尬。”

雖然多數球迷都不會苛責希門尼斯的真情流露,雖然也有網友斥責內維爾是“槓精”,但當年英格蘭鐵衛的陳述不無道理。控制情緒本就是職業球員的基本素養之一,憤怒要控制,悲傷更要控制。在場上哭泣當然會分散你的注意力、打亂你的呼吸,從而使判斷和狀態都受影響。希門內斯,你哭的時候可是在排人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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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納爾多曾在世界盃決賽中遭遇重大失利

羅納爾多,這位那些年的“愛哭鬼”,在1998年世界盃決賽即便有再多難言之隱,不也是把淚水帶到了場下?癲癇說、夜店說、下藥說……但即便對於那年決賽他的表現再加苛責,“外星人”在詭異的狀態幾乎無法支撐他正常比賽時,也沒在場上哭鼻子啊?

巴西隊讓人印象更深的眼淚,還是主帥扎加洛在戰勝荷蘭隊的半決賽後,那般老淚縱橫的場景。正常的邏輯很難理解,畢竟這並非奪冠或是回家的時刻。但回想起來,這的確是巴西隊全程最“命硬”的比賽,也是扎加洛率隊贏下的最後一場球——後來的決賽,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數。

從馬拉多納到加斯科因,從巴蒂斯圖塔到C羅,幾乎每屆世界盃都有“英雄淚”,1998那年並不特殊——但至少讓我們明白,即便肢體與心情已經不受自己控制,即便知道與金盃漸行漸遠的腳步已不可逆轉,還只要終場哨聲還未響起,請讓眼淚流在心裡,而非眼眶和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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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喬沒有再罰丟點球

當完成自我救贖只能靠自己,而非自怨自艾和怨天尤人

作為讓失敗方更“體面出局”的點球大戰,本屆世界盃已經見識了太多。之所以說體面,因為點球大戰更多是拼概率的殘酷事件,即便出局也多半能落個“雖敗猶榮”的名聲。但對於某些球員,點球大戰卻能成為長時間的夢魘——譬如羅伯特·巴喬,如果他錯過1998年世界盃的話。

那屆世界盃完成自我救贖的人不止巴喬一人,但他絕對是救贖週期最長的。當年已經31歲的他,正是靠著在博洛尼亞隊一個賽季22球的回春表現,擠上了通往法國的末班車。當意大利隊順利地從小組出線,又淘汰挪威隊躋身八強,在與東道主過招120分鐘各無建樹後,一切又巧妙地切換回1994年美國世界盃最後一刻的場景。

但彼時巴喬決定第一個出場,而不是4年前那樣留到最後。當年那個留著馬尾辮的落寞身影,隨著巴喬輕鬆推射攻入巴特茲身後的球網,而正式煙消雲散。雖然後面還有4輪要罰,但對於意大利球迷卻是釋然的一刻。畢竟那個心魔不僅縈繞在巴喬心頭,也佔據了他們過去4年記憶的大多數。

但那次救贖對於意大利隊而言並非完美。迪·比亞吉奧最後一罰狠狠地砸在橫樑上,雖然有隊友們善意的安慰,但他的心情想必只有巴喬最懂。有趣的是,兩年後的歐洲盃半決賽,雖然我們記住了托爾多的封神之作,但意大利隊第一個登場的恰是迪·比亞吉奧。和巴喬一樣,他用勇氣和堅持贏得了救贖的機會,併成功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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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達內小組賽被罰出場外

當救贖也變成了一種傳承,你就更明白沒有比自己更強大的力量。

更讓人銘記,是在同一屆比賽中先遭受紅牌打擊,又完成冠軍救贖的齊達內。25歲初登世界盃賽場,正躊躇滿志的齊祖,在第二場小組賽中,就因為被當時的沙特隊隊長阿明剷倒後,報復性地踩踏對方臀部而被裁判“斬立決”。當時比賽已經進行到77分鐘且法國隊2-0領先,而他們下一場要面對小組賽最強對手丹麥隊。被罰下後的齊達內,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齊達內也是幸運的。如果那張紅牌影響了法國隊其後的征途,那他想必也會像同屆比賽的小貝那樣成為眾矢之的。幸好齊達內的自我救贖中又多了幾分東道主光環的加成,其後的劇情自不必多言,及時復出的齊達內在上述那場意法點球大戰中力拔頭籌,又在法蘭西大球場的決賽夜,頂進了或許是他國家隊生涯最重要的兩個球。

再扯遠一些,因為對西蒙尼不冷靜的那一次勾腳,貝克漢姆在1/8決賽夢斷法蘭西后,在其後的數年內也一直飽受指責。直到2001年事關生死的預選賽中任意球絕殺希臘隊,又在一年後的札幌把復仇的點球罰進阿根廷隊的球網。當時已經戴上隊長袖標的小貝,彰顯了屬於成熟男人的擔當。

這也是20年那個夏天的鮮活記憶留給我們的。所謂救贖,無論用上兩週、兩年還是兩屆世界盃,只要到來,就不算太遲。永遠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而不是靠抱怨裁判針對自己,也不是靠一走了之退出國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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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伊兩隊賽前互贈花束

當戰火中走出堅韌和激情,匯聚成綠蔭場上振奮人心的力量

足球本就應該是為和平而生的。1998年世界盃小組賽,伊朗和美國兩隊居然被分到了一組。彼時兩國關係甚至可以用互相敵視來形容,而那場本以為尷尬十足的遭遇,卻因為兩國球員賽前的互致鮮花而有所化解。那,也是足球的魅力之一。

當時的巴爾幹半島還被戰爭的陰雲籠罩,而南斯拉夫隊(那一屆仍用此名)和克羅地亞隊非但雙雙小組出線,克羅地亞隊最終還獲得歷史最佳的戰績。脫胎於戰火紛飛年代的多數球員,身上還自帶“戰鬥民族”(此處不指代俄羅斯)的基因。當年克羅地亞隊的中場主力阿薩諾維奇,早年曾經為趕一場比賽而開著直升機奔赴賽場,居然還打進一球。

要知道,在那屆世界盃前3年才結束的塞族和克族的戰爭,最初的導火索也是因為足球。那是1990年,貝爾格萊德紅星和薩格勒布迪納摩隊——這兩個民族分別的驕傲之間的比賽,由球迷衝突引發大規模騷亂,而後又是長達5年的戰爭和對抗。親身參與了那次騷亂肇始的博班遭到禁賽,但是他說為了克羅地亞的命運,願意賭上職業生涯、名譽和生命和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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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地亞的絕佳表現對祖國而言意義非凡

1987年勇奪世青賽冠軍的那一代巴爾幹青年才俊,卻因為戰爭而無奈地分屬對立的陣營,本該並肩作戰的黃金年華中只得各為其主。但是為自己的國家和民族爭取榮譽,這份不變的情懷從戰場蔓延到足球場上。當布拉澤維奇率著蘇克、博班、普羅辛內斯基那一幫克羅地亞足球初代英雄,身披格子旗接受球迷歡呼時,那也是對一個從戰爭創傷中初愈民族最大的鼓舞。

20年過去,當莫德里奇、佩裡西奇、拉基蒂奇們幾乎要復刻前輩們的神奇時,克羅地亞已經是巴爾幹半島,乃至整個原東歐社會主義陣營各國中經濟社會發展較好的範例,進入準發達國家行列。那象徵神奇的格子旗,卻始終飄揚至今。

世界總有某個角落被戰爭的陰霾籠罩,當然也希望足球成為人們珍惜和平、重建家園的信心和力量。願烏克蘭人想起2006年世界盃、伊拉克人想起2007年亞洲盃時,仍能收穫不滅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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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再聚首的齊祖與亨利已不是青春模樣

我們所懷念的……

時隔20年,我們的懷舊並非因為時光老去,變得矯情,也不是因為厚古薄今,把過去的一切變成經典。但回想1998年,即便只是記得巴蒂斯圖塔、博格坎普、維埃裡們英俊而陽剛的面龐,也不免覺得那個時代的審美似乎更契合我們的選擇。

統治20世紀最初10年世界足壇的各路大神,多數也正是從1998年的法蘭西開始一戰成名天下知。如風般迅捷和清朗的歐文,委屈到讓諸多女粉絲心碎的小貝、法國隊奪冠之外的最大驚喜亨利、雖然年輕但早已不算新星的羅納爾多、勞爾……即便是明顯禿頂、深色嚴峻的齊達內,那年也才25歲。是不是會讓你由衷感嘆一句年輕真好?

冷戰的鐵幕消除10年後,世界迎來了世紀的交替,我們諸多的生活方式、思維觀念和價值選擇也隨著那一刻的到來,悄然發生著改變。2002年的世界盃,是讓很多純粹球迷關於足球的理想與價值觀幻滅的一屆;在那之後的世界足球,雖然仍在變得更快更強,球員變得炫目多金、個性多元,球迷的選擇愈發多樣,從資源稀缺的舊時代過度到信息過載的新時代……但是因為足球而感動的經歷,很多人的最後一次都留在了1998。

那是註定再也回不去的純真年代。1998之夏已經過去20年了,我很懷念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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