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沙漠露營記

乘坐汽車,從焦特布爾到傑伊瑟爾梅爾,一路風光甚好。我坐在副駕後面,透過擋風玻璃看著越來越壯美的景色。

塔爾沙漠露營記

司機是個有趣的大鬍子。他邊開車,邊跟我講笑話,每次總把自己逗樂,我卻不明所以地尷尬一笑。他還讓我開車,儘管當時我還沒駕照。我用手機拍他,他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一把抓過我的寬簷帽子,戴在自己頭上,臉上滿是猴子搶到食物的得意表情。中午的時候,售票員把一個鐵盒裝的午餐放在他旁邊,他一邊用左手扶著方向盤開車,一邊用右手抓起飯盒裡的食物放入嘴裡,若無其事地享受著美食。雖然車開得很慢,我卻為全車人的生命安全暗暗捏了一把汗,這要在中國,早就被吊銷駕照了吧。

“你去了傑伊瑟爾梅爾後,還要去巴基斯坦嗎?”吃完飯,他問我。

“不去巴基斯坦,我要去阿姆利則,從阿姆利則去克什米爾。”

“巴基斯坦,不好。印度,好。”他比劃著說。

到了傑伊瑟爾梅爾,一下車就感覺燥熱無比,自然正常不過,這座金色之城處於塔爾沙漠邊緣。我直接跳上一輛嘟嘟車,徑直到了朋友推薦的城堡裡的一家旅店,聽起來高大上的城堡裡的住宿價格並不貴,花幾百盧比就能在一個經過改造的城堡單間住上一晚,還可以像國王一樣俯瞰自己統治下的這所黃金城。

夜幕降臨,我鎖上房門,來到旅店外面的露天平臺上。這裡是整個旅店最讓人覺得自己是一個國王的地方。金色之城名符其實,放眼望去,每一座房屋都是沙漠的顏色,相比而言,粉城、白城、藍城的名字真是有些牽強。

塔爾沙漠露營記

我找到一個好的角度,鼓搗起我的相機,準備拍下金城的夜景。正當我認真擺弄相機的時候,一個東亞面孔的男子走了過來。

“Hello.Where are you from?”

“China.”

“哎呀,原來都是中國人,我還以為你是日本人。我注意你好一會兒了。”

他是浙江金華一所小學的老師,剛在我的位置拍了夜景。對於夜景拍攝,他顯然比我在行得多,在他的指導下,我完成了對焦和調整光圈,拍到了還算不錯的照片。他邀請我去他住的地方,在他旅店的樓頂上,我們聊著天,吹著涼風,吃著東西,甚是愜意。

第二天,看到街上那些神氣活現的牛,或大搖大擺地走著,或側躺在地上,或兩三個在一起組合成一個風騷的姿勢,我突然產生了要在離開印度之前拍一組神牛寫真的想法。這裡就有很好的素材,於是我拿起相機,對著四面八方的牛模特,咔嚓咔嚓地拍起來。正當我給路中央一頭側躺著回頭望向我的白牛對焦時,一輛摩托車停在了我的面前,上面坐著一箇中年男人。

“不能拍照。”

“為什麼?”

“克利須那。”

自此,我打消了給神牛拍寫真的想法。在印度,似乎牛比人更需要維護肖像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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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拍神牛,只能拍街景了。

我注意到一個母親,她手上牽著一個小孩兒,懷裡還抱著一個已經睡著的,她戴著黃色頭巾,身穿黃色紗麗,看起來30多歲。她一邊帶著孩子,一邊在路邊兜售劣質項鍊,看起來日子艱難,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我參加了去沙漠的團。與我同行的,還有一箇中國女生,一對年輕的意大利夫婦。當時是淡季,能湊夠四個人出團已經不易。多虧朋友提前告訴我參團價格,我和中國女生每人只花了800盧比,意大利夫婦每人花了4000盧比。

“不能告訴他們我給你們的價格,否則你們也和他們一個價。”

我們被迫保守這個商業秘密。

下午3點,吉普車載著我們朝塔爾沙漠出發,行駛了1個多小時,司機讓我們下車,兩個小夥子和四頭駱駝已等候多時,我們將在這裡騎駱駝前往沙漠營地。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沙漠,就像第一次見到大海一樣,有一種想要擁它入懷的衝動。雖然之前見過駱駝,但騎駱駝卻是第一次。大多數朋友跟我說騎駱駝很辛苦,但我當時並不覺得,更多被興奮感取代。

駱駝走在浩瀚的沙漠裡,一顛一顛地前進,同行的中國女生覺得很難受,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騎駱駝。我卻很享受騎在駱駝上穿行沙漠的感覺,大漠荒涼,駝鈴聲聲,我想起古代中國辛苦運送商品到鄰國進行貿易的商人,想起走西口的晉商,想起譚健常那首著名的“夢駝鈴”。

塔爾沙漠露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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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後,我們到達營地。我覺得不過癮,跟兩個年輕小夥交涉後,又帶著我去繞了一大圈。回來時,他們已經開始生火做飯。

一到夜晚,塔爾沙漠的風特別大,風裹著沙直往我們的臉上、鞋子甚至頭髮裡鑽,眼睛更是難以招架。我不得不拿出只在強光下才會佩戴的太陽鏡,才勉強擋住了細沙飛到我的眼鏡裡。我戴上了同樣只是用於遮陽的寬簷帽子。我還拿出魔術頭巾護住整個臉部。這樣,我基本上算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了,像個直立的木乃伊。儘管如此,吃飯的時候還得張嘴,風沙趁機進入我們的嘴巴里,被牙齒咬得咣噹咣噹響。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難以下嚥的一頓晚餐。

吃完飯後,夥計們開始用沙子洗碗,用水洗碗對於沙漠裡生活的人來說過於奢侈。他們把沙子放入髒碗,用手來回磨搓,沙子很快清潔了油漬,純天然無汙染。

黑暗逐漸將沙漠吞噬,天上的星星越來越多。一條清晰的銀河縱貫天際。領隊大叔找到一片灌木叢,把毯子搬到灌木叢下,阻擋一些風沙。

沒有屋子,沒有床,沒有枕頭,我們直接躺在毯子上,這就是傳說中的“以地為床以天為被”吧,艱苦了一些,但躺著就能看到滿天繁星,偶爾還會有一顆流星劃破夜空。整個晚上,我幸運地看到三顆流星,它們從顯現到消失,一眨眼的時間,一眨眼的絢麗。

在塔爾沙漠裡,是沒法進入深度睡眠的。半夜時分,我朦朦朧朧聽到有人叫了一聲,接著就是一陣慌亂。慌亂變成了爭吵。

“給我們叫車,我們要回去!”意大利女人尖叫著說。

“這麼晚了,哪兒找車去,你們忍一忍好不好。”領隊大叔央求。

“剛才有東西從我身上爬過去,我敢保證那是一條蛇。你想讓我們喪命嗎!不管你想什麼辦法,幫我們安排住宿,我要離開這破沙漠!”女人很堅決。

“你打電話給他們!”丈夫附和,不容爭辯。

灌木叢裡有蛇,我們把毯子挪到遠離灌木叢的地方,大叔問我要不要和那對夫婦一起回去,我說不要。

意大利夫婦被接走後,我們繼續躺在沙漠裡。沒有了灌木叢的保護,風沙在黑暗裡極力施展它的威嚴。星星逐漸退出天幕。我把頭整個埋在被子裡。

再次醒來時已經天明,風沙小了很多。我的整個身子都已掩埋在黃沙裡,黃沙外面只露出一小塊被子。我用力推開沙子站起來。

天邊出現一絲紅光。我脫掉鞋子,朝最高的沙丘跑去。耗了很大的力氣,終於到達沙丘頂端。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就像蛋黃從打碎的雞蛋裡冒出來。我彷彿聽到一聲公雞的啼鳴。

我就是那隻破曉的公雞。公雞張開雙臂,興奮地朝沙丘底端撲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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