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劼人的稿酬与字画收藏

李劼人的稿酬与字画收藏

李劼人的稿酬与字画收藏

文 • 肖平

图 • 网络

从1956年至1962年病逝前,李劼人把主要精力用于重写《大波》。他的大河三部曲《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初创于20世纪30年代,被公认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优秀的现实主义小说之一。1954年,应作家出版社之约,李劼人对大河三部曲进行修订再版,其中修订最多的是《大波》,几乎是另起炉灶重写,至1962年逝世尚未完成第四部。至于为什么花那么大精力重写《大波》,原因是过去的《大波》受到过某些人的严厉批评,李劼人本人对这部作品也不是很满意。

政务缠身的李劼人,见缝插针、断断续续地写作着他心爱的作品。其间情形,在他与家人和朋友的通信中有形象记载:

迩来会事仍续续有之,偷空写作,殊不如预期之速,甚为焦灼。(1962年中秋节致仰辰)今年七个月,开会及办公,几乎占去了五个半月,而用于写作,不足两个月。(1962年8月1日致舒泽淞)四月份连续开会十二天,差不多没能写作。中间也勉强写了些,但写出的即成为废品。(1961年5月月31日致李眉)

另外,李劼人在将近10封信的结尾处,都写有类似的句子:“天塞无火取暖,入夜后手指僵直不听使用,故月来写作甚少。”工作和写作的矛盾虽然时时困挠着李劼人,但尤令他担忧的还是稿费制度的改革。1961年1月1日,李劼人在写给女儿的信中谈到:

目前产品最为便宜的,还是文章。出版社给付的稿费,以一次印五万册计,当以前稿费的六三折,即十分之六分三,据闻还要降低,说是与体力劳动的报酬太悬殊了。

1961年年6月10日,写给儿子的信中又谈到:

至于稿酬,现在又有了新的办法,即是在初版时只付一次稿酬,以后再印多少,都不计酬了。这办法是解放以前各私营书局剥削作者的老办法。不图又重见于今日。并且自去年1月以来稿酬折半计算,我的稿酬,特别照顾,每千字酬12元。《大波》第三部,约28万字,将来交稿后,能得稿酬3300余元。然而写作时间,则为两年。每月平均辛劳所获,为140元之谱,较之体力劳动者,确实高一些。不过比之一般技术人员,则弗如远甚。

与此同时,李劼人还算了一笔账。这每月140元的稿酬,再扣去私人秘书龚宜昭抄稿的工资45元和伙食25元,那么所剩也实在太少了。“我每月平均写不上三万字,几乎难于贴补家缴(菱窠大院家人1961年的开支,已超过每月500元)。想不到投老之年,又当国富民强、社会主义昌焕时代,反有生活之虑,亦奇也!”

然而,作家毕竟是作家,“即令不给稿费,我还是要写,写作已成为我生命力的泉源,对于名利二字,我早置之度外。不过有人评价下,只要谈到痛痒处,也觉欣然。”

李劼人一生当过民国初年的县衙职员,后出洋留学到法国,又当过报人、教授、餐馆老板,实业家和副市长,晚年却为稿酬所困,读之令人怅然。

李劼人的稿酬与字画收藏

▲ 1950年代李劼人先生和夫人及亲戚合影

1962年9月,李劼人遇到一件奇事。朋友介绍的一个本地收藏家,带着几件名人字画来到菱窠求售。李劼人在翻捡的过程中,发现有4件书画卷轴外面的题签很眼熟,好像以前在哪位亲戚家见过,忙叫夫人杨叔捃出来一起看。结果杨叔捃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十八舅家中故物么?两人仔细将画展开,是四轴水墨花卉禽鸟画屏,作者是乾隆时江南名画家刘塞翁,画风古朴清新,绘制精美,望之令人神清气爽。

李劼人忽然想起,自己儿时曾在杨家十八舅家中看过此画,当时就“目习而心爱之”。抗战中,迫于生计,十八舅忍痛将此画卖出。李劼人“当时闻之,极为惋惜”,不料事隔数十年,这4轴画又重新回到身边,真是可喜可贺。李劼人当即以28元收之,然后送到成都水印厂以全绫裱出,又花费32元。拿回家中一看,更觉“面目一新,尤见画笔之佳”。李劼人小心翼翼将此画悬挂于客厅后面的餐室墙壁上,“每次玩赏,总觉欣然”。有一天,朋友、诗人戈壁舟来菱窠玩,看见这4幅作品,爱得不行,愿以120元购之。但李劼人一口回绝,坚决不肯。

李劼人一生收藏字画甚丰,按他自己的说法:

“在成都亦可称巨擘了!”这可不是吹牛说大话。李劼人去世后将字画捐献国家时,清点登记共编为1150号。现藏于李劼人故居纪念馆者,有733件,其中二级文物10件、三级文物483件。

对于自己的私人收藏,李劼人曾经做过详细的编目和统计。据1961年3月写给女儿的书信记载,李劼人共收藏中堂、单条、横批、手卷355件,对联、屏条、扇面、册页不下400件。

字画收藏跟写作一样,都是李劼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他常不无得意地谈及收藏之乐。如1956年,李劼人在成都一家旧书店,发现一幅破败的绢本,看过的人都觉得是平常物件,但李劼人从画风看出此件必为清以前作品,于是以廉价2元购得,又以1.5元工资重裱一次。后来查证资料,发现这是元朝初年王渊的真迹绢本画条,堪称神品、极品。

李劼人晚年孜孜收藏字画,一方面是出于文人雅士的个人爱好,另一方面也是济人所困。他在写给女儿的信中说:“现在成都一般知识分子,工资在三四十元之间的,生活特别困难,为了生活,只得将所存旧字画贱价求售。我之买字画,实多半出于救济。”作为副市长,工资接近200元;而当时一幅明清字画的价格,大约三五元,好的十多二十元不等。

李劼人生前留下遗属,要将一生所藏书画捐赠公藏。现在看来,这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李劼人在收藏之初就已经想好了的。我们在他所藏字画作品中,不时看到“劼人暂藏于菱窠”或“一度藏于菱窠”的印章,这或可视为李劼人自觉保护文化遗产之高尚情操的表现。抗战爆发,大批文化精英和文化遗产流落四川。跟那个时代所有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一样,李劼人清楚地看到了文化流散的危机与悲哀。字画收藏,也算是对中华衣冠文物的敬重与惋惜吧。

李劼人的稿酬与字画收藏

金牛区数字方志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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