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讀 懷念收麥的日子

荐读 怀念收麦的日子

懷 念 收 麥 的 日 子

曹 振

荐读 怀念收麦的日子

記得從我七歲上小學開始就成為一名能掙工分的小社員了。先是給農業社拾麥穗。每到星期天或下午放學,村裡二十幾個小夥伴排成隊唱著歌去割過的麥地裡拾麥穗。拾的麥穗都要綁成把把,有的小夥伴為了多秤斤兩,在裡邊夾些石頭、瓦片、土圪塔之類。看到他們這樣做,我也嘗試了一次,結果就被發現,被記工分的教訓了一番,後來大家都不敢了,也懂得了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要誠實做人。

伴隨著漸漸長大,農業社的農活也就乾的越來越多:送肥拉車、結車;起牛糞、拔黑豆;抱西瓜、賣西瓜;跳泥和泥、報磚瓦;吆牛拉麥、攤場、翻場、起場、抬麥草、推麥;上糧,修農田等等。這些活都能掙工分。而我要特別說的就是從小到大我所經歷的收麥子的那些難忘的日子。

農業社碾麥的時候,我特別喜歡開拖拉機,一見司機下去上廁所,我就跳上去開上跑,剛轉了不到半圈人來了,吼起一頓罵,嚇得我連離合都沒拉就跳下去跑了。農業社的麥場大的沒騰騰,起場時,那傢伙,男女老少揮舞著木杈、掃帚、廣耙、扁擔幹得熱火朝天,抖麥草的、搭框框的、抬麥草的、丟麥草摞麥草的、推麥的、掃場的。麥草嘩嘩、麥衣飄揚,十幾畝大的麥場成為動感地帶。若遇雷聲轟鳴,那每個人都是拼了命的跑著的節奏,真跟打仗似的。隊長站在場邊指揮著,社員們爭先恐後、你追我趕、動作麻利、毫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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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自留地只有四五畝來地,收的麥子能摞兩個小摞摞,常常是曬乾摞起,半夜下雨點著燈籠摞麥。碾麥時,套兩個牛拉著轆除(碌碡),父親戴草帽穿白襯衫,左手拿疆繩和罩慮右手拿鞭杆,唱著隨心的歌和秦腔調調,和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是那麼悠揚好聽。我坐到樹下等的端牛屎,或者換父親歇息喝水,我學著父親的樣子吆喝牛,很是自豪。碾完起場倒不難,最艱難的是揚場(往出分離淨麥粒)。關鍵是風不爭氣,父親揚一陣等一陣,有時吹吹口哨叫風。有時候大半夜才把麥揚出來。裝糧時用的是黑毛口太(袋)和帆布口袋及大麻袋,先用木掀裝到五升斗裡,再往口袋裡灌,而且要記下數兒,估量一年的收成。

我割麥子是父親手把手教我的,怎麼拿鐮、怎麼攬麥、怎麼打么、怎麼捆。剛開始象割韭菜一樣,特別慢,一早上能割幾個麥捆,後來就熟練了,速度快了,有時能趕上大姐的速度。大姐、二姐、三姐是家裡的強壯勞力,尤其是大姐幹活特別頗實,幹啥都往前衝,毫不惜力,割麥也不例外。

每年開鐮收割的時候,父親6點多就把刃子(木鐮上的刀)礳好了,人手一把,提個搭搭裝幾個角角饃和洋蔥頭下地割麥,母親上午不參加,在家負責蒸饃饃燒米湯拌涼菜。

到地裡,大姐攬一磨寬打頭陣,二姐、三姐、大哥、我依次隨後。父親在後面邊割邊檢查我們割的茬低不低淨不淨。不大會功夫,我們的身後就有十幾個麥捆在地裡躺著。到十點餓的不行了吃點饃再割,堅持到十一點都累爬下了,回家時還要每人背一兩個麥捆,汗把脊背拓透了,把眼睛糊了,胳膊發麻,兩腿打顫,從坡裡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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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每人爭搶著喝兩三碗米湯,或者端起盆盆喝一氣母親用桑葉泡的涼茶,這茶每天得泡兩三盆。爭不上喝的,就直接扒住甕邊咕咚咕咚喝涼水。米湯喝的見鍋底了,正式吃飯時加點開水父親喝。大家都喝脹了,吃不進去了,到窯裡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兩點,起來才吃饃。然後拿上鐮,提一罐罐水,又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出發。

我們割麥擦汗不用手帕,全用袖子,左一抹右一抹,抺的臉燒崗崗疼。我們幾個割麥都是半弓著腰拿鐮片,用腳往前推,速度快,但腰受不了,沒有持久性,割一會站起來直直腰,或者躺在地上展展腰再割。父親一直蹲著不緊不慢,而母親膝蓋上綁著裹腿,一直跪著往前割,多少年割麥都如此。

割到快五點時母親趕緊回家做飯。吃完飯,套牛用單軲轆木糧車從山地裡往上拉麥,糧車一般能壓二十捆麥,高的看不見牛脊背,插個鐮把當路標。路窄坡陡,行走如蝸牛爬行,一步一挪,走過的腳印呈一串串"八"字,就象拖拉機碾過的印子,畔(伴)繩勒的肩膀疼,汗遮住眼睛沒法擦,流到嘴裡全是鹹味,有時牛屎一滑人倒車翻,車翻溝渠是常有的事。如今推土機把路推寬了,拖拉機能到地裡。拉完麥,天黑了,開始立麥,如遇天氣不好還要摞起來,幹完都十二點了。

忙完一天的活,一家人坐在院子裡望著天空的星宿拉家長,享受著夏夜涼風的清爽。第二天,甚至連續幾天都是忙碌的重複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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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產到戶後地多了,有二十畝,收割打碾能累死人,但是有糧吃了,麥包尖溜尖溜,雖累卻快樂著。 大姐二姐出嫁後,大哥當兵了,剩下的主要勞力就是我和父親、母親、三姐、弟弟、妹妹,後來三姐出嫁後就我們五個人來完成十二畝地的收成。可想而知收割打碾何其艱難。

那時候本莊裡只有兩臺手扶拖拉機,所以碾麥靠機子要排隊,虎口奪食,人心急如焚。有一年,白天靠不上,我和父親就決定晚上連夜碾麥。

太陽落山時,我們已將麥攤好,等待機子來。由於夜戰必須拉燈泡,家裡缺長電線和大瓦數燈泡,我便去不遠處一堂哥家裡借。由於心急,只顧往進走,忘記了他家的大白狗,突然撲出來,一口咬住杆腿,魂嚇跑,腿咬爛,最心疼褲子扯了。堂哥拿棍趕走狗,堂嫂找了點白紗布給我纏住。忍著痛,拿著線和燈泡直奔家裡麥場。

遠遠的就看到拖拉機的燈光在場裡轉圈圈,場邊上站了十來個莊裡的男女,其中六人都是我和母親給他們家碾麥換來的,這叫工pian工,也可以說是團結互助,當然也有主動來幫忙的。父親不停的給司機和其他人安煙、倒水。人多力量大,雖是挑燈夜戰,大家都很賣力,說著笑著一大場麥三個小時便結束了戰鬥。把揚出來的麥粒攢堆,衣子推在場邊,麥草垛上苫上麥衣防水。幫忙的人到我家吃夜餐,父親留下看場。

今天要把昨晚碾的麥子曬上一整天,如果曬不幹,第二天還要曬。山上的麥割完了,塬上的要等把場騰開才能叫聯合收割機割,本來父親建議自己割,我堅持要機子割,因為已經乾的麥頭頭都彎了,風一吹往下掉麥粒。所以今天主要任務是看場摟麥。

麥子曬場裡,吃完飯,睡了一會兒,我騎上自行車去街上跟集,家離什字街八里路。路上遇到趕集的莊裡人也順便帶上,帶個人車子咯吱吱的響,遇到緊坡處要下來走一段。本來是土路,下雨導致坑坑窪窪,走起來費勁。如今這兩年搞新農村建設,通村路拓寬了,硬化了,但卻很少有人騎自行車了,改坐小氣車、班車了。

農忙時節,趕集的人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集市上的人稀稀落落。我在菜攤買了些蔥頭辣子黃瓜西紅柿韭菜菠菜蔥之類的菜,剛出集市聽見隱隱約約的雷聲,抬頭一看,西南邊冒出大塊雲彩。心想,不好,要發白(peⅰ)雨了。我車子蹬歡趕緊往回跑。回到家,看到場裡已開始行動。我放下自行車,迅速找了十幾個蛇皮袋子(以前的黑毛口太已經不用了),拉上架子車上場裡,立刻加入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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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太陽已被雲彩遮住,雷聲越來越大,響一聲雷我們的動作就加快一倍,恨不得一下將麥子攢堆。父親、母親和妹妹繼續掃的掃推的推,我和弟弟開始裝袋,裝上五六袋,不用抬,九十或一百多斤的袋子毫不費力地抱上架子車,然後跑步抄近道——澇壩梁樑上過,下坡,進大門,抱糧袋進窯洞,左腿跨板凳,右腿上抬,糧袋子上屯邊,解扎繩,倒麥,這些動作一氣呵成。如此好幾趟,就像電視劇裡播放的快鏡頭。說實話,雷雨能催發人最大的爆發力。快裝完就開始下雨了,趕緊往回撤,剛進門,一聲炸雷伴著大雨鋪天蓋地。

謝天謝地,大雨總算等我們把麥拉回來才傾盆而下,但是想到今天幾家子碾麥的人家都塌場了,父親唉聲嘆氣地說:“這老天爺一哈給人組咋連,外我看咱隊裡幾家都碾麥著哩,就沒來得及麼,都泡水連,看咋辦呀。你看這雨,像往下倒哩一樣。”我們幾個站在屋門口,看著雨盡情地下。不一會兒,院子裡已是一片汪洋,雨點在水面上濺起水柱,花葉、樹葉及雜物在水上漂流,兩顆杏樹上的杏子叭叭嗒嗒地往下落。坡裡的洪水像決堤的河流“咵咵咵”往下冒,遠處不時傳來轟轟轟的水聲和震耳欲聾的雷聲。這景象既壯觀又讓人揪心。

雨終於小了,看時間三點半。母親說:“快去睡哈緩著去!”父親戴上草帽順手拿了個鐵鍁出門外改水道去了,我和弟弟去北窯睡覺。由於超強度勞動,躺在坑上才覺渾身疼痛,睏乏至極。聽著雨點打在廣播電線上叮叮噹噹的聲音,很快就睡著了。每當下雨,這個聲音總會伴我入眠,非常愜意。

正睡著,朦朧中聽見院子裡“pⅰa ca,pⅰa ca”的腳步聲,我睜開眼,伸出頭,看到母親在院子裡提個麥草籠籠彎腰揀杏子,雨停了,黃黃的杏子好的爛的落了一層。母親將揀的杏提進來,放到桌子上,拿了幾個讓我吃:“雨衝的淨著哩,不髒,你愛吃杏,快吃,我見吃杏牙軟的。”說著從嘴裡吐出一個杏核放到手裡。又道:“這杏是甜核,吃了把杏核攢哈,我再天給咱們熬杏瓤茶。”母親熬杏仁茶可是一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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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過後,太陽從雲裡露出來。我在門外散步,站在大門外坡口,回頭看看自家院落,花紅樹綠,廚屋煙囪裡飲煙嫋嫋,母親開始做飯,節奏明快的切面聲和風掀(風箱)聲是那麼悅聲動聽,此刻,我的心裡感到無比的溫暖和幸福。多少年來下雨的日子裡總能聽到母親在雨中的腳步聲,吃上母親做的洋芋面、杏仁茶、酸湯麵……

早晨正睡得香,母親搖著我的頭急切地說:“成義,成義,快起,快起!你爸早起來了。起來給咱擔水去,甕裡一點水都沒有了,你爸連熬茶的水都沒。”

“啊!”我騰地坐起來,邊穿衣服邊想,唉,每天都擔兩回水,都怪昨天早上睡場裡沒擔去,昨下午下雨時也沒記起拿桶在院子裡接點雨水,大暴雨過後,溝裡的路肯定被淤泥漫了。我立即找了雙高腰雨鞋,挑上水桶,手裡拿上鐵鍁,糾結著該不該叫上弟弟幫忙鏟路,猶豫了一下,還是一個人往擔水溝裡走去。

擔水溝名叫水磨溝,路長大約三公里,坡度45度,路寬一米左右,一半路以下靠十幾米高崖,路右邊是鴻溝大窪。溝裡的水是溝渠裡邊的涓涓細流,在一處稍寬一點的河灘挖個坑蓄水,冬天人和牲口共用一個水泉,常常是牛屎沫兒在水上漂。從我能抬水到獨自擔水起就一直吃這裡的水。每次擔水我都是唱著秦腔下去,又唱著往上走,看到莊裡人下來擔水、飲牛就不好意思唱了。今天也不例外,剛下坡,路上除了水渠,邊上是乾的,我放開嗓子唱起了秦腔,聲音在山間迴盪。

越往下走,我就唱不出來了。路被淤泥封住了。走一段放下水擔拿鍁鏟一段,一鏟更滑,還得用鍁搗坑坑,一路鏟一路挖,我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挖路人。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泉邊。我的天,哪裡有泉呀,整個一灘淤泥,只有小股水在淤泥上面流著。我沒敢搗動淤泥,河灘外邊有個坎塄,那兒正好有石頭,水從石頭上流出來,我用馬勺往桶裡接水,水裡有沙粒,不是特別渾,接滿擔上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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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上水,我忽然覺得父親幾十年就這樣,在這溝裡擔水養活我們,多不容易,父親肩上的擔子何止這一擔水呀!

提著鐵鍁沒法擦汗,換肩膀也困難,後悔沒叫弟弟下來拿鐵鍁。爬坡時一腳三滑,好不容易上到塬邊看見弟弟在坡頭等我,說媽媽心急的,讓他下來看我。

回到家,放下水桶,看見欄杆臺上放著一杯茶。我問母親,“媽,我爸哪來水熬茶?”母親說:“我把甕根澱清端去唸熬的。你爸把茶喝了上崖頭去了,說要光場。”哦,我才鬆了一口氣,只要父親大人把茶喝了就好。我說:“媽你快把茶喝了,都涼了。”我順手端給母親,她一口氣喝完了。母親說:“我才把饃搭鍋裡,沒顧上喝,我一天不喝茶就乏的沒向。”從我記事起,父親每天趕早架火爐熬罐罐茶,喝上一兩can,就給母親熬一罐頭瓶子端過來,或者叫娃娃們端過來,這樣堅持了一輩子。老人們之間的感情很少用語言表達,卻用堅守一生的行為表達著他們之間深厚的情感。

雨過天晴,陽光燦爛。每次大雨過後,都要將場(長音)光一遍,就是光場。找些溼土把渠渠填平,把雜草用鋤頭颳了,撒上麥衣,人拉著一米長用水泥倒的石滾子碾幾遍,掃淨,等曬乾才能曬麥碾麥。我和父親光完場,商量今天兩點左右場幹了可以叫聯合收割機割塬上麥子。

吃完飯,我立馬騎自行車聯繫收割機。來到氣象站一帶,呵!這裡有五臺機子在廣闊無垠的麥田裡穿梭,機器轟鳴,麥衣飛揚,機子過後留下一尺高的麥茬和一溜麥秸。等了半天,看到一臺機子走出地頭,忙招呼停下,說明來意,那人很爽快答應了,說再割兩回就完了。等了一個小時,才將收割機領到我家地頭。

父親和弟弟妹妹早已來到地裡,還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父親叮囑我說:“你給司機把地畔指清楚,千萬別把別人家的麥割上一半梨,哪怕把咱們的留出一兩行,把人家的撞上可就事出來了。”父親的意思我明白,哪怕捨棄兩行麥也不能佔別人家的一行麥。在農村,經常發生地界不清,地畔不準,收莊稼時誤收或有意多收別人的莊稼而發生糾紛。

這幾年外出打工的多了,好多人家把地送給別人種。而沒法出去打工的人還是把地看得很重,山裡的荒地以及邊角地帶都開荒種了莊稼,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嘛。

十畝麥子兩個來回就搞定了。剩下的就是往回拉麥顆,拉麥草。正忙著,有人帶給我們一個好消息,一個讓人喜不自勝的好消息。

“今晚大隊演電影!"

這消息是我們農村娃娃從小到大最大的喜訊。一旦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奔走相告,逢人便講,唯恐誰不知道。娃娃們放下書包,蹦蹦跳跳,歡呼雀躍;大人們幹活的速度快了,勁頭足了。正如老人們說的,屁股後面打架司(鑼鼓)哩,熱鬧到心裡了。

農村各大隊放電影,幾個月才能輪一次,在電視沒有普及的年代,看電影可是最享受的文化大餐。男女老少齊聚大隊院子,娃娃們搬來磚頭、石頭或在附近草垛上撕些麥草坐在前面,大人全站著看,站一兩個小時不成問題。

夜幕降臨,天空掛著一輪圓月,微風拂面。 我們老莊社和龎陰坡、後隊坡、韓溝圈社勞累了一天的社員們三五成群,說說笑笑向曹家老莊大隊走去。

放映機已經架好,機子上面的燈泡特別刺眼。看著放映員拿出一個鐵圓盒子,取出膠片搭在機子上,將片子三纏兩繞與另一個圓盤連接,開動機關,走,燈滅了,銀幕亮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在高音喇叭響起,同步銀幕上現出“中央新聞紀錄電影製片廠”字樣。大家都習慣了正式片子之前必須放紀錄片,大都是科學種田、優生優育、良種培育、農田水利之類。今晚放的是大寨大隊農業生產模範片。我很喜歡紀錄片,最喜歡聽女解說員(田洪濤)的聲音。

正式片是《喜盈門》和《人生》,雖然沒有打仗的過癮,但也覺得特別好看。回家的路上大家一致譴責任文媳婦不地道,讚揚水蓮的賢惠孝順。突然父親對我說,你以後娶媳婦千萬別娶任文媳婦那樣的。我“嘿嘿”一笑說:“外不可能。”大家一路談論一路歡笑。而我的心裡,為高家林從城裡又回到農村的境遇而惋惜。

電影是人生的啟蒙,多少精典的電影伴隨著我們長大,也留在記憶的深處。

大家可能都有這樣的經歷:看過電影《閃閃的紅星》之後,用木頭削制手槍,用紅紙剪成五角星帖在帽子上。肩挎手槍,腰繫皮帶,兩手叉腰,自豪地說:“我是紅軍戰士潘冬子!”

很懷念露天電影,但是很少有機會看到了……

早晨起來,鍘草、喂牛、襯圈(剷掉牛糞墊上乾土)、擔水,這些活兒是每天的必修課,就像學生每天要上早操一樣。之後再幹其它的活。槽上拴的這頭大犍牛,高大穩建,一身黑中帶黃的皮毛,頭臉慈眉善目,長長的尾巴左右搖甩拍打著討厭的蚊蠅。我每次添草喂料時,它會主動讓開,還要扭過頭來用那雙大大的眼睛看我一下,好像在說:謝謝!這頭牛農業社的時候由別的飼養員飼養,不知受了什麼傷害,脊樑一側鼓起方寸大小的幹痂。79年包產到戶時就分給我家這頭牛。由於這頭牛力氣大,一個頂倆,所以大部分耕種拉車全靠它一個承擔 。六年後,父親覺得這牛再不能使喚了,再使喚就遭罪了。於是忍痛割愛便宜賣給了牛販子。牛賣了,家裡人包括父親都難過地流了淚。

收割機收回來的麥子今天要趕緊推開來曬,十畝地的麥子少說也有8千斤,曬了滿滿一場。麥子推開摟勻後我和父親坐在場邊樹下歇息。這時,一輛吉普車緩緩開過來,停在路對面場裡。

車一出現,父親就說:"局長回來了。”父親說的局長是和我家相鄰的叔父家的大兒子貴娃,他是靈臺縣水電局局長。

看著堂哥他們三人從坡裡下去,父親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紙菸用火柴點著。父親平時只抽旱菸,這幾天碾麥要招呼人身上才裝紙菸。父親使勁吸了一口,望著對面的吉普車,半天不說話。我說:"爸,爸!想啥哩?”

父親轉過臉說:“你貴娃哥齊整的,把事幹大連。”說完望著我笑。我說:“。爸,別羨慕了,我以後也給你混個局長,開上小車回來接你。”

父親哈哈一笑,說:“那好麼,唉,就看你娃有外命嗎。不過,也說不來,人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只要你有外恆心,關鍵是看你努力不努力。”

我說:“爸,我會努力會給你爭氣的。”

父親此時一臉的溫和慈祥,說:“那就好。”

這時候,只見社長急匆匆地向我們這邊走來。

社長四十歲出頭,和我同輩。他給父親遞了根菸說:“鄉上來了個幹部在村上檢查工作,村上讓咱們社裡中午派個飯,我想安排你家看行嗎?"

“拐咋不行,如今又不缺糧,別說一個人,來幾個人都沒啥問題。”社長話音剛落,父親就滿口答應。

父親對我說:“成義,快下去給你媽說準備飯。”

我一看時間已十點半了,連忙跑下去。一進屋,屋裡熱氣騰騰,妹妹燒火,母親正在擀麵,水甕上已經放著一荊巴(用高梁杆做的方形面板)切好的長面,一半寬的一半細的。鍋上正在蒸饃。我吃驚地問:“媽,你咋想起今天擀麵來?”

“今天紅星歲(zui音,過生日的意思)哩麼,你忘了,紅星5月22,你在明天哩。你們幾個的生日我都記著哩。” 母親邊擀麵邊說。

“那你咋擀這麼多?”

“我夜晚夢著六(綠)的,估計你外姐姐看有誰來嗎。”

“媽你還夢的好,社裡給咱們中午安排了一個鄉幹部來吃飯,加上社長兩個人。我外姐姐忙的怕急忙來不了。”

“那正好,還有幹部給我娃添筷子哩。你快給我剝蔥剝蒜,打上六個雞蛋,再把外菜順一哈。”

“好!”

母親對我們姊妹七個的生日記得特別牢,即使我們不在她身邊,也會擀長面,並唸叨我們吃的啥。父親熱情好客,加上面情軟,過去的那些年月,插隊青年、住隊幹部、工作組,只要隊長一安排他就答應。而母親就要一案一案地擀麵應酬。

鄉幹部吃飯時連連誇讚母親面擀的好,湯調的好,這是他吃過的最好的靈臺酸湯麵。父親的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麥子曬乾了,我在村子裡借了一輛架子車,將場裡曬乾裝好的十二袋麥子分別裝在兩輛架子車上,準備上糧,也就是繳公購糧。繳皇糧國稅是我們農民應盡的義務,絕不含糊。

臨出發時,母親再三叮嚀我:“糧交了早點回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連忙說:“媽,我昨天已經和紅星弟一塊兒過了,你就別再準備了,別擀麵了!”母親說:“外各是各的事,媽也再做不出個啥改樣子,就會擀個面。”我說:“那好吧,如果糧驗的順利就能早點回來。”

提起驗糧,可是讓人心裡發毛的。每次到糧站,將糧袋子卸下排隊,將每一袋的扎繩解開,等待驗糧的檢驗。驗的時候,驗糧員將一個鐵桿子捅進袋子,抽取麥粒放到嘴裡嚼,他嚼的時候,我們心裡特別忐忑:如果不幹,就要求就地曬,如果麥不好就讓拉回去,如果顆粒不飽滿,就會是二等、三等,等級可是與價錢掛鉤的。

父親和我每人拉一輛架子車,弟弟妹妹分別在後面結車。我們拉著車邁著堅實的步伐,精神抖擻地進入糧站。

今天的運氣真好,驗糧師傅一改過去兇巴巴的態度,笑呵呵地只用手抓一把麥子看了看,什麼話也沒說直接開單子。我接過單子一看:一等,直接過秤。其實,我們的麥子顆粒飽滿,收拾的乾乾淨淨,驗這個結果是應該的。

過秤要將袋子裡的麥子倒進糧站特製的長方形木斗子裡,一個能裝兩百多斤,斗子有三十斤重,過完磅秤要將斗子抬到倉庫裡。有時為了節省時間我們將兩個斗子摞在一起抬,可想而知有多重。

不進倉庫你不知道糧食的多。偌大的倉庫裡麥子堆成山,抬著斗子要從木板搭的鈄坡上走到山頂。木板上有麥粒很滑,一不小心滑倒將杆腿碰破是常亊,幾百多斤的斗子把胳膊能崩斷、把腸子能掙斷。抬到上面往下倒,再把空斗子抬出來。倒完所有麥子去開票,再拿上購糧票去領錢。

農民來錢門路就是賣糧,賣豬,賣雞蛋,挖藥材,打酸棗,砸杏仁,搞點小買賣。不象現在還可以打工掙錢。有了錢了,加上今天上糧很順利,我們心裡高興。父親領我們去瓜攤吃西瓜,那時候的西瓜,有黑皮黃瓤,也有花皮紅瓤,又沙又甜,特別爽口。現在已沒有這西瓜品種。吃完瓜,抹一下嘴,打個嗝兒,爽!

回家時,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將兩個架子車把對把,中間用繩子連起來,我坐在車轅上駕駛,只需一個人結車,其他人跟在後面走。到了下坡處,父親和妹妹坐在後面車裡,弟弟撒歡跑起將車推一段,待車有了慣性,他便跳上車。這時候,我們吆喝著、歡笑著,一高興,唱起了“沿著社會主義大道奔前方”一路前行。

回到家,母親已準備好為我過生日的飯菜。飯菜端上坑,父親說:“今天是成義的生日,看你媽給你準備的豐盛的,快好好吃!”

沒有蛋糕、沒有蠟燭,沒有酒和肉,可是有父母的陪伴,吃著母親做的飯,我的生日過得無比的幸福和快樂!

收麥最後一道工序就是派麥草,將所有麥草拉開攤在場裡碾一遍,碾穰(柔軟)後,摞起來以備冬季鍘草喂牛。這道工序勞動強度大,三四個人難以完成。於是每年這個時候捎話帶信叫三個姐姐來幫忙,另外還要叫幾個莊裡人合作。

麥草碾了摞好,小麥的收割打碾就宣告結束了。

緊接著,每年的農田水利建設大會戰便拉開序幕。

農田修完,立即耕頭茬地,白露前再耕二茬地,將地整理平整,準備秋播。

白露一過,緊張忙碌的秋播開始了,又要為明年的收麥播下希望的種子。

一年又一年,麥子種了收,收了種,延續一代又一代。農民辛苦勞動的過程像電影一樣在山川、在平塬、在溝溝窪窪,在農村這塊廣闊的土地上上演、重播。汗水澆灌著土地,勤勞守望著田野。

我在農村的那些歲月,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光,所有的經歷都與這塊土地、與我的親人息息相關。雖然那些幸福美好的時光已成過去,但留在我內心深處的記憶刻骨銘心。

“為什麼我的眼裡長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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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平涼日報社融媒體工作室

技術:崔烘獎

監製:李建軍

法律顧問:張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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