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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影片《啊！海军！》中有一个片段：主角平田中尉陪上司到新桥的料亭（高档酒店），遇到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大将，山本称赞平田长相英俊，并嘱咐上司给他介绍个年轻漂亮的艺伎，临走还语重心长地说：“掌握女人的心比打败敌人还难呐！”这个桥段的真实性无从查考，但透露出两个信息：首先，山本大将是风月场上的老司机；其次，年轻海军军官寻花问柳实属平常。在旧日本海军中，上至将佐高官，下至普通水兵，都有着男人共同的爱好，海军官兵的身影经常出没于各地港口、都市的花街柳巷中，即便是高级军官也不乏风流韵事，比如山本五十六就是东京新桥的常客，曾与一名艺伎保持近十年的情人关系，直至战死。有人不禁会问，海军军人如此多情好色，难道不会影响他们的婚姻吗？他们与风尘女子之间的浪漫情愫能否修成正果？本文就来聊聊有关日本海军军官结婚的那些事儿。
海军の成家路
海军军人同样有七情六欲，也要结婚生子，不过由于职业的特殊性，军人的婚姻与普通人还是有所不同。早在明治初期的1885年，日本海军就颁布规定，下士官以上的军人只有年满25岁才能申请结婚，到1915年又将这一限制扩大至二等兵，显然海军不希望官兵过早受到家庭的牵绊，能专心军务。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情欲旺盛的年纪，尤其在几乎接触不到异性的舰艇上服役时，年轻的海军军人一旦上岸那真是“老母猪赛貂蝉”，出入妓馆青楼寻欢作乐也属正常。
■ 日本水兵在上岸休息时结伴在闹市区游逛。
对于在舰上服役的水兵而言，舰队返回母港，上岸休息是他们最渴望的事情。未成家的水兵会与三五好友结伴前往军港附近的小旅馆寄宿，好吃好喝，美美地睡一觉。没有寄宿地的水兵也可以前往军方提供的福利设施休息。为了让水兵在上岸时能放松身心，日本海军在各个军港都建有下士官兵集会所（水兵俱乐部），休闲设施一应俱全，水兵们可以在此洗浴、吃饭和住宿，而且价格低廉，以1935年为例，住宿一晚只需10钱（1日元＝100钱）。当然，军港附近的红灯区也是水兵们向往的地方，不过那里的花销不是薪水微薄的下级水兵能够负担的，资深老兵才经常光顾。海军并不反对水兵出入烟花之地，但要求做好防护，保险套是水兵上岸必须携带的物品，舰上军医还会讲授预防性病的方法。
■ 日本海军在某军港设立的下士官兵集会所，以低廉的价格为水兵提供食宿休闲服务。
水兵升到下士官级别后，一般在家人的安排下娶妻结婚。由于水兵的军籍归属于横须贺、吴、佐世保和舞鹤四大镇守府，其服役的军舰也固定驻泊在上述军港，所以已婚水兵通常定居在军港城市，以军方提供的公寓作为婚房，如果有孩子就在附近的学校念书。如果升至准士官，其薪水可以租住条件较好的房屋。水兵服役期满后，可以选择在海军相关部门寻找职位，也可能返回家乡或前往其他城市自谋职业，开始新的人生。
■ 当舰队入港时，港口附近的店铺店主和艺伎们聚集起来欢迎海军官兵光顾，海军官兵上岸对于商家来说意味着一大笔收入。
相比军籍驻地相对固定的水兵，海军军官在职业生涯的初期流动性很大，尤其是少尉、中尉阶段在基层历练，积累经验，常常一年内数次调职，居无定所，通常不会租住公寓，加上年龄限制且薪水不高，所以基本不会考虑结婚。虽然年轻军官们四处奔波，但上岸时也非常自由，可以享受无拘无束的休闲时光。军港设有水交社（军官俱乐部），专为海军军官提供食宿服务，军官们更多会选择高级酒店宴饮娱乐，并有艺伎陪酒，偶尔会与中意的艺伎共度春宵，有的军官甚至在各个军港都有老相好。
■ 位于吴军港附近的水交社，是专为海军军官服务的俱乐部。
海军军官升至大尉后，工作岗位就相对固定，薪资也能勉强养家糊口。在度过年少轻狂的岁月后，需要认真考虑恋爱结婚的问题。在太平洋战争之前，大多数海军军官都是在中尉至大尉阶段结婚成家的。不过，在大尉至少佐阶段，海军军官通常需要进入术科学校或海军大学进修，而且每年人事调整时也会遇到调职的情况，仍会在各地辗转。由于经济能力有限，他们很难携全家同行，往往只能单身赴任，妻子留在夫家照顾公婆和子女。直到海军少佐阶段，海军军官的经济状况都谈不上宽裕，但升至中佐以上就会在基本薪酬外获得各种加俸，比如航海加俸、海空加俸等，薪资水平得到大幅提高，此时就可以在镇守府军港附近租房安家，便于与妻儿团聚，还可以雇佣女佣，而让妻子有更多的时间参加社交活动，扩展在海军内部的人脉，孩子还可以进入有众多海军子弟的学校接受教育。在军港城市都有军官家属聚居区，比如在横须贺的逗子有很多佐官的家庭。海军军官升至将官的话，在家庭生活方面基本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佳婿天成
二战前的日本虽受欧风美雨沐浴多年，但在婚恋观念上还比较保守，自由恋爱尚不普遍，男女婚配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海军军官而言，个人婚姻往往关系到职业前途，对于门户背景和裙带关系颇为讲究。总之，与他们在娱乐场所的浪荡不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海军军官们对于正式婚姻是非常慎重的。
在战前的日本，海军军官一般不会沦为单身狗，按照婚介市场的话讲，年轻海军军官是绝对的优质潜力股，是被众多女性倾慕和憧憬的恋爱对象。首先，当时海军的社会地位很高，特别是在大正、昭和时代，经历了甲午、日俄两次战争，日本公众对于海军的崇拜已达极致，无论平民子弟，还是豪门公子，都以加入海军为荣，家中女子嫁于海军军官为妻也颇有面子；其次，海军军官大多具有良好的风度修养，颇受女性欢迎，相比日本陆军，师法英国海军的日本海军西化程度更深，深受西方文化影响，海军军官非常注意社交场合的仪表，出入水交社都身穿白西装或笔挺整洁的军装，举止得体有礼，处处体现出绅士风度，而且普遍对女性保持尊重，这种潇洒做派和友善态度很容易吸引异性的注意。虽然年轻海军军官的收入不及一流大公司的普通职员，但对于有女待嫁的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来说，海军军官依然是择婿的上上之选。
■ 松平忠寿海军大尉的结婚照，在大正、昭和时代，海军军官被认为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即便是同为海军军官，作为婚姻对象也有高低之别。从统称为海军三校的海军兵学校、海军机关学校和海军经理学校毕业的正式军官明显高于从下士官中提拔的特务军官，在正式军官中又以兵科军官最受欢迎，兵科军官中在军校毕业时成绩排名靠前的人更加受到青睐，因为优等生在海军中的前途一片光明，在同期毕业的军官中更早获得提升的人也很有优势，颇受期待。
■ 江田岛海军兵学校校园内的军校生们，作为未来的海军军官，他们受到很多女性的倾慕。
海军军官的自身条件是相当优越的，以现代的观点看应该在婚恋问题上有更多的主动权，然而现实情况是，绝大多数海军军官是通过他人介绍，以相亲的方式结识未来的妻子。这是因为处于适婚年龄的初级军官大多在基层单位或舰艇上服役，鲜有机会认识中上阶层的大家闺秀，在闲暇时间接触更多的反而是艺伎一类的风尘女子。军队特有的封闭性也使初级海军军官的交际圈相对狭小，所以只能借助于他人介绍认识异性，这也导致海军内部的联姻情况非常普遍，这种联姻往往又与海军内部的派系密切联系。
以明治时期的海军元勋山本权兵卫大将为例，他的五个女儿中有三个嫁给海军军人，他的大女婿和二女婿分别为财部彪大将和山路一善中将，他的长子山本清也娶了海军军官之女为妻，类似的翁婿关系在海军中十分常见。现役海军大佐和将官的妻子们也热衷于收集单身海军军官的照片和情报，作为招婿嫁女或说媒拉线的备选资源，很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选择具有相同职业背景的海军军官作为女婿，想必女儿过门后也更为安心，而年轻军官也更容易获得未来岳丈的认可。
■ 被誉为“日本海军之父”的山本权兵卫海军大将。
到了适婚年龄的海军军官，不管本人愿意与否，身边总会有人帮忙张罗婚事，甚至有点逼婚的味道，所以大多数军官在30岁前就能完成婚姻大事，山本五十六在34岁结婚，已属晚婚，当时的军衔为少佐。但是，也有极少数海军军官坚持单身而被视为异类，比较典型的一位是海兵52期毕业，在战时担任“丛云”号驱逐舰舰长的东日出夫中佐，此人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气质狂野，平日少言寡语，在战斗中颇为勇猛，可是一到岸上就变成彻头彻尾的酒色之徒，只要不出海就泡在酒馆和窑子里终日豪饮，彻夜云雨，对婚姻毫不在意，直到近40岁还是光棍一条，以他贪酒好色的风评也的确难获正经女孩的芳心。
严规禁忌
虽说海军军人基本不必担心讨不到老婆，不过海军毕竟是涉及国防的武装集团，出于安全和其他因素的考虑，对军人的配偶需要进行仔细的审查，因此，在日本海军中结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面对严格的规定和繁琐的手续。
日本海军规定，下士官和水兵结婚需要向直属上级军官提出申请，并递交镇守府审批，比如在舰艇上服役的下士官兵需要将事先填好的结婚申请书交予分队长、副长过目，然后递交镇守府司令长官（通常为中将或大将衔）审核，获得批准后才能结婚。
海军军官的结婚审批更为复杂，且层级更高。1938年修订的《海军现役军人婚姻说明规则》中的第一条规定如下：“海军现役军官、现役特务军官、候补生及现役准士官在申请结婚时，在申请书上附带配偶的身份证明书及户籍副本，将官直接交予海军大臣；佐官、尉官、候补生按顺序层层递交海军大臣；特务军官、准士官递交所属镇守府司令长官。”换而言之，从海军三校毕业的海军军官的婚姻必须得到海军大臣的批准。
■ 1887年，日高壮之丞海军少佐向海军大臣西乡从道提交的结婚申请书，这份文件在多个机关层层传递，上面盖满印章，可见审查之繁琐。
对军官配偶的身份调查非常细致，调查事项包括教育程度，有无犯罪记录或品行不端的记录，健康状况，职业，父母（及养父母）的身份职业和经济状况，有无违反民法婚姻条款的情况（重婚、近亲结婚、女方离婚不足6个月等），恋爱经过及其他可确定结婚的事项等，在身份调查报告的最后还要由军官的直属上级签署意见并盖章。配偶身份调查的程序是由海军向女方户籍所在地下达调查委托书，由当地行政机构，如镇公所、市政厅、警察局等如实提供相关情况，由军官的上级以地方调查为基础，综合申请人提供的情况制成正式报告，在舰艇部队中制作身份调查报告的工作由舰长或舰艇分队司令负责，所有调查文件要送交海军省人事局审查。
■ 加藤宽治海军大将（前排左三）的三儿子加藤实在结婚时的合影照片，加藤实也是海军军官，其新娘同样来自海军家庭。
对于海军军人而言，结婚是关系身份、地位和职业前途的大事，因此一些背景不洁的女性被直接排除在结婚对象之外，首先就是与海军军官们关系密切的艺伎，其次是红灯区的妓女、私娼，再次是从事服务行业的其他女性，如咖啡馆、酒馆、料亭、艺伎馆等场所的女招待等。上述女性的社会地位十分低贱，而且被认为男女关系混乱、品行不良，如果海军军人与这些女性结婚，必然会自贬身份，有损海军的形象。然而，已婚海军军官在娱乐场所招妓陪酒、纵情声色却很少受到指摘，被视为一种平常的社交方式。
■ 大正时代与客人陪酒作乐的艺伎，从事服务行业的女性通常被排除在海军军官结婚对象之外。
不过，在明治时代初期日本海军却并不忌讳娶妓女为妻，比如被誉为“近代日本海军之父”的山本权兵卫大将就是个典型例子，他的妻子登喜子本是渔夫之女，出身低微，为生活所迫前往东京品川当游女（妓女），当时还在海军兵学寮（海军兵学校前身）读书的山本权兵卫在划短艇出游时与登喜子一见钟情，不能自拔，据说在登喜子第一次接客前强行将她抢走，后来与其结为夫妻。山本的婚姻绝非特例，在明治时代不少海军元勋高官的妻子都出自青楼娼寮。不过，到了大正、昭和时代，日本海军的社会地位持续提高，与外国海军的交流也日益频繁，自然也愈加重视脸面问题，娼妓、女招待之辈自然不适合成为海军军官夫人。
■ 山本权兵卫与妻子山本登喜子及子女们的合影，登喜子出身低微，曾做过游女。
然而，爱情总能创造奇迹，如果一心想娶上述出身不佳的女性为妻也是有办法的，那就是拜托社会背景较好的家庭将女方收为养女，让她在新家里经过半年或一年的“婚前培训”，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做派，然后从养父母家出嫁，有时为了保险起见，这位“养女”还要过继到第二户人家继续做养女，经过两次收养后将身份洗白，从而规避官方的审查。不过，这种更改未婚妻户籍，掩盖原有身份的做法并非总能成功，需要依靠强大的人脉和背景。
在战争后期，海军第302航空队的飞行队长山田九七郎少佐爱上了横须贺有名的海军料亭“小松”店长的养女，他知道与料亭老板家的养女结婚很难获得批准，为此烦恼不已。航空队司令小圆安名大佐得知后拍胸脯道：“交给我吧。”毫不犹疑地将店长养女加入自家户籍，收其作为养女，随后让山田少佐递交结婚申请书。海军人事局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但小圆大佐的固执强硬在海军中是出名的，谁都不想招惹这个刺头，就不加阻挠地呈交海军大臣，最终获得批准。山田少佐虽然如愿以偿地娶到心爱之人，可惜幸福的新婚生活非常短暂，在日本投降后的8月24日，山田夫妇服毒自尽。
■ 1943年小圆安名海军中佐（左）在拉包尔前线与有功部下的合影。
除了女方的出身外，女方的直系亲属也同样在审查范围内，如果女方的亲兄弟或亲戚中有共产党员或其他政治异见者，有犯罪前科者等，同样不会被允许结婚。此外，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海军军官与外国女性结婚也是被忌讳的。这种跨国恋的例子非常稀少，著名舰船设计师平贺让有一位后辈田路坦造船少佐，他在年轻时赴英国留学，与房东女儿相恋结婚，后来在军中备受歧视，被迫退伍。日俄战争时在旅顺口堵塞战中殒命而被奉为“军神”的广濑武夫中佐在青年时代曾迷恋过一位俄国贵族少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最后无果而终，假如他真的娶了俄国太太，是否还能“舍身成仁”？总之，海军军官如果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妻子，对于仕途肯定会有不利影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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