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屆戛納含金量真的高，即使主席阿莫多瓦灑淚推薦，經典LGBT電影《每分鐘120擊》還是錯失了金棕櫚。
沒辦法，它碰上了另一部堪稱經典的瑞典諷刺喜劇——《方形》。
片名：方形
The Square
導演、編劇: 魯本·奧斯特倫德
主演: 克拉斯·邦 / 伊麗莎白·莫斯 / 多米尼克·威斯特 / 泰瑞·諾塔裡 / 克里斯托弗·萊索
類型: 劇情 / 喜劇
上映日期: 2017-05-20(戛納電影節) / 2017-08-25(瑞典)
這是歐洲精英階層極為辛辣的一次自黑，甚至讓許多人感到冒犯。冷漠、荒誕、壓抑，電影對現代社會的人際關係和文明世界幾乎做了全盤否定，這種角度必然令人不安。
這甚至不是一部對觀眾友好的電影，酷愛固定機位的長鏡頭，秉持歐洲式的旁觀視角；配樂大段使用荒誕的無伴奏合唱，甚至用噪音來作為談話的背景。
劇組在戛納紅毯
但靜下心來，你會發現這部電影諸多戲謔的鏡頭語法，以及對醜態的嘲諷。它符合一切偉大的喜劇所需要的元素。
電影所探討的內容是如此廣泛，利己主義、種族矛盾、階級差異、藝術實質，都被列入討論的範疇。而這一切的起點，來自於當代藝術。
1
關於當代藝術
直到現在，沒有人來給當代藝術下個定義，其創作和欣賞都有無法宣之於口的部分。它究竟如何成為世界精英階層追捧的對象？這種現象的荒誕之處，成為導演諷刺的開始。
男主角克里斯蒂安是瑞典一家當代藝術館的館長，在電影開頭，他就發出了關於當代藝術的一個疑問：是不是把一件東西擺進藝術館，它就會成為藝術品？
很快社會精英們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在藝術展的開幕酒會上，克里斯蒂安的演說博得諸多掌聲和互動；
而當廚師長上臺準備介紹菜品時，聽眾不加理睬地湧向餐廳，彷彿他們當天的主要目的是這頓飯。
電影中有很多橋段在談論當代藝術的尷尬身份。
某位藝術家將生活垃圾壘成一堆一堆的小土丘，結果被清潔工給清理了；
有趣的是，作為藝術館館長的克里斯蒂安，對這件事的處理意見是，對照著照片把那些土堆重新堆起來。
畢竟，撇開藝術品的價值不談，那只是一堆土堆。
但那當然不只是一片土堆。
儘管電影是關於當代藝術，我們沒有在其中真的看到一位尊重藝術的人。在“方形”的營銷會議上，作者抱著孩子毫不嚴肅，克里斯蒂安隨時闖進來叫走正在討論的員工；一切都彷彿是一場鬧劇，不管他們正在談的究竟是多麼深刻的主題。
在“方形”開始裝置的時候，藝術館廣場上原本的中世紀騎士雕像被拆除，並且失誤地被摔在地上掉了腦袋，其中的潛臺詞讓人忍不住發笑、又脊背發涼。
2
關於“方形”
所謂“方形”（The Square），是一個裝置藝術作品。這是當代藝術館廣場上一個用LED燈管組成的一塊方形空地，旁邊有一塊牌子寫著：
方形裡是一個信任和關懷的所在，走進它的內部，我們享有平等的權利和義務。
西方向來有提倡平權的傳統，在這樣的基礎上，共建一個互幫互助、彼此依靠的民主共治體系。
電影裡的精英階層當然奉這種精神為圭臬，克里斯蒂安就曾幫助被追打的姑娘（手機事件的起因），併為一個女流浪漢買了食物。有趣的是，這兩次出手相助都有著礙於面子的成分。
當平權成為社會共識，就成了某種“政治正確”；而廣泛的“政治正確”，形成的就是被輿論綁架的道德困境。
當一個患有“穢語症”的男子在藝術論壇上不斷喊出不堪入耳的髒話時，無論是藝術家還是被侮辱的主持人，包括在場的上百位觀眾都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因為“任何人都有參與藝術活動的權利”，卻無視活動根本已經無法繼續。
這種困境，對於現在的歐洲居民絕對不陌生，畢竟現在那個亂啊……
但這些精英的下意識舉動，從沒有顯示出對平權的尊敬。
精英們對館長克里斯蒂安的演講報以熱情掌聲，卻能在面對廚師長的時候漫不經心地散開去餐廳。
克里斯蒂安可以幫女流浪漢買一個雞肉三明治，但是絕對不會幫她去掉洋蔥。
當克里斯蒂安的手機丟了的時候，他和下屬毫無顧忌地給手機定位所在的整棟樓每家寫了封信，恫嚇對方是賊。他們本能地將下等社區的居民視為另一階級。
甚至於對於權力本身，他們懷有深深的迷戀。克里斯蒂安作為館長的地位是片中一個鮮明的符號。
當他被手機事件搞得焦頭爛額，他毫無顧忌地闖進會議室把開會的下屬帶走；但當公關出現重大事故，他也成為最合適的替罪羊。
他的權力成為春藥，幫助他把記者安娜拉上了床；但這種權力也使他成了自戀者，甚至和安娜爭奪用過的避孕套。
權力不需要異化任何人，這些自詡平權的精英分子對於權力，早有自己的一套處理準則。
3
關於精英階層
《方形》裡那些藝術家和藝術愛好者，是當然的精英階級：華服革履，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是在這部電影裡，他們只收獲了諷刺和嘲弄，一覽無餘地暴露了他們的虛偽、怯懦和階層群體的脆弱。
電影裡對精英階層的描述當然是令人不安的，良好的教育背景和優渥的家庭生活，讓他們熟悉了精英們溫和的相處方式和鬥爭方式，他們維持著文明在這個社會的體面存在。
克里斯蒂安的手機和錢包被竊取，只能在辦公室和下屬討論這件事的荒誕；
在下屬的攛掇下，兩個人來到定位顯示的手機所在地的大廈，準備給每一戶都留下恐嚇信以取回手機，結果下屬居然華麗麗地慫了；
驚恐的克里斯蒂安在貧民的大廈裡奔跑著留下一封封信，彷彿小獸穿行於危機四伏的叢林，跟拍的長鏡頭和光影的交錯構成有趣的未知領域。
在克里斯蒂安奔跑而過的樓梯上，鏡頭垂直向下取景，將樓梯中間的空間構成一個“方形”，這一刻的克里斯蒂安奔跑在平權之外的空間。
電影的高潮，那場失控的晚宴把這種嘲諷升級到了鄙夷的程度。那個充滿獸性的行為藝術家，在高朋滿座的會場模仿了一隻猩猩（常見的種族主義象徵），把現場變成了一片由野獸控制的叢林。
這隻“野獸”無視文明的規則，冒犯了所有教養良好的精英，但他們只有憤怒且無可奈何的退場，剩下的所有人都按照“野獸”的規則變得緘默而靜止。直到“野獸”冒犯一名女性並撕扯她的衣服試圖強姦，讓在場的男士們忍無可忍。
而這個觸發的點所挑戰的，到底是什麼？是對社會道德的維護，還是脆弱本質被揭露的惱羞成怒？或者，是潛意識裡的女性物化，是保護自有財產的本能？
對這一幕的解讀可以有太多角度，“旁觀者效應”顯然是最直觀的：旁觀者的數量越多，每一個旁觀者願意提供幫助的幾率就越小。
這個效應也被稱為責任分散效應，當有可以選擇推脫的對象時，大多數人不會承擔自己的責任。這，也是人類社會形成的文明之一。
在電影的最後，克里斯蒂安因為營銷事故失去了館長的位置，在多次推脫責任之後，他也成為推脫責任的對象。
就一部電影來說，《方形》所描繪的內容顯然是過載的，每一個橋段所包含的信息量都非常龐大。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尖銳的，卻在導演有趣的切入點和拍攝技巧下隱藏了鋒芒。
電影的記錄視角，和指涉過載的內容完美結合，就像是一本日記，或者傳記，平鋪直敘地攤開一個現實，隨便觀者從任何角度解讀。
這可能是精英階層被黑的最慘的一次，卻讓戛納的所有精英為之叫好，從這個角度來說，《方形》絕對值得細細咂摸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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