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中的水林檎是什么果子

花红:人说此果最招禽

汪鹤年

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南宋画家林椿的传世作品《果熟来禽图》,是一幅绝妙的秋景图。画中,枝叶稀疏的林檎枝间挂着沉甸甸的粉红色的果实,一只小鸟飞落枝头,它怡然自得地高翘着尾巴,挺起毛茸茸的胸脯,似在欣赏那眼前诱人的秋景,又似乎随时会乘风飞去……

白居易“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中的水林檎是什么果子

引人遐思的画中之果

《果熟来禽图》中的果木林檎,是花红的古称,俗称沙果,是我国最古老的水果品种之一。古人以为此果甘甜而香,味道鲜美,常招徕林中之禽,故名之为林檎、来檎,或讹为里檎、里琴。晋郭义恭《广志》就说:“林檎似赤奈子,亦名黑禽,亦名来禽,言味甘熟则来禽也。”《康熙几暇格物编》则说,因其“果味如蜜”,而有蜜果之称。光绪十年《临朐县志》卷八《风土·物产》征引康熙时人张新修《齐雅》则认为“林檎魁果”:“树大而庳,叶似柰而大,实圆如鸭卵,香甜沙酥,为众果之魁,故名。”

此外,它还有许多别名:唐《本草拾遗》称作文林郎果,明《滇南本草》叫它花红果,明代《品汇精要》称作花红、沙果,《医林纂要》称作五色柰,唐人《治闻记》则说其有文林果、朱柰、五色林檎、联珠果等名。

花红为蔷薇科苹果属落叶小乔木,株形美观,植株亦较苹果挺直而多刺。叶互生,卵形或椭圆形,有短柔毛;早春开花,花两性,伞房花序,白色、粉红色、浅红色或浅紫色,集成美观的花簇,极为艳丽,“花红”之名正缘于它美丽的粉红色花朵。梨果卵形或近球形,像苹果而小,黄绿色带微红,气清香,味微甜、酸,是常见的水果。花期4~5月。果期8~9月。

明陈淏子《花镜》对其生物性状有过这样的描述:“林檎一名来禽,一名冷金丹。即奈之类也。二月开粉红花,似西府,但花六出,实则圆而味甘,非若奈之实,长而味稍苦,果之香甜可口。五月中熟者,蜜林檎为第一。金林檎以花为重。”明朱橚《救荒本草》则有这样的摹绘:“树高丈余,叶似樱桃叶而色深绿,又似急(艹头下縻)子叶而大。开粉红花,似桃花瓣,微长不尖。结实似李而甚大,味甘、微酸。”徐珂《清稗类钞》的状写更加详细:“林檎为落叶亚乔木,高丈余,叶椭圆,有锯齿。春暮开花,五瓣,色白,有红晕。夏末果熟,形圆,味甘酸,可食,俗称花红,北方谓之沙果,较大而甘美。”

白居易“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中的水林檎是什么果子

花红喜生于山坡向阳处、平原沙地。我国长江流域及黄河一带普遍栽培。它皮薄肉脆、汁多味甜、香浓渣少。适于制果冻、蜜饯及果汁。

中医认为,花红具有止渴化滞,解暑去瘀等功用,是人们健身防病的上好营养果品。《食疗本草》说其“止消渴”。《本草拾遗》谓其“主水痢,去烦热”。《医林纂要》认为,其有“止渴,除烦,解暑,去瘀”之功。

花红也是我国的原产果木,直到今天,在华北、东北和西北等地,都可以看到野生的花红林。

曾是上林苑中树

我国种植花红的历史非常悠久,据汉刘歆《西京杂记》载,汉武帝初修上林苑时,就有远方臣僚献来林檎十株。其在原产地的历史当更加久远。

晋代,花红更成为帝王宫苑和私家园林中常见的果木。西晋左思《蜀都赋》有“其园则有林檎、枇杷”之咏;东晋谢灵运《山居赋》亦描画过“枇杷林檎,带谷映渚”的美景。

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对花红的习性也相当了解。清高士奇《北墅抱瓮录》中就有如此记载:“林檎花与苹果相似,开亦同时。园中约及百树,新花满坞,佳实出林,俱可耽爱。《右军帖》:‘青李、来禽子皆囊盛为佳。函封多不生。’可知古人于此果珍重护惜,不视为常产也。”也就是说,花红的种子很娇气,得用布囊装好,如简单地用纸包着,则有可能发不出芽来。

至迟在南北朝时期,古代的园艺师们在花红的栽培中,就运用了包括嫁接在内的各种栽培技术。《齐民要术》中就辟有专门的篇章介绍其栽培方法:“柰、林檎不种,但栽之。种之虽生,而味不佳。取栽如压桑法。此果根不浮秽,栽故难求,是以须压也。又法:于树旁数尺许掘坑,泄其根头,则生栽矣。凡树栽者,皆然矣。栽如桃李法。林檎树以正月、二月中,翻斧斑驳椎之,则饶子。”

当时,人们还常将花红加工成类似于今果沙的“麨”。如《齐民要术》中记述的“作林檎麨法”,介绍的就是用花红制作果沙的方法:“林檎赤熟时,擘破,去子、心、蒂,日晒令干。或磨或捣,下细绢筛;粗者更磨捣,以细尽为限。以方寸匕投于椀水中,即成美浆。不去蒂则大苦,合子则不度夏,留心则大酸。若干啖者,以林檎麨一升,和米麨二升,味正调适。”所谓“麨”,原指古人用作干粮的炒米粉或炒麦粉。干制而成的果品粉末与此有相似之处,故亦称作“麨”。其作法大抵都是将果肉研烂成浆,去滓后,将果浆曝干,研成末,这种果粉末即为“麨”。但林檎是直接晒干磨粉。这种味甜而酸的“麨”,既可以用热水冲和用作解渴的饮料,也可与米麨相拌同食,以增进口味。可以说,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造。

白居易“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中的水林檎是什么果子

唐代,其花亦美的花红,受到文士们更多的关注和喜爱,并常咏之于诗,不过,他们称颂最多的是“水林檎”,大约是其花尤美的缘故。白居易《忆忠州东坡新花树》有“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之吟。郑谷《水林檎花》的描绘更有声有色:“一露一朝新,帘栊晓景分。艳和蜂蝶动,香带管弦闻。笑拟春无力,妆浓酒渐醺。直疑风起夜,飞去替行云。”

同柰一样,花红与“频婆”之名发生联系,也是在唐朝。《太平广记》“文林果”条引郑常《洽闻记》中就有这样一则与柰的际遇几乎相同的故事:“唐永徽中,魏郡临黄王国村人王方言,尝于河中滩上拾得一小树,栽埋之,及长,乃林檎也。实大如小黄瓠,色白如玉,间以珠点,亦不多,三数而已,有如缬。实为奇果,光明莹目,又非常美。纪王慎为曹州刺史,有得之献王,王贡于高宗,以为朱柰,又名五色林檎,或谓之联珠果,种于苑中。西域老僧见之云:‘是奇果,亦名林檎。’上大重之,赐王方言文林郎,亦号此果为文林郎果,俗云频婆果。河东亦多林檎,秦中亦不少,河西诸郡亦有林檎,皆小于文林果。”可见,这种由村人偶然发现的果木,其果实要比普通林檎大,品种更加优良,故受到人们的器重。而且,它同柰一样,也被人们误称为“频婆果”,甚至有“朱柰”之名。

不过,花红与柰毕竟不是同一种果品。五代南唐陈仕良《食性本草》对柰、林檎与海棠果三者之间的区别,就有这样的辨析:“此有三种:大长者为柰,圆者为林檎,皆夏熟;小者味涩为梣,秋熟,一名楸子。”《康熙字典》引北宋药物学家苏颂《本草图经》也说:“林檎,或谓之来禽,木似柰,实比柰差圆,六七月熟。有二种,甘者早熟而味肥美,酢者差晚,须熟烂乃堪啖。”

五代时,人们还常用蜜浸封存的方法将花红制作成果脯食用。陶榖《清异录》称之为“冷金丹”:“来禽百枚,用蜂蜜浸十日,取出,别入蜂蜜五斤,细丹砂末二两,搅拌封泥,一月出之,阴干,名‘冷金丹’。饭后酒时,食一两枚,其功胜九转丹。”

从北渐南的别样酸甜

宋初,花红的种植已相当普遍,至少在当时的北方是如此。成书于宋初开宝年间的《开宝本草》中就说:“[林檎]今在处有之。”

由于广泛栽种,花红成为北宋京都汴京街头夏初常见的时令果品。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在记述农历四月东华门供进给皇帝的果品时就提到:“时果则御桃、李子、金杏、林檎之类。”

人们还在种植实践中,摸索出许多有用的经验,如《本草纲目》引北宋僧赞宁《物类相感志》云:“林檎树生毛虫,埋蚕蛾于下,或以洗鱼水浇之即止。”

南宋时,花红也随着宋朝的南迁,由中州传到南京,而后又由南京传至杭州,再由杭州传至苏州一带。范成大《吴郡志》就记载了这样的史实:“金林檎,以花为贵。此种,绍兴间有南京得接头,至行都禁中接成。其花丰腴艳美,百种皆在下风。始时折赐一枝,惟贵戚诸王家始得之。其后流传至吴中。吴之为圃畦者,自唐以来,则有接花之名,今所在园亭,皆有此花。虽已多而其贵重自若。亦须至八九月始熟,是时已无夏果,人家亦以饤盘。”除了这种以花为贵的金林檎,同书还提到果用名品蜜林檎:“蜜林檎,实味极甘如蜜,虽未大熟,亦无酸味。本品中第一,行都尤贵之。他林檎虽硬大,且酣红,亦有酸味,乡人谓之平林檎,或曰花红林檎,皆在蜜林檎之下。”

浙江湖州一带的私家园林中,花红亦是常见的果木之一。南宋文学家周密《癸辛杂识》在提及吴兴南城的沈尚书园时,就有“近百余亩,果树甚多,林檎尤盛”的描述。

白居易“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中的水林檎是什么果子

南宋时成书的福州地方志《淳熙三山志》则记述了福州种植的一甘一酸两个花红品种:“林檎,一名来檎,有甘、酢二种,甘者早熟脆美,酢者差晚。”

元代,花红还成为经常入贡的果品之一。元代后期曾在朝廷中任职的杨瑀《山居新话》曾说:“今西京每岁冬至前后,进花红果子,色味如新。其地酷寒,比之内地尤难收藏。诚可珍也!余屡拜赐焉。”

在花红的食用上,元人亦有许多新的创意。如《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所载的“林檎渴水”就是一种用不完全成熟的花红擂碎淋汁,并用小火熬制而成的果膏类饮品:“林檎微生者,不计多少擂碎。以滚汤就竹器放定擂碎林檎,冲淋下汁,滓无味为度。以文武火熬,常搅,勿令煿了。熬至滴入水不散,然后加脑、麝少许,檀香末尤佳。”从其饮用时,还须加入龙脑、麝香、檀香等增香这一点看,其昂贵程度恐怕非一般人所能享受。

与之相比,元明之际成书的《易牙遗意》中所载的“糖林檎”,则是一般老百姓都能享用的蜜饯类产品,其制法有两种,而且较为简单:“林檎每个横切四片,去心,压干,糖少许拌匀,蒸过,晒干收”;“去皮,用甘草、花椒、茴香末拌匀,蒸过,晒干”。

明代,花红已是各地均有栽培的果木,一些城市居民还往往种植以谋利。明朱橚《救荒本草》说:“沙果子树,一名花红。南北皆有,今中牟岗野中亦有之,人家园圃中亦多栽种。”明王世懋《学圃杂疏》也说:“花红一名林禽,即古来禽也。郡城中多植之觅利。”

当时,花红的品种已达数种,而且,“林檎麨”仍是时人常备的饮品。李时珍《本草纲目》就提到五个品种:“其类有金林檎、红林檎、水林檎、蜜林檎、黑林檎,皆以色味立名。黑者色似紫柰。有冬月再实者。林檎熟时,晒干研末,点汤服甚美,谓之林檎麨。”

明人还每将花红蒸晒成“花红饼”,以便随时取用。高濂《遵生八笺·饮馔服食笺》中就介绍了其具体制法:“用大花红,批去皮,晒二日,用手压扁。又晒,蒸熟收藏。硬大者方好。须用刀花作瓜棱。”

白居易“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中的水林檎是什么果子

蜜花红则成为清宫常用的祭祖祀神之物。据清宫档案载,道光十年御茶膳房为供祀大小佛堂、家庙而制作的各种果干中,就有蜜花红四斤。

据清童岳荐《调鼎集》载,时人除用其制作花红茶外,还常用为制饼的原料,如“花红饼”,就是将大花红去皮后,晒上两日,再用手捺扁,又晒,然后蒸熟收藏。

花红与柰、苹果,大约是相似相近的缘故,往往被人们视之为同一类果品,常一并提及。清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说苹婆果”条,对这三种果品就曾有这样的评价:“苹婆果、来禽,皆柰之属,特其产少异耳。苹婆果雄于北,来禽贵于南,柰盛于西。其风味则以苹婆为上,柰次之,来禽又次之。”

尽管其味道比不上苹果,甚至不及柰,但花红依旧在所有适合它的土地上,执着地生长着,带给人们那一朵朵别样的艳丽,那一丝丝别样的酸甜……

参考文献(略)

《咱们祖先的瓜果园》(连载)

版权作品:鄂作登字-2017-A-00016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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