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原是從里下河走出的放牛娃

將軍原是從裡下河走出的放牛娃

張桂柏

裡下河是一條河麼?

“不是的。”小時候父親曾對我言。

後來我走得寬了,見證那的確不是一條河,而是由千條萬條縱河橫河、大河小河、直河叉河、自然河人工河交織的水網地帶。它位於江蘇省中部沿海江灘湖窪平原,西起裡運河,東至串場河,北自蘇北灌溉總渠,南抵通揚河,總面積可達1350餘平方公里呢。因裡運河俗稱裡河、串場河俗稱下河,平原介於這兩條河道流域之間,於是貫有揚州、泰州、南通、鹽城、淮安等轄區名城軼事的“裡下河”或曰裡下河地區便聞名起來。

01

我的家鄉在裡下河。這兒有一道景緻,很令我陶醉。那是幼小坐船的時候、上學走讀的時候、入伍出發的時候以及後來回家探親的時候,看見一次就難抹一次的印象——風車那個多,風車那個大,風車那個轉呀!

飛轉的風車下邊,便是平平整整的地、肥肥沃沃的田。只見風車將清盈盈的水,從條條河渠裡翻提上來,灌入地中。之後,瞧那田禾是個什麼形兒色兒吧:春天,泛著閃閃銀波,塊塊還未落秧的水白田,就象一面面鏡子,等待人們梳妝打扮;夏天,掀起陣陣青波,棵棵秧子隨水生長,應水拔節,映水愈綠,就像一支支秧歌隊迎著風車起舞;秋天,聳動燦燦金波,簇簇稻穀穗頭沉甸,搖曳輕響,黃色盡染,入夜便是稻香兒一片、蟈聲兒一片……

將軍原是從裡下河走出的放牛娃

還有風車灌溉處,那田裡長出的麥子、棒子、豆子、果子及沙白的棉花……那埂上排列的楝樹、槐樹、桑樹、棗樹及嘶叫不停的知了……那地裡奔跑的牛驢、雞狗、鼠免、剌猥及大黃狼……那河裡潛游的鵝鴨、鯽鱖、龜鱉及賴哈蟆……那天上飛撲的麻雀、喜鵲、八哥、白頭翁及北方遠徙來候的丹頂鶴……真是百般記憶,千番鄉愁。

風車兮滾滾,禾田兮悠悠。尤其,依憑老家幾代至親耕種生計,總讓花甲年紀的我時常牽掛與思考,戀念不止的是那方田、那抔土的幾多變遷。

02

祖父祖母, 談起颳著風車的壠壠禾田, 會對“新民主、新方針” 感動把淚。我的祖上自明朝洪武年間蘇州“閶門趕散”,遷到長江以北、黃海以西的裡下河土地上,數輩人先後當過割草的柴民、燒鹽的灶民、撒網的漁民和漸至以耕為主的農民,始終過著貧寒的日子。愁苦一世的爺爺奶奶,生活在清未和民國年代,種田呀曬鹽呀,捕魚呀打草呀,吃過千般苦,受罷萬般累,總也食不飽、衣不暖、住不安、債不斷。祖父常給田地多的大戶人家看風車、管秧水, 不是早一頓晚一頓,就是飽一頓飢一頓,每天從雞叫幹到“鬼叫”,任憑怎麼辛苦勞作,家裡也過不上富充一些的日子。共產黨來啦,裡下河的窮苦人,耕者有其田、有其食、有其房、有其讀,日子像浸了糖、灌了蜜,甜啊!因此,祖父母樂意兒孫參加共產黨及其所領導的隊伍,哪怕有風險也支持投身革命活動。

將軍原是從裡下河走出的放牛娃

父親母親, 回憶起風車下的禾田往事, 則對“互助組、合作社”給農民帶來的好,點贊不已。祖輩在裡下河落戶幾百年,留根幾百年,積累種田的經很多,曉得種田的難也多。他們深知,長期處於分散狀態的小農小戶,再怎麼耕、再怎麼種也是人單、力薄、收成歉呀!新中國成立後,農民被廣泛“組織起來”,先由相鄰、自願的農戶成立互助組,再根據生產與區劃需要成立合作社。互助合作帶來的好處是:人口少的家庭有勞力幫忙了,牲口少的家庭有牛騾助耕了,農具少的家庭有鍬耙犁鋤濟工了。更重要的,沙一樣散的心攏起了,向集體的力凝成了。一家一戶的田地契約給集體,集體共同耕植遠勝於小戶分散種作。父親為生產隊看風車、疏水田,管著上百畝水稻地,與過去自耕十幾畝地相比起來,還要管侍得好。使的同等力、下得一樣功,這下難道添神效了麼?!農業發展了,還大力支援了國家工業的奠基。

將軍原是從裡下河走出的放牛娃

哥哥嫂嫂,在風車呼啦啦的禾田上,甩開膀子耕種“大包乾”責任田,津津樂道。原本農耕是實打實的活兒,絕非越大越公才越好。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拉開改革開放大幕,農村全面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裡下河地區,迎來新一輪土地種植方式的變革。我哥承包了責任田,也承包了風車,為大夥的包乾地提供灌溉。東風吹得風車烈!喜看聯產承包的結果吧:家家禾苗旺,戶戶糧囤滿,村村歡聲多。在裡運河、串場河、通榆河及條條相連的河畔岸頭,與一具具高架風車相媲美的是,一家家新的瓦房樓房別墅聳立砌成了,電燈電話電視電腦冰箱洗衣機摩托車閃亮入戶了,小作坊小商店小工廠赫然開張了,專業戶萬元戶乃至幾十萬、百萬元戶也不吝大方呈現了。

將軍原是從裡下河走出的放牛娃

我的侄兒侄孫,作為裡下河後代的後代,仰時代風車,乘順風順水,趕上“農民進城”的潮頭船,好不心悅自在。黨的十八大、十九大後,在農村不斷吹響深化改革新號角。家庭包乾責任田,紛紛流轉到聯合公司、種田大戶經營耕作,實行現代化種植。按每畝850元以上人民幣給予租金,照比率逐年提增收益。收成豐厚之年,還增加分紅。出租土地後的農家富餘勞力,可以被招聘到種植公司和農業大戶,經過培訓提高就近務農,不離本田老土;也可以改作其他營生,各盡其力,各顯其能。在裡下河持續農改風潮中,土地流轉了,耕作優化了,農民活泛了。老家的十幾個侄子侄孫,有的成了機械化大耕作的新型農民,有的成了村鎮家鄉文明戲的編演人員,有的出去打工承包工程搞建築,有的成了新行當的致富能手。他們在村上有老屋,在鎮上買新房,一個個喜氣洋洋進城啦。小孩上學入托、老人看病就醫,方便多了。還有一樁是千百年破天荒的事:農民廣進收入,不繳賦稅!又一樁是國家立下軍令狀的事:精準扶貧到農戶,到2020年含裡下河百姓在內的13多億中國人全部脫貧!普遍奔小康,一個不能少!而家鄉的風車呢,依然物在,揚帆滾滾,一方面提水灌田;另一方面,更成了故土鄉愁的生動標誌,吱吱呀呀,不疲不倦地向人們講敘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故事。

3

家鄉變化太大了,至親幾代人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美好日子,倒也讓我安心軍旅、建功邊疆四十多年。我退休後,還被安置在北京。頤養天年在首都啊!原為裡下河的放牛娃,今天也算實現了一個大夢!這是過去想也不敢想的。

將軍原是從裡下河走出的放牛娃

世紀春華,亙古以求,追夢復興。千百年來,裡下河同樣的葉葉風車、片片禾田,但不同時代、不同政策,導致的收成是不同的,日子是別樣的。一方連九州,窺斑見全貌。在我中國,農民富則國富,農民安則國安,農民日子過好了,國家運勢便走旺了。是誰使得曾經農桑苦、飢凍寒的中國主體階層——農民,走上康莊大道、過上幸福生活?裡下河風車滾滾的禾田上,所發生的變革變遷變化,無疑作出了令人信服的答案。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的理想與實踐,功之碩碩,不能不恭;業之巍巍,不能不彰。

裡下河的瞎子會算命。前不久,我回裡下河參加祭祖,偶聽一個瞎子云:天際龍臨,風車神駕,禾田日豐,日子逾圓,信不信由你。這話雖然出自算命的盲人之口,但一定程度上不也反映了可豫的民心嗎?!

將軍原是從裡下河走出的放牛娃

而今我,身在賦閒中。每當看到孩童手裡舉著紙做的風車,奔走在街巷衚衕、阡陌田園,不禁又想象回到了裡下河風車滾滾的田野上,仰車遐想,捧水潑苗,與禾擁抱,捧谷親吻……

喉頭輕響處,薄句叩心中。呵——

八維茫茫舉天輪,

白帆獵獵揮雨雲。

清泉汩汩騰玉浪,

袤土蔥蔥遍芳芬。

 (作者簡介:張桂柏,筆名木白,江蘇鹽城人,1958年7生,1976年12月入伍至南京軍區一軍一師,由優秀士兵提幹。歷任軍宣傳處長、團政委、師政治部主任、師政委、武警雲南總隊政委,少將。第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中國作協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編著有《戰士萬歲》《教育與引導》,報告文學、散文、詩歌散見於《人民日報》《人民文學》《中國作家》《民族文學》《解放軍文藝》《解放軍報》《光明日報》《文藝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人民前線報》等。曾蕕連續四屆解放軍長征文藝獎、武警文藝一等獎、《人民文學》散文徵文獎、邊疆文學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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