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1969年北京女知青的艰难回家路

写在前面

今年是知青运动50周年。这些年,我写过一些关于知青的文字(部分见诸于本公众号“观复小院”),也因此结识了一些知青朋友。当然,他们都是比较年长的人了。

去年,我曾和山西晚报一起,帮忙寻找一个失散多年的北京知青,后来终于找见了。当然,这不是我们的功劳,是她北京的老同学们最后找到的。

前几天,一位大姐加我微信。她正是我们寻找过的、刚从他域归来的当年知青傅明贤女士。

她聊起几十年前在我们村插队时回京探亲的往事。聊得很细也很动情。为了回忆精准,她还和当时的同行者汤淑洁、陈百玲一起订对细节。

如今这三位知青大姐年龄加起来有200多岁,都是怀旧的年龄了。她们那次探亲的经历不吐不快,几乎成为一桩心事。

她们委托我记下来。她们说,1969年春天山西平陆县有个好人有恩于她们。这个人要是还健在,也该100多岁啦。


1968年冬天,北京市第98中学1967届的21名毕业生,来到山西运城西张耿村落户插队。

转眼间到了1969年4月间,几位女知青想家了,特别想回北京。她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姑娘,第一次出远门,又是从首都来到条件落后的农村,在那个通讯十分不畅的封闭年代,这种想家的念头会发酵,会越来越强烈。

要回家探亲,得向村干部和驻村工作组请假。可能是刚来才几个月的缘故吧,请假没有同意。可是,经不住傅明贤、汤淑洁和陈百玲几位女生的一番蘑菇,领导动了恻隐之心竟然同意了。于是匆匆收拾好东西,几位男生蹬着自行车送她们到运城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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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冲冲来到售票口,却被告知因为武斗,临汾的汾河大桥被炸,同蒲线不能通行。只好悻悻而归。没过几天,再来火车站打听,临汾的大桥还是没有修好。

那会儿,自然没有现在的微信和互联网,连打电话都极不方便,获取信息多是亲自出去,有时候是借老乡自行车,有时候是坐队里的马车。

回来后几位闷闷不乐,心里像长了草似的,烦躁,寝食不安。事情传到了给知青做饭的杨俊青师傅耳朵里。杨师傅从朝鲜战场回来,经见过不少事情,算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了。

他说,其实可以绕道河南回北京。绕道河南回北京?这对当地人来说,就是“去解州过尧庙”,南辕北辙,很绕的,没有人这样走过。

但女同学归心似箭,马上决定:就这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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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村工作组负责人表示,可以帮她们联系,从运城坐上邮局送包裹的卡车到山西南端的平陆县,然后摆渡到黄河对岸的河南三门峡,从那儿坐火车回京。

第二天一切如愿。拉邮件包裹的卡车司机给她们在敞篷车厢里扒拉出一个窝,三位就这样挤着坐下。

大卡车翻山越岭,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穿行。“平陆不平沟三千”,卡车颠簸着,女学生颠起来又落下,可她们丝毫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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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前后的中条山,满山明绿,星星点点的野花,熏风送来好闻的山场气息,好不惬意。那是一个贫穷的年代,却也是一个没有工业污染的年代。树枝上没有迎风乱舞的塑料袋,路边没有抛弃的方便面袋子,连汽油味儿也那么好闻,一切都是原始的朴素的美。

折腾几次,这次终于可以回家了。三位姑娘无心欣赏眼前的风景,她们眼睛一碰,会心地笑着。她们的心,早已飞回北京的家,飞回到父母的身边了。

到了平陆,已是傍晚。她们拖着提包,找遍小城的饭店,却都不被接受。原来,这里的饭店只收山西粮票,她们没有出门经验,带的是全国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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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没有吃饭,又很费劲地提着老式的大提包,饥肠辘辘,浑身无力。最初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怎么办?难道再返回去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底是北京的学生,傅明贤提议说,咱这是共产党的天下,平陆又是《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发生的地方,还能吃不上饭?走,找县委书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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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时候晋南地区经过文革夺权后,就没有什么书记县长了,都叫“县革委会主任”。

经人指点,她们走过一条灰渣小路,来到一排小院前。在简陋的县城,这里算是像点样子的干部家属院了。傅明贤还有印象,第一家门口围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其中有“打倒刘英豪”几个大字。

刘英豪,他是这个小院的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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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去,小院朴素平凡。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干部,头发花白,瘦削显高,形象俊朗。傅明贤她们觉得“人如其名”,认定这位便是刘英豪了。

门口贴满大字报,眼前的这位领导干部大概正处在非常艰难的境地。只见他吸着烟,似乎在思考问题,不是喜悦的表情,只是神情还算淡定。他耐心地听了三位女生的讲述,完了二话不说安排爱人做饭。

晋南地区家家都备有馒头,笼屉里一馏。炒的黄亮黄亮的胡萝卜丝,熬的浮着米皮的小米粥。

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又在车上颠了一天,大家也不客气,吃了很多。

这真是好香好香的一顿饭啊。是一辈子难忘的香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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馍吃了,米汤喝了,饱了,心神安定了,拿出粮票和钱来,可人家坚决不要。——那可是粮食紧缺供应的年代啊。

天已擦黑。几位女同学如果再走出去,怕是走投无路。“刘英豪”见状,喊来一个小伙子,用傅明贤的话来说就是“喊来通讯员”,说明情况,安排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早饭后,在“刘英豪”的指引下,几位提着包包,来到黄河边上,上小木船摆渡。船上有老乡的猪,其声如吼。几位没有农村生活经历,离脏猪又这么近,以为猪会咬人,都很恐惧。

捱到对岸的三门峡火车站,终于坐上火车。有二十多个小时吧,到达北京永定门火车站。已是半夜,没有公交,当然也没有出租车和私家车。几位斗胆拦住一位板儿爷,跳上车,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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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来时,临汾大桥已抢修好了。她们个个大包小包的,有给知青同学捎的香肠红糖什么的,有给老乡们捎的条绒布、尼龙袜,还有白底塑料鞋。

“那时候,老乡们穿的都是手纳的千层底布鞋。见我们穿的白底条绒鞋稀罕,让捎回来娶媳妇儿时穿。”傅明贤说,当时物资紧缺,地区间差异也大,她们回去探亲,可以说也是回去采购,回到北京呀就是买买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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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50年过去,傅明贤、汤淑洁和陈百玲,都是七十上下的人了。度过人生最繁忙的季节,到了相对平静平和的时候。而在平陆县好人“刘英豪”家吃饭的事情,这几年经常在她们心头泛起。

她们说,那时年龄小,不懂事,没有问清楚人家的情况。后来忙上学,忙工作,忙回北京,安顿完毕,转眼步入老年。忙碌半生也没有对人家道一声感谢。虽然她们对“刘英豪”谈不上了解,但凭直觉认定他是一个心地善良,与人为善的人。那时候虽然文革已开展两年多,但在偏僻的县城里,人们还是十分朴素和良善的,包括领导干部的作风,也是比较过硬的。如果是现在的领导干部碰上这样的求助,不知道又会怎么样。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50年的良心债有点儿重。傅明贤告诉我,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惦记着亲历的这件事,心里永远感谢他。虽然一直没有物质形式上的感谢,但想把这件事情公布于众,也让“刘英豪”的后人知道一下父辈当年的事情,让大家知道那时干部们的可贵素养,知道她们北京知青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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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弟子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2018年5月8日,知青同学北京重逢。

“刘英豪”在世的话也该一百多岁了。这几天,我托平陆县的朋友打听,1969年平陆县革委会主任叫“吉学武”,不叫“刘英豪”,那段时间的县领导中也没有这个人。

那么北京知青傅明贤她们记忆中的“恩人刘英豪”究竟是谁呢?或者是知青们的记忆有偏差,恩人是另外一个名字?而那排小院也早已不在了吧?又有谁知道这些情况呢?

我作为她们插队村里的一员,也正在帮她们寻找。希望有线索的朋友联系我。叩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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