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換了8任市委書記,5人被跨省重用,兩人升正部 襄陽「出官」

15年换了8任市委书记,5人被跨省重用,两人升正部 襄阳“出官”

曾任襄樊(襄陽)市委書記的阮成發,現任雲南省省長。(視覺中國/圖)

(本文首發於2018年7月26日《南方週末》)

一個地級市,書記離任後屢獲重用、升遷,引起了時政觀察者的關注。

襄陽幹部對此感情複雜。一方面因襄陽出高官而感到光彩,另一方面也擔心書記任職時間太短,對城市發展可能有不利影響。

擔任浙江省委組織部長1年3個月後,54歲的任振鶴於2018年5月再度履新,轉任浙江省紀委書記。這次轉崗,在距杭州1000公里外的鄂西北城市襄陽引起了不少議論。

任振鶴是襄陽的老領導,2016年12月,他由湖北省副省長轉任省委常委、襄陽市委書記,此前這一職位已空缺近11個月。但令襄陽幹部感到意外的是,任振鶴到任2個月後即被調離,迎來他從政生涯中第一次跨省交流。

2017年2月,任振鶴調任浙江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就個人而言,從中部省份被交流到沿海發達地區,是仕途中的重要一役。“但對襄陽幹部來說,還是覺得市委書記的調整有點頻繁。”襄陽市委一正處級實職幹部評價道。

包括任振鶴在內,本世紀以來,襄陽(2010年之前,城市名叫襄樊)已換了8任市委書記,第一次調整是在2002年12月,阮成發被任命為襄樊市委書記,最近一次調整是2017年2月,李樂成接班任振鶴,前後相距15年。

8任書記中,已離任的7人日後頻頻受到提拔、重用,多人跨省出任要職,除了任振鶴,現任成都市委書記範銳平、長春市委書記王君正都當過襄陽市委書記,7人中,還走出了兩名正部級官員,分別是雲南省長阮成發和重慶市長唐良智。

曾經的小城“父母官”,一步步走上更高位,甚至成為政治明星,他們在襄陽任期內的故事,在當地幹部口中被反覆咀嚼。

15年换了8任市委书记,5人被跨省重用,两人升正部 襄阳“出官”

(梁淑怡/圖)

六任書記齊上十九大

2002年12月,原襄樊市被揪出了前所未有的腐敗窩案,市委書記孫楚寅落馬,牽扯出該市74名領導幹部,涉廳級幹部11人,相關單位、縣市“一把手”三十餘人。

孫楚寅自1996年開始擔任襄樊市委書記,至案發時已當了8年“班長”。他落馬後,時任湖北省政府秘書長阮成發被派往襄陽“救火”,成為襄樊本世紀第一位到任的市委書記。

針對孫楚寅時代襄樊買官賣官的盛行,阮成發首先改革了縣處級正職幹部選用辦法,實行公推公選。

主政襄樊期間,阮成發拋出過的一個大手筆是,從郊區農田上劃出了一條新路,取名鄧城大道,路寬120米,雙向八車道。彼時襄樊的經濟體量還很小,此舉在官場引發了不小爭議,反對者認為,該路段地處偏遠,用不著建那麼寬的大道,建了反而浪費了耕地。

但鄧城大道最終還是在反對聲中建成,如今已成襄陽的主幹道之一,交通高峰期,昔日顯得空曠的大道也常常會堵車。於是不少人開始反過來肯定阮成發的做法,一位當年反對的幹部向南方週末記者表示,“不得不說阮成發有遠見。”

帶著“遠見”,阮成發在襄樊當了1年9個月的“一把手”,2004年9月,他升任湖北省副省長,作別襄樊。

之後,襄樊(襄陽)經歷了田承忠、唐良智、李新華、範銳平、王君正、任振鶴、李樂成7位市委書記。其中田承忠任職時間最長,為3年4個月,任振鶴任期最短,僅兩個多月。

日後的從政軌跡顯示,襄陽成了“老書記”們仕途的重要中轉站,阮成發、田承忠、唐良智都從襄陽書記任上升任副部級。田承忠已於2017年退休,阮成發、唐良智則繼續高升,現在分任雲南省長和重慶市長。十幾年內,一個地級市有兩任書記升任正部級,並不多見。

唐良智的繼任者李新華,現任湖北省委常務副秘書長,仍是正廳級。

2011年,李新華調離後,範銳平以省委常委的身份兼任襄陽市委書記。正是從範銳平開始,襄陽作為湖北的“省域副中心城市”,書記開始都由省委常委兼任。也是自範銳平起,連續3任襄陽市委書記卸任後,都沒在湖北省內任職,而是被調往省外擔任要職。

範銳平於2013年奉調入川,任四川省委組織部長,後轉任成都市委書記。範銳平的繼任者王君正,在2016年1月調任吉林省委常委、長春市委書記,從王君正手中接棒的便是任振鶴。他們交流出省後,雖然級別沒有提升,但崗位顯然更加“重要”。

任振鶴離開後,時任湖北省發改委主任李樂成被“空降”到襄陽擔任市委書記,4個月後升任省委常委,兼任襄陽市委書記至今。

每一任市委書記發生職務變動,都能成為襄陽幹部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十九大的召開,則讓“老書記”的話題在襄陽官場熱到頂點。“前後六任襄陽市委書記共同出席黨的十九大,在全國都屬罕見。”一位今年初剛調離襄陽的處級幹部很自豪地告訴南方週末記者。

相聚十九大的六任市委書記中,任振鶴和現任襄陽市委書記李樂成是十九大代表,唐良智、王君正、範銳平後來當選中央候補委員,阮成發則當上了中央委員。

15年换了8任市委书记,5人被跨省重用,两人升正部 襄阳“出官”

曾任襄陽市委書記的唐良智現任重慶市市長。(視覺中國/圖)

主政者易出成績

過去7任襄陽市委書記中,已升正部級的阮成發和唐良智,還在武漢搭過3年多的“班子”。

卸任襄陽市委書記後,阮成發當了幾年湖北省副省長,2008年轉任武漢市長,3年後升任湖北省委常委、武漢市委書記,2016年,阮成發在59歲的當口,從武漢市委書記任上直升雲南省省長。

阮成發當上武漢市委書記後,武漢市長一職由襄陽市委書記唐良智接任。兩人共事3年後,唐良智被跨省交流到四川,先後當過成都市市長、市委書記。

唐良智仕途中的關鍵一躍,是從成都市委書記提拔為重慶市委副書記,那是2017年3月,當時他在四川還沒進省委常委班子。10個月後,唐良智當選重慶市長,襄陽的“老書記”中又多了一個正部級幹部。

在襄陽期間,唐良智辦了一件“大事”就是主導城市更名。

襄陽已有2800年的歷史,古城人常常這樣介紹自己的城市——《三國演義》共有一百二十回,其中有三十回發生在襄陽。其境內,長江最大支流漢江穿城而過。在古代,漢江南北兩岸各建一城,名曰襄陽、樊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兩城合併,取名襄樊。

進入21世紀,當地人希望城市改名的呼聲越來越高,理由是,雖然襄樊也叫了五十多年,但知名度還是遠不及襄陽。2010年12月,國務院同意襄樊更名為襄陽市。

改一字,襄陽花去上億元。

更名時,襄陽官方更強調知名度提高給招商引資工作帶來的效益。多位襄陽官員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唐良智在襄陽狠抓招商引資,市縣兩級“四大家”班子成員、各部門一把手都被要求走出辦公室到招商引資的第一線。同時,唐良智還主導了襄陽深圳工業園的建設,承接東南沿海的產業轉移,推動了襄陽的產業發展。

談及阮成發、唐良智等多位原市委書記獲得提拔重用,襄陽市委黨校一領導認為,“可以說是中央和省裡對襄陽這些年社會經濟發展的一種認可。”

他說,襄陽幹部們也普遍認可一個觀點——多任市委書記能夠得到外調重用,說明他們在襄陽是出了一番成績的。位於湖北省西北部的襄陽,2017年地區生產總值突破4000億元,全國城市中排名第五十三,居湖北省第二位,僅次於省會武漢。

襄陽市委黨校那位領導分析,除了這些官員所擁有的個人能力,襄陽自身的特點和地位,也讓主政者易出成績。

地處中國內陸腹地中心地帶的襄陽,自古即為交通要塞,有“南船北馬、七省通衢”之說。漢丹、焦柳、襄渝三條鐵路在此交會,按照規劃,漢十、鄭萬、呼南三條高鐵未來也將在襄陽交會。1989年建成的襄陽劉集機場,是第一個由地方政府集資修建的民用機場,2017年已與國內23個城市通航。 有著六百多萬人口的襄陽,轄區面積近2萬平方公里,是鄂西北三省毗鄰區域最大的城市。“周邊沒有其他大城市的輻射,發展空間和腹地很大。”襄陽市委宣傳系統一處級官員稱,“近幾任書記都把襄陽的發展放在區域的維度上去思考。”

“一龍頭六支柱”的產業格局在襄陽早已確定,“六支柱”包括現代裝備製造、新能源汽車、新能源新材料、電子信息、醫藥化工和農產品深加工,“一龍頭”則指汽車及零部件產業,這是襄陽最主要的經濟支撐。

20世紀80年代,總部位於十堰的“二汽”將襄陽作為生產基地之一,這座城市的汽車零配件產業也隨之起步、發展。2014年,襄陽工廠投入生產東風英菲尼迪車,成英菲尼迪全球第三大生產基地,國產的英菲尼迪車型全部產自襄陽。近年來國內汽車市場的逐步崛起,進一步助推了襄陽的經濟發展。

“比較固定的發展模式,穩定的經濟結構和長期的產業積累,致使襄陽有很強的發展慣性。”襄陽市委宣傳系統那名幹部說,“歷任市委書記只要抓住幾個主導產業不放,基本上都能幹出成績。”

既是鄂西北經濟重鎮,也是歷史文化名城。襄陽大地留下了不少中央領導人的足跡,原中央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原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任期內都考察過襄陽(襄樊)。2010年1月,襄樊更名為襄陽前夕,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習近平也去考察過,當時的市委書記是唐良智。

“省官治市”後,書記換得更頻繁

唐良智離開襄陽後,時任襄陽市長李新華順位接班,但他在襄陽只當了6個月市委書記,便被調離,改由時任省委常委範銳平兼任。

從範銳平開始,每任書記的平均任職時間更短,前面幾任田承忠、唐良智的任職時間都超過了3年,但範銳平之後,沒有一任市委書記的任職時間超過3年,範銳平本人兼任襄陽市委書記的時間也不到2年。

“‘省官治市’後,書記換得更頻繁了。”陳斌是襄陽本地一所高校的政治學教授,他也觀察到範銳平那一任是個“分水嶺”。所謂“省官治市”,是指從範銳平任上開始的,由省委常委兼任襄陽市委書記,這與湖北推進“一主兩副”戰略有關。

湖北省域經濟發展不平衡,長期以來,武漢一城獨大,其經濟總量佔全省的比重超過三分之一,而襄陽、宜昌兩個“重鎮”的經濟總量均不及武漢的三分之一。為改變這一格局,2003年,湖北省提出打造襄陽、宜昌兩個“省域副中心城市”。

2010年,時任湖北省委書記李鴻忠要求深入推進“一主兩副”戰略,2011年開始,兩市市委書記開始由省委常委兼任,這一變化被當地媒體形容為“開啟了‘省官治市’的新徵程”。將部分經濟較為發達的地級市市委書記高配為省委常委,這種做法在其他省份也較為常見,如廣西北海、安徽蕪湖、河南洛陽、貴州遵義等。

實際上,宜昌這些年一直是襄陽的主要競爭對手。過去,襄陽的經濟總量曾長期位於湖北第二,第一是省會武漢。進入21世紀後,隨著葛洲壩、三峽等大型水利工程先後建成,宜昌的經濟總量幾年間趕超了襄陽。

但兩市的經濟總量相差並不大,“一主兩副”戰略實施後數年間,中國城市GDP排行榜上,二者的排位總是相鄰,襄陽略次於宜昌,差距最大的一年相差14億元,最小時只有3億元。

人口數量和土地面積都多於宜昌的襄陽,於是在對外宣傳時改變策略,自稱“湖北第二大城市”,而宜昌則有底氣地稱自己是“湖北綜合實力僅次於武漢”。

直到2017年,襄陽GDP達4046億元,才終於超過宜昌的3867億元,奪回了“湖北第二”的位置。

“一主兩副”的背景下,“兩個城市暗自較勁,方方面面都會作對比。”襄陽市屬部門一正處級領導向南方週末記者分析,“襄陽的競爭對手實際只有一個,對於市委書記來說,只要幹得比宜昌好就是成績。”

相比宜昌,襄陽的老領導們走得更遠,調動也更加頻繁。“襄陽幹部對此感情複雜。”襄陽市政協一剛退任的副主席告訴南方週末記者,一方面因襄陽出高官而感到光彩,另一方面也擔心書記任職時間太短,對城市發展可能有不利影響。

僅從經濟數據的面上來看,頻繁換領導並沒有產生多大的影響。不過據政治學教授陳斌觀察,“在文化、教育、環保等需要長期投入的領域,襄陽還落後宜昌很遠。”

雖然“老書記”們的故事在襄陽幹部們之間被反覆提及,但面對媒體,他們又極其謹慎。襄陽一位廳級幹部對南方週末記者說,“他們現在都官居高位,我們來評價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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