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偶像|封面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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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男團TFboys、女團SNH48,還是最新的偶像練習生,總能引發廣泛關注和爭議。資本過度青睞造成的責任錯位,一度是他們引發爭議的原因。新生代愛豆想要進入人心,總得踩準這個時代的心理節奏,再由外力推動、借力於媒介的力量,慢慢完成從邊緣到主流的轉變。節目結束,這一批偶像練習生還能續航多久?在2018年春天就已透支了感情和參與熱情的觀眾,還能繼續pick嗎?

如那片輕盈的、在德克薩斯州掀起龍捲風的蝴蝶翅膀,舞臺出道六號位的棕發男生笑著輕輕揮了揮手,捲起臺下一片扇面的持久尖叫。當看到昏暗觀眾席閃爍自己的應援燈牌時,他眼眶一紅,緊跟著有人捂嘴哭出了聲。

波輻不止於北京這一處錄影棚。2018年4月6日,晚8時,實時直播將決賽畫面輸送至世界各地。特寫鏡頭裡,這張年輕臉龐經受住了多種髮色的考驗,五官精緻、線條和柔,直播彈幕大面積掃過,“人間仙子朱正廷”,“正正不要哭”。

拍攝現場,粉絲捕捉著他的每一個細節:選手Justin(黃明昊)登上四號出道座時,他開心得幾乎跳起來;看到選手範丞丞排名第三,他雀躍揮舞著胳膊;加上紅眼眶,粉絲註解並豐盈那個原有答案——重感情、善良、真誠。一段解析很快成文,再熱轉於微博、貼吧、泡泡圈。

愛奇藝偶像養成類選秀節目《偶像練習生》中,朱正廷在內的一批偶像預備生從公司練習室走到鏡頭聚光燈下。歷時四個月的封閉訓練後,這一場決賽,將角逐出9人團NinePercent的最終出道名額。

20位練習生的親人陸續來到了賽現場。“X叔叔,X阿姨,您們辛苦了。”擠成沙丁魚罐頭的觀眾池裡,粉絲的致謝口號有些零落。卡在我身旁的兩位女生討論了數分鐘,到底叫婆婆還是叫阿姨。由於Justin的母親到場,往日的應援高頻口號“Justin媽媽愛你”清一色替換成了“Justin姐姐愛你”。

吶喊、燈牌、手幅,即未正式出道的練習生的等級註腳,粉絲們誰也不甘示弱。場外,循環視頻的LED車巡街,各粉絲站發放應援物及點心、飲用水。場內,我左手邊Jeffrey的粉絲扛好了價值4萬的大白單反,右邊女生舉著“坤”字燈牌嚴陣以待。一到表演,左耳高頻快門響,右耳“坤坤加油”的嘶喊,一度蓋過舞臺聲。

鏡頭捕捉了許多激動哭泣的臉,舉著選手林彥俊燈牌、滿臉熱淚的女孩是1999年生的高三藝考生,她花了一萬二從黃牛手中購入門票。林彥俊進前九她沒抱期待,開場前有些氣餒,問了一圈,“現場就沒有一個林彥俊的活粉了嗎?”第二天她就會坐飛機趕回廣西南寧的學校接著上課。表演時,銀髮、稜角分明的林彥俊多次在她位置前面停駐,張開懷抱。當晚,他以黑馬之姿殺進了前九。

不同名字交疊而成的吶喊汪洋中,女聲佔了絕對比重,她們多在18到25歲之間,有行業精英、中學生,有蓬蓬裙lo娘或朋克青年。這一晚,圍繞著同一個名字,散落在觀眾席各處的她們匯成無形星軌,守護著臺上的年輕偶像。

出道九人團,即近兩千位練習生市場選擇的最終結果。98名練習生悉數到達現場,他們性格各異,匯聚時,外貌與禮貌的共性被強化凝練甚至符號化。際遇驟變的四個月裡,他們坐擁評判的兩極,承受尊崇與質疑,神話與淺薄。

臺下是粉絲、親人,還有他們所屬的經紀公司——幾乎是目前中國的偶像行業供應商。個體命運之外,這一群剛成年甚至未成年的大男孩,能否成為撬開中國偶像市場的決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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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練習生蔡徐坤票數第一,成為團隊C位出道

決賽共計投票數達1.8億,票數決選出的團體ACE(偶像團體中影響力最高、綜合實力最強、鏡頭最多,並且長期站在團隊 center 位置的一位或兩位成員)一人獨攬了4764萬票。節目主持人、EXO組合中國成員張藝興公佈練習生名字時,全場沸騰。之前一直竭力剋制情緒的當事人——19歲的蔡徐坤緊癟了一下嘴,眼淚開了閘。“這幾個月坤坤真的壓力太大了。”一位其他練習生的粉絲眼眶也紅了。

張藝興馬上注意到了這一細節,幾次詢問臺下,最終找到紙巾遞了過去。望著一個個實現夢想的練習生時,27歲的他臉上透著欣慰和感慨。他是韓國4年練習生培訓淬鍊成的人氣偶像,低調和悅,微博轉發量單條過百萬。此刻的他,即練習生渴望抵達的終點。

“誰能夠獲得最終的出道資格?”張藝興拖長了音調,第八到第一的出道位置已坐滿,只剩最後一席。他逐次宣佈了第十二名和第十一名,最後,直播鏡頭在第九和第十兩個少年間切換。尖叫聲浪湮沒了全場,臺下每個人都熱淚盈眶,混雜著喜悅、激動、緊張的年輕臉龐,望向臺上。

目光匯聚點之一的畢雯珺有點兒恍神。四位練習生,剝落到最後兩位。“第十是最難受的一個排名”,戴著耳返的他聽不清檯下兩個名字混雜交疊成的呼喊,倒計時是20歲的有力心跳。

準備好了嗎?成為偶像。

溫和派

◇◆◇

2017年9月的北京街頭,似乎比往年更燥熱些,《中國有嘻哈》給了這個夏天一劑猛藥,扎髒辮,穿寬鬆潮牌T,年輕人下腳像踩著鼓點,迎面一句“你有freestyle嗎?”

從和樂華娛樂的會談中出來後,姜濱鑽進曬得熱騰騰的車裡坐了會兒,“心裡沒那麼有底,需要琢磨,擔心男團資源不夠和優劣的問題。”姜濱談吐如溫水,連著程度副詞,話很少說滿。

生於1981年,位至愛奇藝副總裁、節目開發中心總經理,接下來的新身份是《偶像練習生》總製片人。對偶像市場,姜濱是新手,因此他第一家邀約並登門拜訪的公司就選擇了國內最早體系化培養練習生的樂華娛樂。早在2010年,樂華就打出了“為90後打造中國的TOP IDOL”的口號。

偶像是什麼?上世紀90年代,湖南常德少年姜濱的答案是張學友。南方小城的學生記憶是“魔巖三傑”後的四大天王時代,CD機聽歌老震動,一震就跳頻。移動通訊工具是腰間BB機的年代,一首歌,足以貫穿一段少年時光。

電子產品、娛樂文化幾經迭代,偶像定義權仍攥在年輕人手上。從四大天王、周杰倫、李宇春,到近年崛起的新生代人氣偶像,比如張藝興和鹿晗。新生代偶像經過了數年海外練習生的嚴苛培訓,舞蹈、聲樂、綜藝感都是培訓章節,粉絲口中微妙心動的瞬間,未必不是產業鏈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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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練習生》總製片人姜濱

對“練習生”這個概念,姜濱有點摸不準。節目團隊把百來家公司看下來,對偶像團體和團魂,大概有了概念。一些公司也表示有辦同類節目的願望。“這些偶像或練習生公司到了一個時間拐點,市場可能相對持續低迷,都在追現有的明星。新人的出口並沒有那麼豐富,所以需要一個好的新人平臺。”姜濱解釋。

偶像市場到底多需要一個爆款作為撬口?行業龍頭華誼兄弟、英皇娛樂、“偶像工廠”樂華娛樂、王思聰旗下公司香蕉計劃、誕生《康熙來了》的野火娛樂以及覺醒東方、坤音娛樂等87家公司的1980位練習生,紛紛入場。

“我成長年代的文化消費渠道是電視廣播,現在內容細分了,選擇也多了,內容產品的核心是有所表達,一些內容可以說無底線靠娛樂來博取眼球。我們這個節目以練習生群體為基礎,從練習生成為偶像的過程中,要傳遞出這種態度。做偶像,就是要做張PD這種正面優質的偶像。”姜濱透露,當有練習生被發現劣跡後,節目立即做了人員調整。

最終,31家公司的92位練習生和8位個人練習生入選。張藝興擔任節目惟一製作人,另有五位導師。但導師僅有評定等級的資格,無法決定選手去留。

以官方公佈的規則來看,主宰練習生去留的是“全民製作人”,觀眾可多渠道反饋對選手和舞臺表演的建議,從而決定節目走向。最終票選出來的9人組合,愛奇藝將與臺灣綜藝製作人葛福鴻成立新經紀公司進行打造,並與其原公司共享18個月的藝人經紀約。

如何在四個月贏得未來一年半的男糰粉絲購買力?

固粉利器是“養成”。練習生被關到了河北廊坊一個攝影基地“大廠”,封閉式訓練與選拔。生活練習、舞臺表演的正片加海量花絮同步推出,根據不同粉絲推出“直拍”(即鏡頭只追蹤單人練習生的舞臺表演內容)。多渠道投票途徑有了受眾參與度的區分。粉絲還可購買愛奇藝VIP及農夫山泉來獲得更多投票權。

“我一開始比較介意大家把節目和選秀完全包裹在一起,即使有淘汰,但節目更多展現的是現在年輕人的成長態度。”製片人性格也無形中影響了節目的氣質和走勢。領導常揶揄姜濱,“你一個做內容的,怎麼這麼冷靜,跟讀理科的一樣?”

養成類偶像源自日本。秋元康推出的AKB48將一群“普通的不完美女孩”呈現給觀眾,通過線下握手會、小劇場表演等,讓觀眾近距離見證她們的蛻變。偶像養成的過程也是粉絲養成的過程,兩者某種程度上是命運共同體。儘管成員藝能方面難言善美,但2015年AKB48總選舉的票數超過328萬,以最低票價人民幣50元一張計算,光選舉就產生了1.6億元的消費。

“練習生今天的表演還達不到巨星、明星的程度,至多就是一個紅人,他們還有大量的練習和舞臺經驗需要積累。”在姜濱看來,節目核心就是讓用戶建立起情感投射,“成長空間是我特別看重的一個元素。先注意到他們,讓用戶看到成長,從而持續喜歡他們。”

鞠躬最多的節目

◇◆◇

1月19日,《偶像練習生》第一期節目上線,首播1小時播放量破億,屠榜般奪下當晚18個微博熱搜關鍵詞。在力求衝突、矛盾的真人秀和選秀中,這款溫和派節目突破重圍。12期節目全網播放量累計28.3億。

這一批練習生出生年份集中在1996年至2000年,身高多是1米8以上,帶著精緻的韓式妝容。他們匯聚時,被凝練化、風格化。

24歲的東豔第一次看節目後,在朋友圈寫下觀後感,“看一集《偶像練習生》,我的gay達響壞了78個”,接著吐槽,“看了三期,一個男孩沒粉上。”對這類韓風偶像,粉絲外的輿論場難言友好,社交媒體上曾數次爆發網絡群嘲。

第一個成為眾矢之的是選手蔡徐坤。他是自帶話題熱度的光環選手,“入廠”前,他的微博粉絲已過百萬。簡易的定級舞臺上,他寶藍絨面外套下的黑色漁網衫引發了爭議。

“外面的說法和意見比較多,有人會說蔡徐坤你第一次亮相可能會略顯油膩。其實他私底下是很靦腆的人,而且非常重感情。”節目總導演、魚子醬文化合夥人陳剛曾婉言相勸,希望他換一件衣服:“他告訴我,陳導我一直希望能帶著內心情感出現在第一期節目中,因為這件衣服是粉絲送的。那我馬上就明白了。”

“當時他那一身造型和妝容,放在現在任何一個競演舞臺都成立,只是和當時簡單的演出環境有一點格格不入。”姜濱覺得是環境差值造成的尷尬:“他舞臺經驗相對比較足,認為來的定級舞臺是一個很重要的舞臺,所以從化妝、造型到準備,各方面都很隆重。”

初次登場的刻板印象姜濱並不擔心。“印象建立都是潛移默化的。這是第一階段,用戶去除了初級印象之後,會開始看大家的業務能力,慢慢就有了一個深刻印象。”

社會對偶像藝人的刻板印象,讓節目組亦如履薄冰。咬唇、眨眼、比心等舞臺細節,一律要求減少。“我們在這方面比較謹慎,因為擔心做得不好會顯得油膩。但有些練習生小朋友可能會不聽勸,然後上去直接給你來一下。”舞蹈設計時,也會有一些小動作設計,比如手指撥滑到心,顯得清爽又甜。

這是陳剛鞠躬次數最多的一個節目,日均三四十次。“一遇到練習生,他們就‘陳導好’,‘譁’一下鞠躬90度,我也要回禮鞠個躬。孩子們碰到技術人都一樣,打飯阿姨也是‘譁’鞠躬謝謝阿姨,阿姨手都是抖的,說給你多打一點菜。”

禮貌,努力,正能量,都是節目高頻詞。採訪中,練習生也多次提起這幾個詞。當生活中的美德被放到鏡頭前,網絡評語是“謹小慎微”“無趣”和“面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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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P導師王嘉爾在節目中指導練習生

節目溫和的氛圍,無形中影響了人的性格走向。《中國有嘻哈》裡的Rapper小鬼(王琳凱)頂著一頭髒辮出現在《偶像練習生》,“出廠”時位列第八。再見面,小鬼所屬公司果然天空總裁劉濤懵了。“以前見面,他就是很簡單的‘呦呦呦’。現在他已經開始跟我敬禮了,我嚇到。他也會因為一些小的工作,跟自己的工作人員道歉,可能大家也會嚇到。”

“你看他們拘謹嗎?禮貌與灑脫一點都不衝突。不會,真的是很灑脫,都是十八九歲的孩子,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都一樣的。”最開始,陳剛確實擔心過,節目裡不少自帶光環的練習生,比如范冰冰的弟弟範丞丞、出身娛樂世家的Jeffrey,本身就已經擁有了粉絲群。“全節目組最慶幸的就是這一次選手裡沒有浮誇的人。”

節目每期約兩個半小時。舞臺秀佔的時間有限,大多是練習生訓練和生活日常,穿著款式相同的單色衛衣褲子,多素顏,有時頭髮也亂糟糟的。突然從公司練習室被丟到了鏡頭前,這群年輕男生也有些拘謹慌張。有的半夜偷吃火鍋被罰寫檢討,有的像打游擊一樣藏了七個手機,最後如數上繳。

節目漸入尾聲,翻看之前自己在朋友圈的吐槽,東豔感慨“那時的我是多麼簡單快樂啊”,原是為了更精準地吐槽,但看著看著,她開始為淘汰離廠的選手揪心,開始蒐集他們之前的經歷。決賽那天,她從深圳飛到北京現場應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買到黃牛票,“一張門票等於一個Gucci包。”

“《偶像練習生》看到後面讓人好絕望。”帶了些遺憾,也有女孩的不甘,她寫道:“平時看大明星都不會覺得,但是偶讓人意識到,這些這麼可愛的寶藏一樣的男孩,之前都在各個城市裡過著普通生活,和我擦肩而過,一起排隊買煎餅,一起掃碼騎單車,而我沒有認識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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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華娛樂的七位練習生中,有三位在節目中出道

練習就像解數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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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封閉式受訓,每日受訓時長約16小時,禁用微博等公共社交網絡,練習年限最長達四年,2017年12月,範丞丞、朱正廷、Justin、畢雯珺、丁澤仁、黃新淳、李權哲經由樂華娛樂選送參加《偶像練習生》,被粉絲稱為“樂華七子”。

最初的評級舞臺表演中,選手範丞丞Rap卡殼,嘗試三次仍失敗。下臺回敘時,他哽咽得斷斷續續,“就像種的菜一樣,你等了那麼久,等它可以收成的時候,一下子被偷光了。”小時候他特別喜歡開心網的偷菜遊戲,經常半夜爬起來偷菜。

這個自出生起就伴隨著無數遐想、好奇和詆譭的範丞丞,第一次走到聚光燈下,眼神有些飄閃。他靦腆,總是躲閃鏡頭。“不自信,覺得尷尬害羞,還是不熟悉舞臺。”接下來,觀眾看到這個17歲的青島男生一點點打開了自己,一和大家玩鬧就笑得格外質樸,朋友淘汰時,有泣不成聲的誠摯。

而臺上的他,眼神開始鋒銳,綻放出光彩。

決賽中,範丞丞以第三的成績成為最終出道團的一員。張藝興在宣佈排名時說,“這一次,他把所有被偷走的菜都收回來了。”他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四個月下來,他眼神堅毅了,外界關於他的定語也逐漸與姐姐鬆綁。

聚光燈照亮後的生活節奏顯然在加速。前一晚還在決賽現場焦灼等待,半天后,七個男孩在攝影棚配合兩家媒體採訪。再過三個小時,他們趕赴泰國,“welcometoyuehuaThailand”話題已經攀升到泰國推特熱榜第七名。

攝影棚裡,朱正廷、Justin在拍攝時尚雜誌的間隙接受採訪。最初接到通知時,兩人心裡糾結了一把。去年,他們在韓國參加了同類選秀節目,在海內外已經累積了一定的粉絲,出行已經有粉絲接機,但未能出道。

“再無法出道就很尷尬了,至少一年多的訓練還是一樣的結果,就像這一年都白練了,認真刻苦地學了整整一個學期,但最後是個不及格的成績。”朱正廷輕輕皺著眉,坐在身旁的Justin回望他,利落接過:“最後就心一狠,是生是死,看這一次!”

第一場分組舞臺秀(節目中的每場表演都以團體形式呈現),朱正廷在《PPAP》組。導師建議,表演時舞蹈和狀態需要把可愛和酷做到極致,造成反差。一聽可愛,朱正廷就慌了,“我是這輩子都逃不過這個風格了嗎?”同組演出的蔡徐坤也邁不過這道坎,組裡二十來歲的男生,互相勉勵完成心理建設,一起摸索舞臺上如何突出這一特性。

“可愛是可以逼出來的,我就是被逼出來的。”去年海外比賽,一心想酷帥的朱正廷為了配合表演曲風,每天解數學題一般尋找可愛的角度和弧度。“男生當然喜歡帥酷點,但表演曲風在這,只能每天對著鏡子練狀態、舞蹈動作和表情。”

在粉絲喜好、公司偏向、市場青睞的角力中,年輕的偶像預備生們嘗試把握住“自我”的概念。選手王子異在節目中請教歌手蔡依林,“比如說一件衣服大家很喜歡,我不喜歡。但如果我穿上這件衣服,大家就會很喜歡,該怎麼辦……”朱正廷當時也提了問題,蔡依林給出了前輩的答案:“你們在這個階段,比較容易會有自信心的問題,因為你們還沒有找到自己真的才華。一定要找到你自己。”

“後來我瘦了15斤……”黃新淳19歲,因為“入廠”前的受訓時間短,鏡頭裡他常顯得緊張。舞蹈、音樂及舞臺表現,一項一項練,他常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會有很大改變,更明確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有很大提升預期。”

有時候出練習樓,已經凌晨三四點了。北方冬天寒氣簌簌,隔著“大廠”柵欄牆,還有不少粉絲在外面等,喊他的名字。“天氣很冷,我就會很心疼。如果誰有喊我,我聽到就會回應,讓她知道我有看到,希望她也會開心。”

際遇驟變的四個月裡,練習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支持。

僅看數據,在這個節目中,Justin和朱正廷的粉絲數量有了質的飛躍。決賽中,朱正廷以近1194萬票排名第六,Justin以超過1457萬票位列第四,順利出道。儘管無緣NinePercent,第一次出現在鏡頭前的畢雯珺也獲得了704萬票的支持。

“居然會有那麼多人喜歡我。”22歲的朱正廷仍然充滿了受寵若驚和不可置信。在這個命運互相鎖釦的晉級節目中,命運共同體的感觸也前所未有的深刻。“我覺得我們就是一體的。”他眼神堅定。

造星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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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產業鏈向市場、粉絲打造並輸送了這些偶像預備生?作為一個早已出現的稱呼,偶像的職業化源於上世紀80年代的日本。那時,早安少女組以及小貓隊等女子團體組合出現,風靡一時,自此,偶像團體逐漸成為一個與演員、歌手同時存在的職業。

上世紀90年代後期,韓國推出了現象級男團H.O.T, dancer、vocal、rapper、門面擔當、舞蹈擔當等分工從此成為男團標配。

中國偶像市場約始於2012年,儘管此前已有韓庚、宋茜等海外歸國發展的偶像個例,但直到這一年,國內本土化的偶像打造才正式開啟了大門,日後成為TFBOYS成員的王俊凱、王源和易烊千璽在網絡上博得了一定量的受眾認可,女團SNH48第一期在中日聯合打造下初步被推向市場。同年,EXO-M正式出道,組合內的四名中國成員撐起了日後國內的頂級職業偶像的一片天。

相比單一全能的偶像個人,團體的舞臺呈現和吸粉能力呈現出更多可能,而藝能的團內部分,也使得技能打造難度比全能型個人有所降低,與之對應的是更高的打造成本。

“從選拔培訓到出道後的推廣面世打造,一個男團的培養成本預算在5000萬左右。”樂華娛樂創始人杜華介紹。此次,樂華為此次節目最終推出的九人團輸送了三位練習生。節目舞蹈導師之一程瀟也是公司旗下宇宙少女組合的成員。

作為國內惟一做練習生8年、共推出了4個團體的公司,樂華有了一套成熟的練習生造星體系。選拔包括練習生自行報名、星探挖掘等渠道,還要經過唱跳演、外貌在內的藝能測試。“一般一兩千人報名,但最後入選的只有兩三個。”杜華說。

被星探發現那天,身高1米87的畢雯珺穿得特多,瀋陽冬天冷,口罩、棉衣、帽子捂得嚴嚴實實。“頭也沒洗,快遲到了趕著去上課,突然就有人看了我一眼,然後就一路跟著我。”走到教學樓,畢雯珺被攔下了。那時,他是瀋陽音樂學院學習流行音樂演唱的大一新生。

“正好就是4月7日,去年這時候我就去海外了。”畢雯珺特意看了下手機上的日期。樂華前期的藝人培養在韓國,系統的培訓包括禮儀禮貌、唱跳演、語言、綜藝感、鏡頭感等各方面的綜合打造。通過嚴格的週考、月考、季度考、半年考和年考,淘汰率約為20%。

偶像,某種程度上是將人類普遍嚮往追求的特質,如年輕美好的外形、積極清亮的心境、朝氣蓬勃的生命力,集中、凝練地全景式展現。轉瞬即逝的青春,在演藝行業由一批批偶像傳遞著呈現。以此為基礎的男團成員,最具生命力的階段在20到28歲之間。

要在培訓結束出道時完整銜接男團巔峰年齡,低齡練習生無疑具備優勢。2014年末,12歲的Justin赴海外受培。每天只有五六小時的睡眠時間,集訓時自己加碼壓縮到三四個小時。“後來我可以一邊睡覺一邊跳舞。”三年後,從《偶像練習生》“出廠”去醫院掛號時,1米82的Justin還只能掛兒科。

樂華以韓團為模板,男團的培訓打造週期是三到四年,女團則為兩到三年,出道進入市場後,涉及運營、推廣、作品打磨、商業變現等流程。儘管國內市場有龐大的人口紅利,卻缺少對應平臺。“團體誕生之後,韓國和日本都有相應的打歌平臺來保證作品和曝光率,韓國的人氣歌謠、日本的紅白歌會都是。國內的話,專門給新人特別是偶像團體曝光的媒體題材沒有,相對來說會比較難一些。”杜華說。

偶像男團組合並非節目中練習生未來的惟一出路。慈文傳媒與果然天空就是其中的“攪局者”。相比樂華、香蕉娛樂等職業偶像打造的經紀公司,他們走的是傳統的專業藝人培養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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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天空總裁劉濤 圖 / 受訪者提供

“其實在這個節目之前,我們並沒有練習生一說,只是作為其中一員去參加節目,這個節目叫《偶像練習生》。說白了對我們其實就是一個學習的機會。”果然天空總裁劉濤說,公司選送的四位藝人都曾經以節目選秀、影視劇等方式出現在鏡頭前。

導師初次評級時,四位練習生小鬼、朱星傑、周彥辰、張晏愷的齊聲介紹環節“整段垮掉”,但《亂世巨星》的舞臺表演獲得嚴格導師的一致好評,被歐陽靖稱為“果然F4”。

“很多都是沒能想到的,每個人都在節目中收穫了很多粉絲,坦白講這是在這個節目裡得到的最寶貴的東西。”劉濤說話爽利,語速快,“但他們都還小,high的時候我們要給他澆冷水,你別覺得今天誰有轉發多少或怎麼樣,你就飛了就飄了,但實際上你能證明自己有市場價值嗎?”

成立兩年多的果然天空有五十多個藝人,以演員為主,包括此前綜藝《流行之王》選出的男團MR.BIO。劉濤認為藝人要特色鮮明:“像周彥辰,他更多的是舞蹈,朱星傑是創作型歌手。如果想讓市場有更多的人關注,那麼第一點就是專業技能,第二點就是差異化。”

鑄一個美夢

◇◆◇

“是誰在練太極,風生水起。”演播廳裡,身高1米84的周彥辰第二次彩排時側空翻一記大回旋,落定,其他隊員也正在做導演要求的最後動作定格,臺下還沒來得及歡呼,“哐”一聲,周彥辰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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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練習生》 總導演陳剛 圖 / 本刊記者 梁辰

暈倒前一天,總導演陳剛在小花園碰到了臉色煞白的周彥辰。“反覆叮囑要他注意休息,孩子根本就當耳邊風。”回想起一個多月前這件事,陳剛還是有些生氣:“第二天人就倒了,因為暈倒時正在彩排直拍,後來剪輯有幾個鏡頭,我都不忍心放進去。”

分組表演前,練習生按名次選擇歌曲。競演成績直接關係到這一輪晉級結果,擔任隊長的周彥辰有些緊張,負責叫醒全組排練。隊員練完後,他再自己練,四天睡了約十個小時。“他想用這次機會讓我們所有人都翻身,留到下一輪。”同組的丁澤仁很欽佩。

“那時我也挺狠心的,拉著整個團隊這樣練。”暈倒前,周彥辰也感覺身體消耗到了臨界點:“從頭到底一直繃著那根弦,中間要是突然休息了一下,那根弦再也找不回來了。我能控制我一定不會倒,可眼睛一黑就下去了。”

“練習生也是比較恐慌的,猛然間讓他們接受這麼多的外界壓力,他們會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不斷地逼自己。”陳剛說。

選秀做了十幾年,陳剛確實不知道中國還有練習生,半信半疑地和製片人姜濱跑了一圈經紀公司。“居然還有千多號呢,80%的藝能以及顏值都是很好的,讓他們去做主播一個月收入10萬不是問題。”你看坤音幾個孩子,拿著老年機在城鄉結合部封閉訓練了一年多。要不是把他們挖出來,可能還在那兒練。” 陳剛說。

鏡頭外是更多重複性的訓練日常。“練習服那麼厚,跳到最後衛衣像被水泡過,一擰就可以接滿一杯子,就是這麼誇張。”陳剛透露,浸滿汗的衣服太沉,有些練習生問能不能脫了衣服跳,導演組就關了監控,讓大家繼續練。

身體和意識瀕臨極限的遊離感,周彥辰熟悉,跳舞到最累,腿完全是虛的,蹲不住,身體會開始抖,全靠意志力在撐。

丁澤仁曾是張藝興在SM公司的練習生後輩,從比較隨性的old school【與傳統、復古同義,可以應用在各個領域。在街舞領域指 20 世紀 80 年代的街舞風格,以非常快的音樂節拍來配合編排比較自由的街舞動作,主要動作有:Breakin(地板動作、托馬斯、風車、頭轉)、 Lockin(鎖舞)、 Poppin(機械舞)】轉入男團乾淨利落的urbn dance【一種以編舞手段融合很多舞種以達到優秀的舞臺視覺呈現、在日韓 MV 中常見的舞蹈形式】時,張藝興就對他說過,“urben dance一定要乾淨,力度、伸展度,要達到自己最完美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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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彥辰曾在練習時體力不支昏倒,之後在35進20的比賽中被淘汰

練習過程中,丁澤仁一次請假回河南老家,好不容易摸到了手機,開心又緊張地搜自己名字,想看看舞臺反饋。到這時,他才知道《雙截棍》排練暈倒視頻早已在網上颳起風浪。周彥辰暈倒時,他是人體沙發,拼命掐著他虎口,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又急又慌又害怕,直接哭了。而在直拍的有限鏡頭中,前排背對的丁澤仁沒能迅速反應過來,冷漠、自私等詞鋪天蓋地和“丁澤仁”三個字扣在了一起。

“我覺得澤仁那段時間是有困擾的。因為我們組真的是最團結的,而且《雙截棍》那場是我和澤仁真正開始互相瞭解,感情很好。”在周彥辰眼裡,小他3歲的弟弟氣宇軒昂,人稱丁少俠,人賊逗,喜歡沒事兒就啪拳一聲“告辭”。在大廠時,沒手機也沒啥好玩的,常常一群人跑遍一棟宿舍樓就為抓一個人。

委屈一陣,丁師弟又回到原來狀態:“就是尬黑唄,沒事,我自己的人生格言就是所有走的路都是正確的路,多經歷些,總是好的。”

如同張藝興已經驗證的那一條路,成為偶像,藝能訓練遠遠不夠,還需要一顆承受住任何詆譭的強心臟。消化非議,永遠只呈現最明亮的樣子。

“粉絲pick之後,他們要付出的努力會翻倍,都在拼了命地練,也正是因為這種狀態,他們在四個多月的時間裡超過了別人一年多的練習。”陳剛說,“不是越努力越成功,是你努力千百倍,也只得到了一次機會。”

微博上有一張轉發量過萬的照片,一個女生踩在另一個女生的頭上企圖翻進大廠,當時陳剛就在旁邊,“趕緊帶上製片主任和保安隊長過去,實在太危險了。那是錄35進20那場,大家都很想知道最終是哪20個,現場非常瘋狂。”

那一場,22歲的周彥辰、19歲的丁澤仁被淘汰了。

應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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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對不起澤仁……”18歲的若雯垂著頭,微卷的棕發沿弧線掩臉,聲音越來越弱,幾乎哭了出來。“這麼好的公司,他也這麼優秀,這麼用功,可是淘汰了,就是因為我們沒有做好,很對不起他……”

時間回撥6小時,河北市廊坊的大廠影視基地,我第一次見她。3月20日,35強的最後一場公演錄製。“你喜歡誰呀?”我問。她站在我前面,捏著燈牌的兩個角,羞怯又驕傲:“我喜歡澤仁,丁澤仁。”

丁澤仁大她一歲,眉眼英氣,明亮,實力很強。公演現場其他練習生都在比心回應粉絲時,若雯有些委屈,“瘋狂喊他的名字,但他也不懂怎麼回應,其他人的粉絲都在心疼我。明明大家都想和他談戀愛,可他卻一心只想和大家拜把子。”

懵懂與成熟、熱情與羞澀在這群年輕的偶像身上並存,一個微妙契機裡,倏然擊中了少女情愫。

節目中讀粉絲信環節,若雯心動了。“第一次讀信,讀的就是我們中文首站的信。他讀著讀著害羞得將頭埋進信裡,像個小男生一樣。我當時就覺得,哇塞,直男原來也會害羞啊。”

這是若雯看的第三場公演。比起11天后她要參加的大學自主招生考試,若雯顯然對丁澤仁的考試結果更擔心。出發前,母親叮囑她,“如果今天你不給秦奮投票就不要去了。”

“我媽追得比我還兇呢。”節目進行到後面,慢慢進入到“固粉”階段,投票渠道從可以投9人遞減至最多隻能投兩人時,若雯把票全留給丁澤仁,母親對此耿耿於懷。

決定練習生能否出道的投票通道主要是兩個,愛奇藝網絡平臺投票渠道,及購買農夫山泉飲品獲得的投票渠道。附帶投票功能的飲品多次斷貨,農夫山泉官方微博一度呼籲粉絲理性買水。而巨量購入之後,粉絲後援會將飲品送去敬老院等福利機構——成為線下應援的材料來源。

應援是體力、精力、財力的角逐。粉絲後援會將粉絲匯聚起來,成為推動練習生晉級的主要力量。後援會承擔起為偶像募資、打榜、刷票、宣傳、淨化網絡口碑、製作周邊等責任,又與官方渠道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內部分工明確,多含人事組、財務組、數據組、反黑組、應援組、前線組、文案組、美工手繪組以及視頻組等各個小部門,各組分設組長和副組長等職務。

據明星資本論統計,3月中進入決賽以來,僅是在粉絲應援平臺owhat上,《偶像練習生》前20名的練習生粉絲就集資了超過1300萬。

集資項目除了投票,還有線下應援、生日應援。為增加曝光宣傳,後援會將練習生照片、視頻投放到商圈LED屏、機場和公交車身等,公演時,應援花籃、易拉寶、燈牌、手幅一應具全。以徐坤粉絲為例,3月以來,粉絲們為他包下了素有“世界第一屏”之稱的時代廣場納斯達克LED廣告屏,及西單君太的的LED廣告屏等。

20號和若雯一同到現場的是21歲的小雨,她帶了6個小鬼燈牌。“上一場小鬼找了一圈沒看到燈牌,很失落。我就想,這次我們一定要讓他看到自己的名字。”為這一份決心,小雨通過朋友半價買到了市場價3500元的黃牛門票,“真的很便宜了,挨舞臺這麼近,趁著現在沒出道還買得起趕緊看,以後出道了就看不起了。”

上一個選秀十年,已經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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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們拉票的時候,張靚穎的歌迷太過分了,欺負我們玉米,我們都忍氣吞聲。”成都中山廣場,穿灰色短袖的男士雙手捂臉泣不成聲,繼而攥拳朝天一吼,“為了李宇春,我們沒辦法,拼了!這段時間死都要給李宇春紮起!”

這是2005年成都一檔新聞節目的畫面。粉絲這個群體以濃墨重彩的一筆在中國娛樂史上寫下開端。短信投票是觀眾支持的惟一渠道,全國多地出現了“某某粉絲上街搶手機發短信投票”的新聞。同年8月,21歲的李宇春以352.8萬票奪得總冠軍。

上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藝人公開選拔渠道僅有央視青年歌手大獎賽,輸送了毛阿敏、韋唯等歌唱家。國外造星選秀正迅猛發展,2004年第一屆超女預熱之後,第二屆超女乘著消費時代,成為了大眾娛樂狂歡的出口。

接下來,《加油好男兒》《我型我秀》一類選秀節目多達200個,核心賽制均為單純性競技,同質化節目帶來了審美疲勞,不少綜藝節目劍走偏鋒,綜藝低俗化、偶像消費過度。2011年廣電總局發出“限娛令”,監管層的宏觀調控令內地綜藝格局被重新洗牌。

媒介革新更改了受眾的構成比重,而當下最熱的偶像類型也轉移著選秀規則。曾一路擔任超女、快女、快男核心導演的陳剛感慨,現在已經不是一首歌就征服人的年代了。“偶像不只看藝能和顏值,現在大家對於偶像的認知,更多的是對於價值觀的認同。”

2015 年起,偶像養成真人秀開始在國內各大衛視湧現,對於養成類選秀,網絡平臺比電視提供了更多消費時間和界面,多平臺渠道的傳播互動和整合營銷也佔了優勢。次年,網絡平臺也開始佈局。2017年,湖南衛視金牌選秀《快樂男聲》將播放平臺放到了網絡。

“李宇春、周筆暢、張靚穎全誕生出來了,但那一個十年已經可以翻過去了。近幾年有出現過新的偶像嗎?國內誕生的基本沒有,大部分都來自付出了艱辛、從海外歸國的男團偶像。”在陳剛看來,國內偶像養成類節目各自發展兩年,沒有外力助推,只是公司內部各自為戰,而這次國內市場以公司形式聚力,就成了以內容項目來推動整個行業的成熟和發展。

第一期開播後,韓國Mnet電視臺在2月5日發表官方聲明,表示中國網綜《偶像練習生》節目的概念和構成、進行方式、編輯方式、佈景等內容與韓國綜藝《Produce101》多有類似,對此深表遺憾,並指出《偶像練習生》並未購買過版權。

對此,陳剛回應:“大家的起點都來自於練習生的機制,復刻練習生所有的階段。在學習起步階段一定會有讓大家覺得似曾相識的地方,但是我覺得在第二季,我們收穫了更多經驗之後,本土化改良將會更符合中國誕生練習生的一個機制。”

预备偶像|封面人物

2018年4月6日,《偶像練習生》總決賽

伴隨著版權質疑,節目收視率和熱度繼續攀升。最後一期的集體報道微博轉發量達147萬次,決賽以屠榜之勢奪下92個微博熱搜。除了NINE PERCENT的成功,其他練習生不少也已擁有了普通藝人難以企及的關注和熱度。

“之前做偶像練習生的公司相對成規模的會比較少,培養到變現的整個週期需要五年以上,很多公司在變現能力上就不願去做這個事情,更願意去做一些短平快的模式。”杜華認為,節目打開了公眾瞭解練習生的渠道,對整個偶像行業也有促進作用。

李宇春奪冠的2005年,湖南師大附中14歲的張藝興參加了湖南經視的養成類選秀《明星學院》,獲得第三名。那年的冠軍是KING組合。同期選手相繼出現在超女、快男舞臺時,張藝興銷聲匿跡,再次露面時,他是韓國現象級偶像團體EXO成員——LAY。

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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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調查數據可以顯示什麼樣的淘汰率誕生了最後的偶像傳奇,除了零星鑽石,十多年的海量選秀中,當初懷抱夢想的年輕人們最終去了哪兒?

2015年5月,周銳收到了《流行之王》的面試通知。幾個月前他辭去長沙老家的報社工作,13小時站票一路站到北京做音樂的他彷彿得到神啟。“當時覺得以後會很美好,如果我成功出道了,我跟兄弟們會在真正意義上好好做音樂了。”

工科生,大學組樂隊、寫歌,愛live house,愛唱著“只有音樂是我的解藥”的樂隊反光鏡。懷著一腔熱血到北京的周銳,每天捧著個人資料和音樂作品到一家家藝人公司自薦。“一直在撞南牆,還有一種未知的恐懼感。具體做什麼音樂,跟誰做音樂,都沒有概念,沒有規劃。”

预备偶像|封面人物

韓國首爾,夢想著成為偶像的男孩女孩在舞蹈學校上舞蹈課

《流行之王》裡,一個月裡三輪面試,一千多人最後篩到20人進組。這檔愛奇藝自制的偶像養成類真人秀也在貴州衛視播放,以韓國原版造星體系定製訓練課程再進行選拔。最終,周銳和周彥辰、朱星傑等七人組成男團MR.BIO出道。第一次出現在鏡頭前,第一次有了認可自己的粉絲,當年23歲的周銳,滿懷希望在音樂上大展拳腳。

“很多時候就是事與願違,可能跟市場環境、跟經紀公司很多地方都有關係。節目完事之後,公司規劃可能跟我們會有衝突,雖然也是很好的方向,但好像跟自己最開始想構建的那種生活有點不一樣。我們出來之後並沒有做音樂,然後真正的團隊也沒有做歌,沒有成團。”

出道後反而比最初到北京更迷茫了。那是段焦灼不安的日子,夢想要寫出來才有點底氣。同團的朱星傑在嘗試其他選秀節目。演戲,綜藝節目,他一個個嘗試,但沒有持續跟進的音樂作品,《流行之王》時期的原有粉絲也在慢慢流失。

2017年,周銳“突然開了竅”,思考到底要做什麼樣的音樂,自己到底該幹什麼。“人一旦開始想問題就是個無底洞,那時候狀態很差,自我否定。”和公司解約決定全心做音樂後,他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在北京生活下去?

12月,《偶像練習生》節目組選管找到他。“我第一反應就是不要選秀了,我覺得自己沒有能力了,一年半沒做過唱跳訓練。年紀大了,我不要去丟臉了。”苦勸兩週後,進組前五天,選管凌晨3點多發來微信,“周銳你現在想一想,你還有什麼好失去的嗎?你覺得你會丟臉,難道還有人認識你嗎?”

初次導師等級評定,周銳在臺上唱完了自己寫的歌。手在抖,聲音也抖,唱完嚮導師們鞠躬,“心忽然像開了。”走進臺下通道,他蓄了幾年的情緒潰堤。“我突然暴哭,這輩子哭得最慘的一次,哭到昏死過去,就感覺我這輩子沒那麼痛苦過。”哭完了,選管採訪他時也忍不住哭,兩人對面哭了半天。

预备偶像|封面人物

和其他練習生一樣,周銳出“大廠”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接下來,是熟悉的苦練。飲食控制加鍛鍊,周銳瘦了14斤,最後有了《小半》舞臺表演的驚豔造型。表演開場前,燈暗,臺下所有吶喊中也找不出自己名字。燈光一開,“我唱第一句,全場忽然開始喊‘周銳’,耳返里我完全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聽到好多人在叫我的名字。渾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自大學時第一次登臺唱歌以來,這是周銳第二次被嚇住。“巨感動,那一瞬間,我覺得特別有力量,特別自信。無論是唱、表情還是表演狀態,那場我比所有排練的表現都要好。”

“好像就是這一場,我真正意義上從舞臺重拾信心了。因為大家在我唱歌的時候,真的我只能聽到我的名字。”4月8日,北京青年路一家咖啡館裡,周銳再次提起時仍有些激動。

和其他練習生一樣,周銳出“大廠”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走在路上常被認出來,微博轉發量上萬,工作邀約紛湧。4月7日下午,他去攝影棚拍攝時,恰好見到在隔壁棚拍攝的樂華弟弟們。

隔壁棚的樂華七子要出發去機場了,機場,百來名保安已經嚴陣以待,黃新淳向各個方向鞠躬,邊說“辛苦了”邊離場時,李權哲還在找手機,找到後,他有點抱歉,向工作人員鞠躬道謝後道別,拿上備好的黑色口罩,奔赴下一戰場。

(感謝知乎專欄作者Vivian Lu對本文提供的幫助)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週刊第548期

文 / 本刊記者 陳子硯 實習記者 劉芮 發自廊坊、北京

編輯 / 翁倩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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