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职员卡夫卡的一天

小职员卡夫卡的一天

▲布拉格犹太人公墓之中卡夫卡的墓碑

7月3日是卡夫卡125周年诞辰,他的墓碑前应该满是菊花和手抄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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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与《变形记》

这是1914年的一天,这里是奥匈帝国统治下的布拉格,这是还不属于弗朗兹·卡夫卡的时代。

卡夫卡昨晚几乎没睡,本来担心会写作到太晚的他,还是不知不觉地写完了《乡村教师》。这之后,他强迫自己睡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觉,做了三个短梦。

又是一个清醒的不眠之夜。

“只写了不太成功的一页,乍一看,我每一篇小说的开头都是可笑的。”卡夫卡还想着昨天的文章;“你就这么作弄我,叫我出洋相。”昨天,父亲因为工厂的事骂了他。

卡夫卡的精神有点恍惚,在家门外与一个扛着木框的肉铺伙计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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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期的卡夫卡

8:30

早上八点,卡夫卡在办公室坐定,木头留在左眼上方的疼痛还未消逝。

他需要在八点到下午两点或两点二十分在办公室。

这份工作不是他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后的第一份工作,25岁那年,为了能有充分的时间写作,他辞掉了自己在保险公司的铁饭碗。

现在,卡夫卡在这家半官方的工商保险机构工作,负责对工人的受伤程度和赔付额度进行调查和评估。卡夫卡找工作的原则是,不得与文学有任何关联,“如果把文学当成谋生手段,那无疑是对文学的亵渎”。

卡夫卡经常和朋友抱怨工作。即使工作让他痛苦,但是为了能早日摆脱对父亲的经济依赖,他不得不这样谋生。哦,父亲,卡夫卡被工作折磨的时候总会想起父亲。他在布拉格查理大学一开始攻读的是日耳曼语言文学和艺术史,后迫于父命,改学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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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在自己的座位上,接待着一个又一个的客户,就像“一个小地狱敞开了门”。他的工作经常受到上司的好评,兢兢业业的他,有很强的社会道德感和责任感。

“卡夫卡博士!”他的同事很喜欢这样称呼他,他在办公室和同事的关系很融洽。在同事的眼中,卡夫卡随和、耐心、善良,受人尊敬和喜爱。

可是,同处一方小的天地,这些人完全不会感受到,卡夫卡经常会被莫名其妙的恐惧袭击,他会突然对办公室感到害怕,害怕到想躲到桌子底下。

如同一个自卑的动物在表演,或是随时提防着其实并不存在的天敌。

卡夫卡认为,比起人、动物离他更近。办公室忙碌的职员来来去去,就像生活在自己背负的铁栅栏后面,这是精确地算计好的生活,没有奇迹,只有使用说明、表格和规章制度。人们害怕自由和责任,因此人们宁可在自己做的铁栅栏里窒息而死。

“人的自然生活才是人生,可是这一点人们看不见。”他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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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0

午饭吃到三点半,卡夫卡想着赶紧上床睡觉。

多半也只是“尝试睡觉”,卡夫卡老是看到门上的内哥罗人,他们复杂的服装的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映现在他面前,清楚得令他倒足胃口。

很快就七点了,卡夫卡起来做操。他不穿衣服,赤条条地裸露着他瘦长的身体,在床前伸展四肢。这样赤裸的姿态在他的小说里也出现了很多次,很像他说的返归自然,很像在与动物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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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布德罗(左)与卡夫卡

卡夫卡出门了,约上了好朋友马克斯·布罗德一起散步。布罗德是卡夫卡大学时期就要好的朋友。

卡夫卡很了解布拉格,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他经常和布罗德说起一座城堡或是某个建筑的故事。他们两个人沉默地走过梅兰特里夫大街,路过旧市政府大钟,很多城堡已经失去了往日鲜亮的色彩,夕阳将去,他们和老城广场上尚未建好的胡斯雕像显得一样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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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纪念馆前的雕塑和“K”

卡夫卡和布罗德站在码头上,高高的、满载着煤的货车穿过铁路桥。伏尔塔瓦河上不再有刺眼的碎金光,河水静静地流着,卡夫卡不停地注视着逐渐变黑的河流,他说:“真相往往是个深渊,人们被判有罪,但不是去死而是继续活着,我正在这里打一场最无胜算的仗。”

“跟谁?”

“跟我自己。”

孤零零,宛若监狱般的夜晚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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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父亲与儿时的卡夫卡

20:30

晚上,卡夫卡在家里吃饭,对于父亲的责骂,他还心存余悸。

卡夫卡有三个妹妹,一个结婚了,一个订婚了,单身的那个与他最亲近。他本来还有两个弟弟,但是都夭折了。作为家里的长子,他独自面对着暴戾的父亲,强迫症般地培养着自己对父亲的畏惧。

“我多半会很羸弱、胆怯、优柔寡断、惴惴不安,既不会成为罗伯特·卡夫卡,也不会成为卡尔·赫尔曼,不过一定与现在的我霍然不同,这样我们就会相处得极其融洽。假如你是我的朋友、上司、叔伯、祖父、甚至岳父(尽管也有些迟疑),我会感到很幸运。”他曾经写信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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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母亲和妹妹

即使在他所爱的人中间,他也宛如陌生人。阻碍他的,是对幸福难以克制的恐惧。

23:00

回到房间,卡夫卡很自然想到了菲丽斯。晚上十一点左右,通常是他给菲丽斯写信的时间。

卡夫卡坐在菲丽斯身边的时候,她的身躯和呼吸都触手可及,可是同时,又是那么遥远,无限地遥远。“我永远无法拥有你,最好的办法,是尽量克制地如瞎眼忠狗般亲吻你的手。”卡夫卡闭上眼镜。

卡夫卡对菲丽斯的爱,像突发无名高烧一样,来去毫无缘由。这年6月,卡夫卡与相恋两年的菲丽斯订婚,而不到一个月,他又主动解除了与菲丽斯的婚约。从相识到订婚,分别生活在布拉格和柏林的卡夫卡和菲丽斯,只有6次短暂的见面。

在柏林的订婚仪式上,卡夫卡感觉自己像个罪犯一样被捆了起来,“如果人们给我戴上真正的镣铐,把我扔在一个角落里,叫宪兵站在我面前,使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让人观看,那也并不比此事更坏。”而解除婚约的现场则像个法庭,整个过程像一场审判,他窘迫、恐惧,受尽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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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将那场审判写成了小说

菲丽斯只想要普通的生活,想要孩子,想要幸福。但是卡夫卡却不需要亲密无间的恋人,他需要的是文字中的虚幻情人。

“祝您康乐,请允许我通过长时间吻您的手给这个祝愿盖上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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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和菲丽斯

23:30

十一点半,卡夫卡一天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他开始像祈祷者那样虔诚地写作。

白天他什么也写不了,光线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或许内心深处的黑暗也在无形中使他分心。

卡夫卡对于他忠于写作的选择很是满意,他相信写作才是他在这世上狭处求生的本事。“我的生活方式仅仅是为写作设置的,如果它发生变化,无非是为了更好地适应写作。”

通宵的写作给他带来的疲惫是无以计量的,对于追求完美的卡夫卡来说,他完成的作品总是不及原来想要表达的那样。他把这称为“失败的尝试”,他的生活就由这些写作的尝试构成。

同为作家的布罗德曾经这样评价卡夫卡:“他的语言像是水晶一样清澈,直接穿越梦境,给人无限深奥的幻觉。读一读卡夫卡的作品,你会发现自己的声音和呼吸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芬芳,这就是完美,绝对的完美!

这种纯粹的形式会让福楼拜都为之动容。”

“要么十分完美,要么一无所有。”这是卡夫卡对待写作的态度。

黑夜是卡夫卡的城堡,卡夫卡放下笔,生出一种无助、负疚之感。他要尽快入睡,摆脱这种感觉。他尽可能地放松、洗脸,心脏还在隐隐作痛,腹部的肌肉有些抽搐。

他闭上眼睛,又闪过了父亲,菲丽斯,布罗德。快睡吧,千方百计地睡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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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卡夫卡

“对我来说不存在高空和远方。我迷惘困惑地在人们中间跳来跳去。他们非常怀疑地打量我。我可是一只危险的鸟,一个贼,一只寒鸦,但这只是假象。实际上,我缺乏对闪光的东西的意识和感受力,因此,我连闪光的黑羽毛都没有。我是灰色的,像灰烬。我是一只渴望在石头之间藏身的寒鸦。

——卡夫卡

弗朗兹·卡夫卡于1883年7月3日出生在布拉格,父母都是犹太人,母语为捷克语,但接受的是德语教育。1906年,毕业于布拉格查理大学法律系,获得博士学位。曾为保险公司职员,业余从事创作,生前在德语文坛几乎鲜为人知。1924年卡夫卡病逝,他的好友马克斯·布罗德违背他的遗愿将他的作品发表,卡夫卡才引起世人的关注。主要作品有小说《审判》、《城堡》、《变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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