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霖
8月11日，如果不出意外，體育明星出身的伊姆蘭﹒汗將宣誓就任巴基斯坦新總理。7月26日，巴基斯坦國民議會（下院）大選初步結果出爐，正義運動黨一鳴驚人，以大比分戰勝長期輪流坐莊的兩大傳統黨派“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和人民黨，奪取270個席位中的115個從而奠定第一大黨地位，反映了巴基斯坦人強烈要求國家變革的民意基礎和政治思潮。
據巴基斯坦媒體報道，正義運動黨創始人兼黨主席、板球明星伊姆蘭﹒汗正與議會幾個小黨談判，以圖獲得22個議席支持並組成聯合政府。一旦如願，伊姆蘭﹒汗將出任總理，創造體育明星通過競選登臨政壇頂峰新記錄。領導一個兩億人口且政治圖譜複雜、經濟發展滯後、安全環境糟糕和外交關係微妙的國家，堪稱“新人”的伊姆蘭﹒汗猶如黑馬掌轅舊馬車絕非易事，而巴基斯坦作為中國“鐵磁”睦鄰能否成為伊姆蘭﹒汗競選口號中的“新巴基斯坦”尤其引人注目。
內政棘手：一手反腐敗，一手強經濟
嚴格地說，伊姆蘭﹒汗是一位“政治素人”。儘管他1996年創建政黨參政，也曾成功打入議會並當上議員，儘管正義運動黨在管理開伯爾-普什圖省的5年間表現不俗，但他本人並沒有太多實際治理國家的歷練，甚至不具備美國總統特朗普那樣成功的商業管理業績。當然，凡事總有例外，歷史就是用來不斷被人顛覆和創造的，至少伊姆蘭﹒汗及其追隨者相信他能從競選勝利走向治國成功。
伊姆蘭﹒汗在大選獲勝當天誓言，要建設政治清廉、經濟強大、醫療和教育有保障、關心弱勢群體的“伊斯蘭福利國家”——“新巴基斯坦”。觀察家們認為，伊姆蘭﹒汗面臨一系列挑戰，特別是“反腐敗”和“強經濟”，這兩張牌既是他爭取民心的招牌，也是誰都難啃的骨頭，當然也是兩大傳統黨派被選民拋棄的命門。伊姆蘭﹒汗雖然雄心勃勃，但是否有能力成為政壇魔術師有待實踐驗證。
政治腐敗是積重難返的痼疾之一，它使巴基斯坦這個南亞大國長期在廉政指數榜上名落孫山。巴基斯坦腐敗積弊難除，除淵源深厚的部落傳統外，軍隊、立法、司法和行政協調不足，制衡對立過度，彼此互相抹黑，腐敗往往成為諸多政治家深度捲入的常年是非，包括兩位前總理、人民黨和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領導人多次因腐敗吃官司，上屆總理穆盟主席謝里夫更是因腐敗指控被罷免並於本月獲10年徒刑，伊姆蘭﹒汗則為“倒謝”先鋒。巴基斯坦民眾對腐敗深惡痛絕，伊姆蘭﹒汗正是高舉反腐旗幟而投身政治並日益獲得廣泛特別是中青年人支持。但是，作為反對黨領袖高喊口號是一回事，執政後能否重建清廉政治則是另一回事，外界普遍為他捏一把汗。
伊姆蘭﹒汗勝選後公開向民眾許諾為多數人特別是“貧困階層”謀福利，讓政治生活告別為“一小批精英服務”的歷史；聲稱啟動消除貧困項目，為貧困人口創造1000萬個就業崗位，建設500萬套安居房。近年來，在中巴經濟走廊建設帶動下，巴基斯坦持續保持5%以上的經濟增長率，被認為是具有巨大發展潛力的新興國家之一，排名已進入世界前25強。但該國經濟底子單薄、欠賬多，基礎設施落後和民生艱難的局面依然很嚴重，伊姆蘭﹒汗接手的經濟負擔相當沉重。
據統計，巴基斯坦人口增長過快，總人口的21.04%處在最低貧困線（每日1.25美元）以下，通貨膨脹率在兩位數以上，負債率超過66.6%，15歲以上人口勞動失業率依然高達5.5%。今年以來，巴基斯坦外匯儲備急劇下降並跌至3年來最低水平，本幣里拉對美元累計貶值約14%，被迫緊急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申請資金救助。伊姆蘭﹒汗儘管躊躇滿志，但是，無論大幅度改善就業、擴大住房還是削減貧困和鉅額債務，外界尚不清楚他有什麼錦囊妙計。
此外，伊姆蘭﹒汗還要應對其他程度不同的考驗，包括如何從反對黨領袖向執政黨領導人心理、策略和視野的轉變，如何超越一黨利益整合陷入分裂的社會，包括懷柔各路政敵而上下一心集中精力於經濟建設和民生改善。伊姆蘭﹒汗與軍隊的微妙關係也讓外界不安，儘管這次大選軍方和安全力量營造了良好環境助推伊姆蘭﹒汗順利登臺，但是，隨著反腐倡廉和社會改革的推進，他是否還能得到軍方支持進而保持政局穩定和政權正常運行，同樣是未知數。
外交微妙：主打中國牌，多方搞平衡
伊姆蘭﹒汗競選階段曾發表過挑剔中巴經濟走廊的言論，西方和印度媒體一度炒作他將顛覆巴基斯坦傳統的對華友好政策，進而給中巴關係帶來變數。然而，伊姆蘭﹒汗勝選伊始便旗幟鮮明地表示將“蕭規曹隨”，繼續奉行親近中國的外交路線，讓樂見中巴友好的人士吃了定心丸。其實，伊姆蘭﹒汗一直是位“友華”人士，尤其看重一帶一路建設帶給巴基斯坦的機遇。
7月27日，正義運動黨官方推特賬號罕見地用中文宣示，“我們的目標是加強和改善與中國的關係，我們希望CPEC項目（中巴經濟走廊）能取得成功。並且希望派遣團隊到中國學習扶貧，通過學習，能瞭解如何扶助國內那些最為貧困的底層人口。我們可以向中國學習的第二件事是如何打擊腐敗、杜絕腐敗。”這條官文末尾還配上了綠色的“中國巴基斯坦加油”中文標籤，表明這將是個持續和熱門話題。
上述動作清晰地傳遞出伊姆蘭﹒汗團隊的四大信號：第一，延續往屆政府的對華友好政策；其次，推進中巴經濟走廊建設，深化以基礎設施共建為龍頭的投資與經貿合作；其三，治國理政討教中國經驗，參考中國模式；其四，直接向中國受眾表明心跡，以免被人誤讀或故意曲解、挑撥。
中國是巴基斯坦最大鄰國、最大貿易伙伴和最大投資國，雙方歷經國際形勢各種風雨保持著半個多世紀的睦鄰友好，並形成了代表最高水平的“全天候戰略伙伴關係”，無論巴基斯坦哪個黨或領導人執政，對華信任、友好與依賴始終是其不二選擇。伊姆蘭﹒汗自不例外，他在競選前就已對中國媒體交心交底，高度稱讚中巴經濟走廊是巴基斯坦振興經濟和實現發展的“黃金機遇”，為巴基斯坦國家發展注入了動能，也為巴基斯坦廣大民眾的生產與生活帶來福祉。
當然，伊姆蘭﹒汗的外交理念是多交朋友、少樹敵、不樹敵，同樣重視除中國外的大國作用。針對近年磕碰不斷的巴美關係，伊姆蘭﹒汗已弱化前幾年強烈的反美情緒，聲稱將尋求建立“互惠”的巴美新關係。巴基斯坦曾是美國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但近年齟齬不斷並導致特朗普執政後暫停援助。美國媒體抱怨，具有泛伊斯蘭主義情結的伊姆蘭﹒汗與阿富汗塔利班關係非同尋常。然而，在美國尋求與塔利班和解的當下，伊姆蘭﹒汗執政不僅有可能推動阿富汗和解進程，而且獲得了改善和修復巴美關係的新開端。因此，巴美未來重新走近是大概念事件，但這種關係肯定不會以犧牲巴中友誼為代價。
改善與印度的關係，也是伊姆蘭﹒汗外交新政的努力方向之一。伊姆蘭﹒汗不僅是本國民眾喜歡的超級明星，在印度也有大量粉絲，外加他過去處於在野黨地位而“歷史清白”，無疑也為巴印緩和關係謀求合作提供了想象空間。儘管部分印度媒體抱著冷戰思維不看好伊姆蘭﹒汗任內的雙邊關係，伊姆蘭﹒汗則大度地宣稱，願意推動巴印修補關係，將尋求與印度對話以便解決克什米爾衝突。7月31日，印度總理莫迪已對伊姆蘭﹒汗取得選舉勝利表示祝賀，這也是個好兆頭。
巴基斯坦通過大選實現歷史性的“變天”，伊姆蘭﹒汗作為新總理即將開闢政治生活新徵途。新官上任三把火，伊姆蘭﹒汗有無能力與智慧再造巴基斯坦並兌現競選諾言，能否成為讓國家再次發展、繁榮和強大的開拓性領袖，還得讓時間去回答。（作者為著名國際問題學者、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博聯社總裁）（主編商灝 編輯嚴葭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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