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成都有5家可以做試管嬰兒的醫院，每家都摩肩接踵人滿為患，說明如今不孕不育發病率很高。我們不講原因只講故事，因為每個病人身上都有說不完的故事，而每個看似簡單的故事背後，都可以觸到生命真切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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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東方IC
成都某醫院。前來看不孕不育門診的病人從走廊一直排到大廳，黑壓壓一片人頭。
與在綜合性醫院不同，排隊的人異常安靜，相互間的交流也是竊竊的。
有人悄聲抱怨醫生看得太慢，讓人等得心焦。她恰到好處地出現在抱怨聲出現之後，“不要著急，這種病，要讓醫生好生檢查，等你看的時候還嫌醫生看得太快呢！”
她彷彿是在監聽任何人的議論，而這句安撫的話確實讓發牢騷的人安靜下來。
她的額頭上已經有了些許皺紋，頭髮蓬亂著，一雙眼睛骨碌碌轉動，像在人群中尋找著誰。
她看了看我，用撇腳的普通話問：“你也帶老婆來做試管嬰兒的？”然後用期待的眼光等待回答。
事實上，我是帶朋友來諮詢的。我並不想讓她感到失望，就說“是”。
這個肯定的字眼突然讓她打開了話匣子，“我一看就看出來了，你是新來的。這裡新來的人基本上我都看得出來，來幾次的都成熟人了。”
我輕輕地笑笑，不知怎樣跟她說，但她並不等我回答，就繼續問：“怎麼回事？輸卵管不通？輸精管不通？死精？無精？不排卵？”
我的天，她難道是潛伏在病人中的便衣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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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個喜歡打探別人的普通婦女而已。我恭維了她一句：“你簡直成不孕不育專家了。”她說：“可不，我在這裡已經快三年了，跟你們一樣，是來求子的。”
她突然向我靠近一步，壓低嗓門說：“要有信心，相信科學，一定能懷得上，像我一樣，我就充滿信心！”
我已經判斷出了，她是一個病人中的異類。職業特點要求我做個好事之徒，於是問：“能跟我談談你的經驗嗎？”她雙眼立即出現一抹欣喜的亮色，彷彿遇到知音一般，“可以啊！分享經驗，僅供參考。”
於是她領著我來到醫院外馬路邊，對我講她的故事。
她，甘肅天水人，今年42歲，農民，25歲結婚，丈夫是入贅的，婚後一直沒能懷孕，30歲以前，都怪丈夫無能，“田都給他犁爛了，還播不下一粒種！”到醫院檢查，竟不是丈夫的問題，是她自己的問題，然後開始吃藥，沒完沒了地吃，吃了五年，還是懷不上。然後嘗試去做試管嬰兒，在甘肅當地，沒成功。聽說成都的這家醫院好，就跑來了。
做試管嬰兒不是一蹴而就的，她在醫院附近租了間房，開始了漫長的征戰。
最開始，醫生通過檢查，認為是有希望的，“我丈夫的精子是好的，我的卵子是好的，取卵泡也很順利，但就是失敗了，胚胎也著床了，長不起來。”
醫生給她分析了一大堆原因，太專業，她也似是而非。她也知道，試管嬰兒的成功率如今最高也就50%，第一次失敗了，她開始期待下一次那50%的成功率，但還是失敗了。
在成都租房、生活、治療，兩年下來，花了她差不多20萬元，她不甘心，覺得自己能成功，“我信心十足，咱農村哪能沒有娃？不能讓人瞧不起。回去？我丟不起那個人！”
在繼續尋求治療的同時，她每天來到醫院門診大廳，看到新面孔就打探是什麼原因懷不上。
“我們同病相憐啊，我們可以交換經驗啊，經驗多重要啊，萬一人家有什麼好的經驗，噌，讓我懷上了，多好！再說，我在這裡時間長，我的經驗也可以幫助別人，我這人就這麼熱心！”
我說：你就這麼準備在這裡抗戰下去？她說，她的丈夫回家一年了，“看他那個熊樣，沒得那個信心，沒有信心還想要娃？門兒都沒有！反正我也不需要他，醫院有我的冷凍胚胎，時機已成熟，我不就懷上了嗎？到時候我回家，要讓娃叫他爸，門兒都沒有！”
她語速極快，啪啪啪，像出膛的子彈，說著，用眼睛望著醫院門口的一幅宣傳畫，充滿深情的嚮往。
宣傳畫上，一個年輕的媽媽用臉貼著粉嫩嫩的兒子，笑容燦爛，幸福得快要融化掉。
我的朋友站在門診大廳門口向我招手，示意我要輪到他們看病了，讓我去跟那個熟識的坐診專家打個招呼檢查仔細些。
我對她說：“你很樂觀，我祝你成功。”她有些樂了，說：“成功成功，我們都成功！”她又一次湊近我，壓低嗓門說：“要對自己有信心！信心，你懂嗎？”
我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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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坐診專家：“你認識那個人嗎？甘肅天水的那個？”他奇怪地看看我，立馬明白了，說：“她呀，想要孩子都成神經質了，像祥林嫂一樣見人就說她的故事。”
專家說，醫學上還有很多不能解決的問題，很讓人無奈，“在第二次試管嬰兒失敗後，我們專門就她的案例進行過會診，基因問題，要成功的幾率幾乎為零，所以勸了多次讓她放棄，他們家不能再這麼負債下去了，但她就是不走。”
專家說：“我們不再給她檢查和開藥，她就到其他地方拿藥，然後天天到醫院來，到處打探別人的消息，見人就說自己的經歷，拿她沒有辦法！”他無奈地衝我攤了攤手。
走出醫院，她又一次迎上來，問：“怎麼樣？有希望吧？”
我說：“很有希望。”
她笑了，說：“我就說嘛，要有信心，像我一樣，有信心！”
我突然有種悲壯感：也許她在期待科學發展到一種任意狀態，往子宮裡面隨便扔下一粒種子就可以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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