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和老馬是村裡有名的好夫妻，結婚三十多年，相敬如賓，誰也沒見他們紅過臉，林姨說話總是慢聲細語，老馬性格內向，沉默寡言，但他不抽菸不喝酒，也沒有別的男人那些壞脾氣，他在鎮上的廠子裡上班，一下班就買菜回家，或幫著幹家務，或逗孩子玩。他的工資全交給林姨來管。村裡人都說：林姨真是好命……
林姨也挑不出老馬的什麼毛病，可她總是覺得他們之間少了點啥――也許就是年輕人常說的“浪漫”和“情調”吧，社會發展快，媒體功能強，林姨高中畢業，也不算是沒文化的人，過紀念日，過生日，過情人節送花買禮物或去飯店“小資”，林姨耳濡目染都知道不少，可老馬從來都無動於衷，提醒過，也精心準備過，可人家老馬根本就沒興趣。
一次，林姨心血來潮，問正在看報紙的老馬：“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沒有，”老馬頭也沒抬，過了幾秒鐘，又說，“原來村裡有個女孩對我挺好，不過早都不聯繫了。”“唉，果然沒勁。”林姨暗想。
唯一讓老馬覺得“有勁”的是下棋，他有一個鐵桿棋友叫福祥，閒暇時不是在福祥家“過招”，就是來林姨他們家“殺幾盤”。
林姨喜歡他們來自己家。福祥性格開朗，說話幽默，他一來，連空氣中似乎都飄散著快樂的音符，讓林姨感到格外舒服。
他們下棋時，林姨經常坐在旁邊看棋，棋道沒看懂，卻察覺出了福祥和老馬下棋時的醉翁之意和良苦用心。那是一種心醉的感覺，有時一個眼神相撞，都足以讓林姨耳紅心跳一整天。當一個女人知道另一個人心中裝有自己時，渾身都是酥酥的。
這種心動的感覺繼續發展，成為一種默契，雖然他們還是不怎麼說話，但他們都心照不宣，有時互望一眼，有時低首含笑，有時無奈分別，一切盡在不言中。
女人的心真的很小，小得只能容一個人。在林姨心中，福祥一度佔據了老馬的位置。林姨想過攤牌，想過廝守，想過私奔，想過約會，但最後，他倆誰都沒跨越雷池一步。
後來，福祥就帶著老婆翠兒來了，兩個女人一見如故，兩個男人下棋的時候，兩個女人就坐在旁邊，守著各自的男人，她們總有聊不完的天，幹不完的針線活。
一次，福祥來家裡時，老馬出去了，屋裡只有林姨。福祥坐在棋桌前，反覆擺弄著一個棋子，不說話，也不看林姨，可林姨覺得他已經說了很多話。這麼開朗，這麼能說會道的一個人，他今天一定會說些什麼的。林姨的心怦怦直跳，她期待著，害怕著，也愧疚著。彷彿一個世紀靜默後，福祥側對著林姨，眼睛看著別處，艱難地說：“嫂子，老馬是好人，翠兒也是好人，我們……忍忍吧，不能……對不起他們，要是有下輩子……”林姨的淚就成串地掉下來。
一晃又過了二十年，兒女們都成家立業了。兩家人走動得像親戚一般。兩個男人老了，可依舊有下不完的棋，兩個女人也老了，也仍舊有沒完沒了的事幹。林姨和福祥偶爾會關切地對望一眼，讓眼神承載更多的內容，雖痛苦，但都不再奢望。他們小心翼翼地恪守著苦戀的秘密。
老馬出車禍純屬意外，林姨趕到醫院的時候，老馬就快不行了，見林姨來，他吃力地抬起手，拉住林姨：“我……怕我不能出來了，……有件事，對不起……你和福祥……”
“原來他都知道！原來他早看出來了！”林姨一陣心跳，又羞愧難當，滿眼的淚就湧出來。
“……翠兒，就是……過去對我好的那個女孩，我們一直要好……你別哭，你和福祥都是好人，我們不能對不起你們。我發誓，我們……連手都沒有拉過……”老馬說完，如釋重負，頭一偏，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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