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寬鬆弊大於利

持續寬鬆弊大於利

在實行了多年的大幅度寬鬆的貨幣政策之後,全球經濟復甦及通脹預期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相反,對於持續的、過度寬鬆的貨幣政策的負面效應(如資產價格泡沫的風險、金融機構經營的穩健性下降的風險、等等)卻引起了越來越多的擔憂和質疑。在此,我們從收益-成本的角度討論央行寬鬆政策實施對經濟體的影響。

從收益角度看:

央行傳統與非傳統貨幣寬鬆政策的實施:

降低基準利率

利用各種借貸機制提供流動性

購債擴張自身資產負債表以彌補商業銀行擴表動力不足等

在金融危機爆發後有效降低了實體經濟的融資成本、拯救了許多面臨擠兌及其他流動性危機的銀行與貨幣市場基金。

寬鬆貨幣政策下的低利率強化了財政政策在2009-10年後危機時期第一階段的擴張作用、避免了1930年代大蕭條的重演。在央行貨幣寬鬆政策推出的早期,金融市場反應是積極的,家庭對通縮-債務惡性循環的擔憂也得到了緩解。

商業銀行方面:

然而隨著寬鬆政策的持續,央行資產負債表的擴張並沒有帶動商業銀行資產負債表的擴張,尤其是在歐元區和日本。這裡有兩方面的原因。

首先,歐元區銀行借貸受監管規則修改衝擊明顯。巴塞爾III協議草案在2010年11月的韓國G20峰會上通過,修正案於2013年初推出。在這一強化的監管規定下,銀行需要面對的最低資本金比例、核心資本比例、槓桿率等監管標準被顯著提高。

其次,長期存在的過剩產能與低通脹環境降低了企業對未來現金流的預期。企業部門投資需求放緩,家庭部門邊際儲蓄傾向提升,金融市場則由於寬鬆政策帶來的流動性而逐漸繁榮。對銀行而言,將資金投入金融市場得到的收益較向實體經濟提供借貸更高——這也是學術與政策界對負利率政策實施正面效果表示懷疑的原因之一。

在分析不同國債收益率環境下歐洲主要國家信貸增長對歐央行利率下調衝擊的響應時,可以看到當國債利率為零甚至為負時,銀行面對下調的政策利率更傾向於減少對實體經濟提供貸款

。這意味著寬鬆貨幣政策通過降低實際利率鼓勵銀行擴表、私有部門加槓桿的正面收益出現了邊際下降。

從成本的角度看:

持續的貨幣寬鬆政策帶來了以下的負面影響:

充裕的流動性導致資產收益率下降、減少個人對資產未來收益的預期,從而通過縮水的財富效應對家庭消費形成衝擊。在德國和日本長期國債收益率不斷下行的背景下,家庭邊際儲蓄傾向反而持續上升,與經濟學理論中的跨期消費替代行為相悖(利率越低、儲蓄越低、投資與消費越高)。進一步地,由於家庭儲蓄上升、企業借貸意願下降,資金市場供求失衡愈發嚴重,實際利率繼續下降,私有部門對通縮的預期也愈發明顯。這意味著央行持續的寬鬆貨幣政策實際上形成了一個自我實現的向下通縮螺旋。

第二,長期國債利率的下降和隨之而來的收益率曲線平緩化將對金融機構的財務狀況造成顯著的負面影響。對養老基金而言,前任英國國家養老基金大臣Baroness Ros Altmann在一次採訪中表示,由於養老基金天然的負債長久期——資產短久期經營模式,長期國債(15-20年期)每下行1個百分點將增加一份標準的20年期僱主提供養老基金計劃的負債20%、基金資產則只增加6-10%——基金負債和資產端變化造成的赤字將顯著提高僱主的財務負擔。

對保險公司而言,如果資產收益率過低,難以滿足其負債端的收益要求,出現利差損,有可能影響經營的穩健性,甚至導致破產倒閉(日本在1997-2000年間就因此導致10家壽險公司倒閉)。

如果資產收益率過低的狀態持續時間過長,許多保險公司可能不得不被迫補充資本金以免資不抵債。

對商業銀行等存款性金融機構來講,其盈利的一個主要商業模式是依靠資產方與負債方的期限利差來獲利,即所謂的"短借長貸"(負債方更依賴短期資金融資、資產方更多投資於長期限的資產或項目)。因此,收益率曲線的平緩化會壓低期限利差,降低銀行的盈利能力。例如,在2010年初,美國10年期與1年期國債收益率的利差有340個基點左右,而到了2015年9月初,這一利差就只有100個基點左右了;2010年初,日本10年期與1年期國債收益率的利差有115個基點左右,而到了2015年9月初,這一利差就只有20個基點左右了。在如此微薄的期限利差背景下,商業銀行很難通過資產負債方的期限錯配來盈利。雖然貸款的期限利差並不是商業銀行的唯一盈利模式和手段,但可想而知,在收益率曲線極度平緩的情況下商業銀行在盈利方面所遇到的巨大挑戰。

第三,超級寬鬆的貨幣政策導致了全球流動性氾濫,增大了各類資產價格泡沫的風險。在量化寬鬆政策框架下,中央銀行把各類傳統金融機構(如商業銀行、保險公司、退休金基金等)與私人部門的投資者從低風險的資產類別(主要是國債)擠出,令其被迫追逐各類高收益(當然也是高風險)資產或加長久期(duration),推升了這些風險資產的價格。這不但增大了資產價格泡沫的風險,也壓低了風險資產的收益率,在全球範圍造成了更為普遍"資產荒"現象,令許多投資者被迫尋求風險更高或期限更長的資產類別,甚至不得不使用槓桿,以獲取必要的收益率。這進一步推高了資產價格、壓低了收益率,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總之,在史無前例的全球貨幣超級寬鬆的背景下,金融市場的風險-收益規律被改寫,許多風險承受能力較低的傳統投資者也被迫加入到諸多擁擠交易之中,如購買超長期國債;投資信用等級較差的高收益債;投資新興市場的股票、債券與信用產品;購買流動性較差但收益更高的不動產(如房地產);投資風險較高的私募股權基金(PE)、風險創投基金(VC)、併購基金、夾層融資基金等等。這些擁擠交易帶來了資產價格的進一步上漲,形成了虛假繁榮的假象。那些早期勇於參與這類擁擠交易的投資者的確從這類擁擠交易中獲得了可觀的回報,也令投資者形成了一種"鼓點不停、宴會不止"的盲目樂觀情緒。一旦"鼓點停止",資產價格泡沫就會爆破,給全球經濟與金融市場帶來巨大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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