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土加一的父亲是镇上中学的校长。在古庄读完六年小学后，古庄的孩子要去镇上读初中。所以土加一的爸爸曾经也教过我历史。
土校长皮肤黝黑，他讲历史课爱讲典故，那些历史故事经他一讲都十分有趣。不过土校长还有一大爱好，就是爱挖苦人。所以，但凡被他点名答问的人，如果答不出，少不了被他拿典故影射一番。
土加一有个孪生兄弟土加二。他们比我大很多，比李瓶儿也大很多。李瓶儿读初一时，他们早就读高中去了，是我们那县城的重点高中一中。到李瓶儿读初三那年，土加二上了重点大学，土加一落榜。落榜的土加一经历了土校长怎样的冷嘲热讽，我们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那个落榜的土加一从此离家出走，在外飘荡。
而土加二呢，土校长让他给初三的学生做中考大动员，讲授他的成功经验。土加二像跟黑瘦的竹竿，又长又黑又瘦，但牙齿却特别白，眼睛特别大。他很爱笑，讲话像土校长一样幽默有趣，却比校长温和。面对大家各种不同的疑惑，他都能一一解答。
一圈分享下来，所有女同学心中便埋下了一个种子：要找像土加二这样的男孩做男朋友。
李瓶儿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埋下这样的心愿的。所以，当她后来遇到土加一时，对方向她表达爱慕，她便彻底沦陷。
02
李瓶儿高考结束那一年，土加一回来了。李瓶儿在镇上遇到土加一，这人长得和土加二一模一样，但长得要结实，有男人的孔武有力。但李瓶儿以为自己遇到的是曾经的学长土加二，便向他咨询，自己高考落榜，是否该复读的问题。
土加一也不说透，就问李瓶儿爱读书吗？
李瓶儿本来就不爱读书，整个高中三年，她利用上课期间看完了琼瑶所有的小说，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至于读书，她只是寄希望能在大学遇到不错的男人罢了。土加一向她描述外面广阔的世界，告诉她即使不读书，只要脑子够聪明，一样有宽广的未来。
但最终，李瓶儿没有听土加一的建议，而是选择了复读。只是第二年高考时依然落榜。她在父母的打骂声里去读了个幼师的中专。
说来也是缘分。在省城读中专的李瓶儿在一个逛街时巧遇了土加一。不过，她依然以为自己遇到的是学霸土加二，便学长前学长后的。后来，俩人开始谈恋爱，土加一才告诉她，自己是土加二的孪生哥哥。
03
李瓶儿读了三年书，土加一也当了三年厨师。李瓶儿每次去找他，他不是在厨房炒菜，便是在打牌。俩人的约会方式便是开房睡觉。这大概就是后来李瓶儿那么能睡还总是睡不醒的原因。
李瓶儿不止一次问土加一喜欢她什么。土加一说，喜欢她的丰腴，喜欢她的心宽体胖。
李瓶儿也真是心宽，她那三年就净围绕着土加一转了，帮土加一洗衣，帮土加一打扫宿舍，陪土加一睡觉，然后该拿的证都没拿到。
到毕业，其他同学能去幼儿园当幼师，她因为没有资格证，又不是能歌善舞型的女孩儿，屡遭拒绝。之后，她一赌气就跟土加一去了广东。在睡得天昏地暗之后，去洗脚城当了一名洗脚妹。
土加一那时早已不做厨师了。他筹划着他的废品大王事业。他天天和他的兄弟谋划，喝酒，然后开着小破三轮车到处收破烂。头三个月，土加一压根就没挣什么钱，而生活费和房租费都是李瓶儿挣的。
李瓶儿嘴甜，她将中专学得哄孩子的那一套，用在客户身上，效果卓越。那些客户第二次来往往都会点名李瓶儿。一来二去熟人不少。当然，也少不了拉拉扯扯。
那一日，有个客户前台买单时，在李瓶儿屁股上捏了一把。这凑巧被土加一看到。他大发雷霆，当即就让李瓶儿辞职。李瓶儿辞职呆家睡大觉，又遭土加一嫌弃。
那时候土加一压了很多破铜烂铁，他在等金属价格上涨。而这需要资金流转，虽然嫌弃归嫌弃，但李瓶儿在洗脚城挣的钱全被他拿走。李瓶儿在工厂一月没见过土加一，靠加班挣工资非常辛苦。但发工资的时候，土加一以工厂包吃包住，李瓶儿不需要用钱为由拿走了她的所有工资。
李瓶儿便干脆辞职，决定加入土加一的破烂大王事业。但那荒山野岭般的棚区的确不方便，土加一大男子主义，居然让她和他兄弟以及他自己住一屋。李瓶儿虽然天性孟浪，但她对土加一是真情，对他每次对她大喊大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不满，俩人大吵一架后，身无分文的李瓶儿重新回了当初的落脚点——别墅。
土加一那月卖了一批废品，小赚了一笔，便和兄弟去了李瓶儿曾经洗脚的那个洗脚城。俩人叫的小妹刚好是“随便型”，对于俩人的动手动脚都一笑置之。
土加一便开玩笑道：除了洗脚捏脚，你们还能提供哪种服务？
那女人没待土加一说完，就滚落他的怀抱，抱着土加一又啃又亲。土加一一把推开女人，嫌弃地道：滚开，什么东西！
他和李瓶儿分开的决心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下的。他的这种嫌弃，也造就了李瓶儿往另一条路上越走越远。
04
但事实上，后来他在破产边缘，还是李瓶儿助了他一把。李瓶儿扮富家千金，骗得那个有钱的男人团团转，男人今天送好几万的包，明天送名贵的表。后来这些东西，她都换成了钱。她也知道土加一不肯再要她的钱，便把钱给了土加二，让土加二交给他哥哥。
土加二那时早已大学毕业，在海关上班，是非常本分的上班族。土加二那时已经结婚，娶了官二代。因为自己媳妇嫌弃他那个整日和废品打交道的哥哥，所以他从没叫哥哥上自己家吃过饭。现在李瓶儿让自己去帮哥哥的忙，他便把自己的工资也凑了一万在里面。
就是这五万块，帮土加一熬过了一个坎。日后，他的小破三轮车，变成了小货车。他的小棚屋也渐渐变成了废品收购站。李瓶儿没完没了生娃时，土加二仍在没完没了加班挣钱。
但花无百日红，事业蒸蒸日上时，他合伙兄弟闹分家。其实事情始于女人。他兄弟在娱乐城邂逅了一女人。那女人长相一般，但驾驭男人很有一套。俩人相处不到一月，他兄弟就对她服服帖帖。
土加一就弄不明白，那女人要脸蛋没脸蛋，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远远不如李瓶儿，但他兄弟却因为她要和他分家。
江山是俩人共同打下来的，兄弟说要分家，他也没有二话可说。但他就怕兄弟遭了女人的道。于是，那晚喝了酒半夜摸到兄弟的家，想要借着酒劲和兄弟说说心里话。但还没进门，就听到女人的叫床声。听得全身麻酥麻酥的，浑身瘫软。
不一会，又听到兄弟的呻吟声。他便明白了几分，心想：他兄弟看来是难过女人关了，女人果然是红颜祸水。
分家的时候，那女人也在场，她坐在土加一兄弟的腿上，手吊着他兄弟的脖子。
“妖精！”这两字最终还是像刀锋一样，割在了他兄弟的喉咙上。
那女人哭哭啼啼地说，你看，我早就说他欺负我，你偏不信。
从此，兄弟两人彻底分道扬镳。
还清债务以后，土加一借了五十万一次性给到他兄弟，那小破车和破旧的废品收购站归了土加一。那五十万，正是李瓶儿借的。
李瓶儿抱着老公骨灰离开之前，去见了土加二。她不敢去见土加一，但又认为见了土加二就等于见了土加一。反正是一样的皮囊，姑且就当眼前人是土加一。
土加二告诉她，土加一在到处借钱。李瓶儿都没有犹豫，便把卡拿给了土加二。但同时也在土加二这里拿了八千元，算是回家的车费和接下来的生活费。
所以，当孩子伯伯大闹李庄时，她手头的确没钱。后来，土加一还是知道土加二前后借给他的五十五万，有五十四万是李瓶儿借的。
他不想欠女人钱，第一笔余款五万到手，就还给了李瓶儿。他不知道的是，那五万元给了李瓶儿清净，堵了她婆家人的嘴。
土加一将钱全部还给李瓶儿后，李瓶儿就带着孩子来珠海开了饭店。
05
土加一去找过李瓶儿。他深夜敲门，李瓶儿批着睡衣开门。土加一闪进门内，就抱住她搓揉，在平日吃饭的桌上，土加一用猛力宣泄着他烫人的委屈。末了，他骂她，骂她当年丢人现眼。
但第二晚，他依旧又来，有时候俩人折腾动静太大，把孩子吵醒了。他骂骂咧咧，才想起她已经嫁人生了孩子。
后来，土加一便不再去李瓶儿那。但他结婚摆喜酒，却是在她店里摆的。那一晚，李瓶儿喝得醉醺醺的，三个孩子哭闹了一晚。
土加一的媳妇儿是个重点大学毕业的本科生。媳妇儿是土校长挑的。当时，土加一在镇上已经小有名气，传闻他在珠海有房有车有事业，前来说媒的人不少。有闺女的都想将自己闺女嫁给这个钻石王老五。
土校长本来挺不待见这个儿子的。但在媒人的谄媚下，渐渐也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土校长挑的这个儿媳也是古庄的，女孩儿不太爱说话，学习成绩一直拔尖，足够成熟稳重。
这女孩儿刚大学毕业，就听从了父母安排嫁给了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这样的女孩要么过份简单，要么就过份复杂。
土加一大男子主义，从来不管家事。这女孩儿倍能干，将家里里里外外管理得很好。不到三年，就给土加一生了一儿一女。土加一自己也争气，事业扩大了一倍，在横琴那买了块地皮，自己盖了一栋房子。
房子盖成了，五层楼，土加一将四楼一整层给了李瓶儿。为这，平日里看起来温驯的媳妇儿和他吵翻了天。她将公公婆婆和小叔子请到家里，请他们为她评理。
土校长本就瞧不上李瓶儿，这姑娘读书的时候就不老实，天天看闲书，成绩一塌糊涂。后又听说她霸占夫家财产，拿着死人的钱在外养野男人，便对这女人厌恶极了。
土加二内心倒是清清楚楚，但却不敢怵逆父亲。
土校长指责土加一，你说你，没出息的东西。娃儿都这么大了，还和那女人纠扯不清。这些年，要不是凤儿帮你管家，你能有今天？
土加一指着媳妇凤儿说，老子打江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凭什么到我老子那儿说我的江山里有你的功劳。这房子我出钱盖的，我爱给谁就给谁，谁也管不着。
土校长拍桌子道：大逆不道的混小子，我看你敢。
土加二忙对土加一说：加一，你好好说，咱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就将李瓶儿帮助你的事告诉大家，那又不丢脸，谁还没给落难的时候。
土加一说，你什么也别说。李瓶儿帮我是一回事，我给她房子是另一回事。我犯不着去跟每个人去解释那么多。
土加二看哥哥那么倔，只好把李瓶儿前后两次借钱给土加一的事和盘托出。
最后，房子的四楼仍归了李瓶儿。五楼给了土加二。土加一自己一家住三楼和二楼的楼中楼。一楼则留给两位老人住。
06
李瓶儿不知道土家为了房子曾发生大战。她没有住过来，只是因为房子距离她的饭店太远。她想着等再挣点钱，到房子附近再开家饭店后，就可以住进去了。
土加一来送钥匙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接受了。没办法，她一人带三娃，这些年没少看人白眼。在曾经的恋人面前，失去骨气和尊严，那更算不了什么。有人给她房子，她为何不接？
但土加一的媳妇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女人不久就开始闹革命，说要出去上班挣钱。俩孩子都不足三岁，天天在家哭着找妈妈。土校长的那一套教育方式，对于小娃娃压根不管用。他也不认怂，带着爹妈和孩子在回收站进进出出，带着孩子谈业务。
实现不能带，也总会从废品里淘回来一堆玩具哄孩子开心。这之前，他总往李瓶儿那送玩具。他送玩具时，也不打招呼，放门口就走。虽然没见到人，但李瓶儿总能知道送玩具的人是谁。
土加一发现媳妇儿的秘密是在床上。那晚，土加一回来也不洗澡，搂过媳妇儿就要亲。媳妇儿不让他亲，他便脱了裤子就压过去。媳妇挣扎了一番，就任由他耍泼，事后却嚎啕大哭。
土加一火冒三丈，说，我占你便宜了还是怎么了，嚎什么嚎？
媳妇儿说，你就是一畜生，想要就要，从不问人的感情。
土加一道：什么感情？你从前不都喜欢我来硬的吗？不是我越粗暴你叫得越凶猛吗？如今却想让我谈情了，谈什么情？
第二天早上，土加一执意送媳妇儿去上班。当着众人的面，拥着媳妇儿到位置上。
他眼睛扫视着整个办公室，心里明白了几分。媳妇儿上班去了，他在公司门外抽烟，一根接一根抽。不到媳妇儿下班时间，他又早早地等在门口。
但到下班时间后，左等右等不见人下来。他便上去问，一问说人早就走了。
晚上，土加一让土校长把孩子带去一楼睡。待媳妇儿洗完澡出来，他一把用绳子将人捆起来。从头到脚细细打量，骂道：骚娘们，老爷我最恨女人做对不起我的事，说，多久了？
他媳妇儿害怕，但仍故作镇静地说，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我什么也没干。
什么也没干？下午去哪儿啦？
下午去社保局了。我公司同事可以作证。
去社保局要和自己的上司去？
媳妇儿便不语了，一会才说：你就是个暴发户，你不懂感情，也不尊重女人……
土加一不等她说完，就将自己插入媳妇儿身体，一边痉挛一边说：我是没让你爽够吗？如今是遇到了有钱的文化人，又想起自己是个文化人了是吧？当初你爹妈把你嫁给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是个文化人。你算计我的房产时，就没想到我是个暴发户？虚伪的臭娘们。
07
土加一离婚了。女人净身出户。土加一的老娘被气病了。土校长一人照顾两小一老，整天在家唉声叹气。
土加一没办法，去找李瓶儿帮忙。李瓶儿给他介绍了一个保姆，暂时缓解了家庭危机。
只是，祸不单行。这时候，那曾经合伙的兄弟又找上门。说自己当初分五十万分少了，如今他土加一家大业大，应该再给他兄弟点好处。
土加一吃软不吃硬，俩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对方有备而来，拿了刀出来。土加一逼急了，操起手中的榔头就是一榔头。没想到，这一榔头要了对方的命。
土加一被判死缓。进去前，将整个事业都托付给李瓶儿。他当着土校长和弟弟弟媳的面，就一双孩子，还有废品收购站，还有一双老人都托付给了李瓶儿。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啥相信李瓶儿，或许就是因为她身上那股泼辣劲和那天塌下来也不慌张的心宽体胖。
李瓶儿请人经营自己的餐馆。带着孩子搬到四楼。那俩小孩，看到有三个哥哥姐姐，也就不哭不闹了。
但土加一的前妻开始闹了。
她坚持要把孩子带走。她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杀人犯爸爸，这让孩子长大如何做人。
李瓶儿坚决不肯，任凭她怎么说，就是不松口。李瓶儿的理由只有一个，土加一让她帮他守护家园，她就一定得帮她守住，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她也得坚守。
李瓶儿告诉土加一的前妻，你如果拿孩子来讹钱，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得逞。再说孩子跟你就幸福了吗？你重新嫁人了，你能将这俩孩子带身边？
这一回，土校长倒是站在了李瓶儿这边，没能让孩子被带走。
你看，平时拼命呵护的尊严，在命运的转折处自然就出现了转折。不止是尊严，就连爱情也是。
李瓶儿探望土加一时说：你知道我是个最不爱管事的，你还让我管那么多事。
土加一说，从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爱管闲事的。辛苦你了。
这俩人在长久的沉默里对视。在这对视里，俩人回顾了那不到四十载的前半生。后半生，后半生他们的重逢或许是天上，如果幸运能减刑，那也应该是白发苍苍时吧。
文章来源：三只中年少女 原创作品，ID：nvrenhaoyun88。闲暇读物，阅读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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