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本土小說——平凡的士兵

平凡與輝煌之間其實僅有一小步,有時候只需要你邁出這一步,你就是最棒的士兵。

新年過後,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某機動師新兵訓練教導大隊,新兵下連隊工作正開展得如火如荼。

  新兵中有個人物,新訓隊中沒人不知道他,據說他各項科目都徘徊在及格與不及格之間,不論是新訓班長,還是連排長,若是提起此人的名字,都會將頭搖得似鼓浪般,說出“爛泥扶不上牆”這幾個字。他,就是馬黎。一個剛入伍得小新兵。

貴陽本土小說——平凡的士兵

  其實在馬黎原本也不是這樣的爛泥,他的內心深處也是有夢想的。去年,因為一部電視劇“我是特種兵”,讓他渾身充滿熱血,那種對軍營的嚮往使他毅然報名參軍。如果照他那時的話說:“當上特種兵,屌絲變猛男,那感覺真好!”可惜現實中,特種兵註定與他無緣,就算普通的基層連隊,對他也是退避三舍。終於,他被教導隊像扔皮球般,硬是砸給了一支隊直屬機動大隊。

  機動大隊是一支隊最優秀的隊伍,由兩個連隊組成,大概是領導對馬黎寄予厚望,他有幸被分配到一中隊一班,這是一支隊的尖刀班,因此,軍事訓練也是全支隊有名的殘酷。所以,被譽為“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的馬黎,自然成為中隊的拖油瓶,對這個燙手山芋,中隊長靈機一動,安排他一個好去處。

  粽子山,因為其形狀長得像粽子而得名,以前支隊的後勤基地便在山中,後來搬走了,只留下一些破舊的設備。據說這些設備都是當年越戰留下的,師長捨不得丟了,便安排士兵在這裡看管。對馬黎而言,這裡的確是個好地方,起碼不必參加軍事考核。

貴陽本土小說——平凡的士兵

  以後每日清晨,李治國便會與小虎帶著馬黎去巡邏,熟悉下地形,其實所謂的巡邏,無非就是順著山路繞後勤基地,看看那些破舊的設備。這日巡邏歸途,天空湛藍,春風盪漾,李治國就和馬黎找塊草地坐下歇腳,小虎乖巧的蹲坐在李治國身旁,馬黎很喜歡小虎,問道:“小虎是班長一手養大的嗎?”

  李治國撫摸著著小虎的大頭,笑著說:“這是支隊見我一個人無聊,專門從軍犬隊給我挑選來的,它已經陪我好幾年了。”

  “要是也給我配一條軍犬,該有多好!”

  馬黎的話語帶有一絲期待。

  李治國哈哈大笑,說:“不用羨慕,馬上我就要轉業了,到時候小虎就要拜託你照顧了。”

  馬黎楞了一下,說:“班長走了,這裡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不!還有你和小虎。”

  李治國苦笑著,沒再說什麼,服從命令是每個軍人的天職,他知道,自己不能晉級到四期,也是部隊發展的需要,當他接到轉業命令時,這個樸實的老兵,沒有絲毫怨言,他之所以還沒有走,就是為了帶馬黎熟悉一下環境後,再將這片山水託付給他。

  時間荏苒,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終於,離別的時間悄然而至。這個清晨,霧氣很低,很大,就和馬黎的心一樣陰沉,支隊派來的越野車早就停在基地門口,小虎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蹲在李治國床前“嗚嗚”低吟。李治國收拾好私人物品,在老舊的容鏡前,扣上了最後一顆領釦,馬黎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李治國的軍帽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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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國也沒有說話,接過軍帽,鄭重地戴在頭上,然後蹲下身去撫摸小虎柔順的毛,門外的汽車發出一聲鳴笛,在大山中來回傳蕩。


  李治國輕輕拍拍小虎的大腦袋,猛地立起身,對馬黎說:“好好照顧好。”說完,伸手去提他唯一的行李。一個只裝了兩件軍裝和一床洗得發白的床單的制式包,這是他全部的家當。

  小虎猛得跳上床,搶先一步,一口叼住制式包,張腿躍下,跟在李治國身後,一步步走出大門,馬黎也跟在這一人一狗後面,司機打開後備箱,幫李治國放置行李,小虎叼著制式包,靜靜地坐在車旁,李治國伸手想拿包,小虎緊緊地咬著包帶,就是不鬆口,李治國蹲下身子,撫摸著小虎,說:“小虎乖,我們都是當兵的,我也得服從命令不是?”但是任他怎麼說,小虎就是不鬆口,李治國上了脾氣,起身解下武裝帶,嚇得小虎鬆了口,跑到一邊嗚嗚低鳴。李治國再看它一眼,向馬黎揮揮手,然後猛地鑽進汽車後排,司機問道:“李班長還要多看看這裡不?”

  李治國面無表情的說:“不用了,我們走吧!”

  小虎見李治國坐上車,站起身,雙爪搭在車窗上,不停的大吠,聲音中帶著悲鳴。

  司機回過頭又問道:“李班長,是不是再多待會?”

  李治國猛得閉上眼睛,大吼:“走!”

  司機被他猙獰的面容嚇到了,他忙點點頭,駕駛著越野車,緩緩駛出,小虎見狀,猛得邁開四腿,跟在車後,拼命地追趕,吼叫,它彷彿知道,這個與它生活多年的老兵,這一去,就不再歸來了,它要奔跑,用盡全力,去追回他,去追回它的戰友。

  營門前,馬黎站得筆直,“啪!”

  他對著逐漸駛離的汽車,重重地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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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機從後視鏡見到了追來的小虎,忙詢問李治國是否停車?李治國只是搖搖頭,仰頭閉眼,隨著小虎的吠聲越來越遠,他的眼淚也越來越多,直到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猛得轉過頭,從後窗看到遠處芝麻大的黑點,李治國抱住前排座椅靠背,終於發洩出來,他放聲大哭,淚流滿面。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李治國走了,只留下了一人一狗的思念。

  小虎累了,它終於跑不動了,似乎也明白一切都是徒勞,最後,只有趴在山路上,遙望著遠去的汽車,發出嗚嗚的悲鳴。

  馬黎坐在大門等候了很久,才看到小虎垂頭喪氣的回來,它似乎沒有精神,靠在馬黎身上,馬黎輕輕摟住它的大頭,心中默默的說:“李班長,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它的。”

  時間飛快,轉眼間三個月就這麼過去了,馬黎已經適應了這種寂寞的生活,三個月裡,除了補給車來了三次,他就再也沒見過其他人。三個月的時間已經撫慰了小虎,雖然它還是會傻傻的蹲坐在大門,望著山路的盡頭。只要馬黎喚它,小虎就會跟著馬黎,踏上巡邏的路,一人一狗,無論風吹雨打,總是形影不離。

  這日,巡邏完了,馬黎坐在草坪上,小虎靠在他大腿上,悠閒得享受著溫暖的陽光,馬黎從兜裡掏出一封信,信紙是粉紅色的,還散發著一股幽香。馬黎津津有味的看著上面的文字,這可是家鄉那個讓他日思夢想的女孩寫來的信。小虎聞到香味,趴在馬黎的背上,雖然不知道馬黎為什麼那麼興奮,但它對香味很感興趣,只顧著拿舌頭去舔。

  “小虎,這不是吃的。乖乖坐著,我念給你聽~”

  馬黎哈哈大笑,一把將小虎拉下來,現在,他體會到李治國與小虎的感情,已經超越了物類的隔閡,這是一種信賴,也是戰友之情,馬黎願意小虎與他一同分享喜悅…

  每到夜晚,馬黎總會帶著小虎在屋門仰望蒼穹,繁星點點,任憑山風颳過臉龐,他喜歡這種涼爽,寂靜的山中,除了夜蟲的鳴叫、樹葉被風颳起,再也沒有別的聲音,馬黎想起了家鄉的親人。小虎扭著頭,靠在馬黎身上,它是否也在思想曾經的主人?

  入夏,天就像漏了,一連幾日大雨傾盆,馬黎與小虎坐屋內,在沒有任何現代化娛樂設備的營房內。

  他倆只能靜靜地看著從天而降的雨水,馬黎無聊的伸個懶腰,拍著小虎的頭說:“今天雨還是這麼大,看來補給車又不能來了~”每個月,最讓他期待的就是補給車來,最起碼能與司機說幾句話。

  小虎抬起頭,張嘴去含馬黎的手,馬黎縮回手,又摟著它的大頭,邊翻看著毛髮,邊笑道:“這幾天沒帶你洗澡,都快長蝨子了~”小虎低吼兩聲,算是抗議了。一人一狗,就這樣渡過了一個漫長的雨季。

  轉眼間,冬季來臨,北風帶來了冬之精靈,漫天大雪飛舞,山谷銀裝素裹。此時的馬黎已換上綠色的軍大衣,走在雪白的山道上,他常對小虎說:“這個時間啊,過得飛快,不過不管它有多快,都被我倆踩在腳下了。”其實他也知道小虎肯定聽不懂自己說得是什麼!不過他就是想給它說。而小虎,總是傻乎乎地望著馬黎,永遠充當著忠實聽眾的角色。

  剛回到營房,補給車已經到了,這次多送了一件紅燒肉罐頭,車子要走時,馬黎笑嘻嘻的對司機說:“咋了?改善伙食了?”

  司機從車裡探出頭,笑著說:“老兵,明天過年了,所以支隊安排多給你送了一件紅燒肉罐頭,我提前祝你新年快樂了!”

  馬黎笑嘻嘻的說:“有狗糧嗎?”說完,指了指蹲在一旁正伸著舌頭,哈著熱氣的小虎。

  司機愣了愣,看著小虎憨態可掬的樣子,也笑著說:“我們到是真把它給忘了,連裡沒有狗糧,回去叫炊事班準備些骨頭放冰箱,下次給你送來。”說完,就要發動汽車。

  馬黎一把拉開車門,滿臉堆笑,說:“這不是要過年嘛,反正開車下山也就半個多小時,麻煩班長幫個忙,保證就這一次。”他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百塊錢塞進車裡。

  司機詫異地看著馬黎,接過錢,問:“義務兵一個月也就幾十塊的津貼吧,你倒是捨得啊!拿來買狗糧?”

  馬黎點點頭,說:“為了我的戰友也過個好年。開個葷。”

  “戰友?”司機顯然有些疑惑。

  馬黎指指小虎:“它不就是我的戰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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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機愣了愣,面上露出一絲敬意,他將錢還給馬黎,二話不說,駕車到山下小鎮買了兩包狗糧送上山來,臨走時執意不收錢。

  目送著汽車離去,馬黎抓抓自己腦門,自言自語說:“這山上的日子,還真是不知不覺。”回到屋裡,小虎圍著狗糧轉圈,不時抬頭瞧著馬黎叫喚幾聲。

  馬黎打開一包狗糧,小虎張嘴就銜到一旁。馬黎又打開一罐罐頭,準備用筷子扒一些到狗碗裡,小虎趁馬黎將罐頭放在凳子上,去找筷子的空當,含住罐頭盒,一溜煙躲到牆角,混著狗糧吃得津津有味,馬黎拿著筷子回來,見罐頭被小虎含走了,哭笑不得,笑道:“這死狗,都成精了!”

  小虎邊吃邊斜眼去望馬黎,像是生怕他來搶到口的美食。

  第二日新年,仍然是大雪紛紛,馬黎裹著大衣,坐在電話前,給家人打去祝福的電話後,就帶著小虎在門外堆雪人,又將軍帽戴在雪人頭上,他一臉正色的對雪人敬了個禮,然後對小虎說:“這是咱李大班長,你還不過來敬過禮?”

  小虎哈著熱氣,圍著雪人嗅來嗅去,似乎很感興趣,馬黎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在雪地裡,默唸:“班長,你是否會想起我們?”

  夜晚是寂寞的,大山也是寂寞的,空蕩蕩的軍營更是寂寞的,面對寂寞,馬黎不得不想起家鄉鞭炮齊鳴的年,慈祥的父母,還有心中那個美麗女孩,一切的思念,他只能向小虎傾訴,說過去,講未來。

  冬去春來,夏過秋至,馬黎每日帶著小虎巡邏,他們的足跡已經踏滿了整條山路,每一顆花草都是他們的見證。沒事時,馬黎總喜歡摟著小虎,撫摸它柔順的毛髮,掏出珍藏在懷中的情書,一遍又一遍的大聲念著,訴說著象牙塔裡的一切。後來,來信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馬黎興高采烈地拆開信。這次他卻僅僅唸了一半就停止了,他的表情也顯得頹廢,信被他揉成一團,丟在地上,小虎追上去,用嘴銜了回來,放在馬黎腳下。

  “別給我撿回來了。”馬黎咆哮著,竭盡全力,又將紙團死力扔下山坡,小虎又追過去,銜回來,放在他腳下。

  “我靠!”他憤怒地將信,撕得粉碎,在扔出的那刻,小虎天真得看著破碎的紙片隨著山風飄蕩,就像蝴蝶,翩翩起舞。

  後來,馬黎再也沒有給小虎念過信,也沒有再提過那個女孩,但是那天他卻在日記中寫到:“愛情對於士兵是種奢望,但是士兵對於祖國卻是責任。”

  於是,生活還在繼續,一人一狗,沿著山道,又走到落葉漫天的日子,金黃的樹葉紛紛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鋪滿了整條山路,馬黎嚮往常一樣,帶著小虎巡邏,他們的腳踏在樹葉上,發出刷刷的聲響,回到營地,一輛軍牌越野車停在門外,馬黎認得這車,當時送他來的也是這車。

  “辛苦了,馬黎同志。”這時車中走下一名中尉,他笑吟吟的看著馬黎,馬黎認得他是一中隊指導員劉澤明。

  “劉指導員好。”馬黎忙立正敬禮,中尉還禮後,跟著馬黎走進營房,問道:“這兩年在山上還習慣吧~”

  馬黎給他倒上一杯熱水,說:“還行,每天巡視設備,也沒有什麼事。”

  劉指導員點點頭,接過水,說:“我這次來,一是看看你,二是帶來一條命令。”

  馬黎疑惑的看著劉澤明,小虎老實得坐在他身旁。

  “這是你的退伍通知,連隊的其他同志昨天就下發了,只是你這遠,所以今天我特意過來一趟,如果你有什麼意見,可以跟我提。”劉澤明從上衣兜中掏出一張紅頭文件,遞給馬黎。

  馬黎楞了楞,伸手接過文件,他看也沒有看,就放在一旁,說:“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我也到退伍的時間了!”他回頭看看身旁的小虎,又問:“我,可以轉士官嗎?我想繼續留在這裡。”

  劉澤明搖搖頭,遺憾的說:“我們也知道,這兩年你一個人守著這麼大一個基地,辛苦了。但是部隊要發展,士官的名額有限,機會都留給軍事素質非常突出的戰士,我想你能理解?”

  “理解…我能理解…”

  馬黎低著頭,緊緊將小虎摟在懷中,小虎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只是抬起頭去舔馬黎。

  劉澤明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是個好兵,組織相信你重返家鄉後,也能有番作為。好好收拾下,明天中隊派車來接你。我就先回去了,部隊事情還多。”

  馬黎點了點頭,起身將劉澤明送出營門,等車子走遠了,馬黎方才抱頭蹲在門檻上,小虎似乎覺察到了什麼,靜靜地靠在他身旁。

  馬黎一夜未眠,早早就開始收拾行李,將被子疊成豆腐,方方正正,用揹包繩綁了,其實除了兩套軍裝,一套被子,他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帶走的,只是那塊破舊的容鏡,他擦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擦不乾淨。天,已亮了。人,該走了。他又給小虎開了一罐紅燒肉,都說動物有很強的預感,小虎沒有動口,只是夾著尾巴,趴在馬黎腳邊,一直傻傻地望著馬黎,馬黎蹲下身,親暱地拍拍它的頭,它也伸出舌頭去舔他的手,一人一狗,就這樣耗著時間。

  門外傳來汽車的聲音,馬黎猛得將小虎摟在懷中,頭埋在它身上,放聲大哭,小虎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傷心,只是伸出舌頭去舔他臉上的淚水。一會,門外響起喇叭的聲音,馬黎鬆開小虎,從床上抓起揹包,將軍帽恨恨地蓋在頭頂,轉身就走。當他打開大門時,劉指導員帶著一名士官早已站在門外等候,劉澤明介紹說:“這是暫時代替你的同志,收拾好了,我們就走吧。”

  馬黎壓低了帽簷,將一雙紅腫的眼睛藏在了帽簷下,指著小虎,對這名士官說:“它叫小虎,也是你的戰友,希望你像對待家人一樣對它。班長,麻煩你了…”說完,頭也不回的鑽上汽車,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頭。小虎追過來,它再次爬在車窗上,瘋狂大吠,就像李班長離去時那樣。此刻,馬黎強壓住心中的悲傷,這是一種別離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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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澤明嘆口氣,對司機說:“走吧!晚了就趕不及火車了。”

  司機點點頭,發動汽車,朝山下駛去,行走兩公里左右,司機突然指著後視鏡,對劉澤明說:“指導員,你看那條軍犬,還在我們後面。”

  馬黎聞言,回頭看到小虎在車後追趕,他猛得對司機大吼道:“停車,快停車!”

  司機瞧了一眼劉澤明,不知道停還是不停。此刻的劉澤明感到眼角有些溼潤,他大聲吼道:“看我幹嘛?還不快把車停下。”

  司機急忙一腳剎停車,馬黎迫不及待地鑽出車門,向小虎迎去。小虎猛得撲向馬黎,一人一狗,緊緊抱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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