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大師的攝影奇緣(七)

(接上篇)

“史無前例的歷史性會見”

陪同我參加這次拜會的羅伯特·普雷基,他的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會見之初,他總怕發生萬一而影響會見氣氛;一直到大師主動邀請我拍照併為我題字時,他的情緒才輕鬆起來。當送走卡蒂埃-布勒松大師與夫人之後,他認為總算是圓滿地結束了這次難得的會見。回到賓館會客廳坐下來,他才發覺會見時光說話沒顧得上喝水,現在已是口乾舌燥。

我與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大師的攝影奇緣(七)

我與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大師的攝影奇緣(七)

普雷基一邊喝水,一邊拿起大師題詞的攝影集和影展請柬,他幽默地說把它們放在“布勒松剛坐過的椅子”上拍照留念。(於洋攝影)

卡蒂埃-布勒松像今天這樣愉快親切地會見一位外國攝影同行絕對是罕見的,這是史無前例的歷史性會見。”普雷基依據他與卡蒂埃-布勒松大師交往30多年的經歷這樣說。

在這次“歷史性會見”中,年近百歲的卡蒂埃-布勒松老人思維清晰,雙目炯炯有神,談吐幽默風趣,說話底氣很足,話鋒甚健,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這一切給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這也完全改變了以往聽到的一些傳說,有的傳說卡蒂埃-布勒松年事已高,已經有些糊塗了,會見客人時常常是聽不清或道不明。其實,那是老人家的一種絕妙的“謝客術”,讓那些並不受他歡迎的訪客及早知趣而退。

今天,李振盛成為當今世界上唯一的受卡蒂埃-布勒松大師邀請為他拍照的攝影師,於洋也成為拍攝卡蒂埃-布勒松與你合影照片最多的一位業餘攝影師。這是令所有攝影師都會羨慕不已的事情

。”普雷基幽默地對我們說。

阿爾拉坦賓館老闆看到卡蒂埃-布勒松大師如此禮遇一位中國攝影師,便向普雷基詢問其中緣由,他得知原委後趕緊取出一本“金色簽名簿”讓我留言,老闆說這裡面都是世界級名人的留言與簽名,他說出了一長串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人名。

我以中文豎寫的傳統方式題寫留言,對這家賓館多年來為阿爾勒國際攝影節所作貢獻給予讚譽,落款是“中國攝影人李振盛”。老闆說我是第一位在這本金色簽名簿上留言的中國人,他請於洋將我的留言譯成法文。一直站在櫃檯旁邊觀看的一位來自美國的攝影師對於洋說:“我們做夢都想把自己名字也能寫到這本‘金色簽名簿’上,但這個夢很難實現。”

我與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大師的攝影奇緣(七)

阿爾拉坦賓館老闆是第一次看到中文的簽名,他請於洋將我在“金色簽名簿”上的中文題詞譯成法文。(李振盛攝影)

我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中國攝影人而已,竟受到卡蒂埃-布勒松大師如此崇高的禮遇,這令我十分激動,深感自己是一個幸運者,會見中那些不可思議的情景就如同在夢幻中一般。

在返回巴黎的高速列車上,羅伯特·普雷基用非常流利的母語——法語——對於洋說:“卡蒂埃-布勒松與李振盛在紀實攝影方面有許多共同之處,諸如他們都曾愛好繪畫,後來又致力於紀實攝影,拍照時都特別講究原始構圖美,都喜歡拍攝現實生活中各種令人感動的瞬間和系列組照。他們倆都學過電影攝影,知道電影是無法修版也無法剪裁的,畫面構圖要在取景框中決定。因此,他們也把照相視同電影一樣,也不去改變其原始構圖。他們兩個人的語言互不相通,兩個人年齡相差兩代人,兩個人的生活經歷也有天壤之別,可是他們的紀實攝影理念是相通的,藝術追求是相同的,他們在東西方不同國度裡共同實踐‘決定性瞬間’的理論,正是紀實攝影才讓他們之間結下這種緣份,用中國話講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對一幅好照片進行剪裁,那就無疑等於將正確的比例關係抹殺掉。況且,構圖差的照片,能夠通過暗室放大機將其剪裁而改為成功的例子,是絕無僅有的”。卡蒂埃-布勒松大師向來反對剪裁照片。

羅伯特·普雷基作為我的《紅色新聞兵》畫冊的編輯,他在該書前言中寫道:“我們首先與李振盛一起確定相應的編輯原則與線索:任何圖片均不重新剪裁,以便使觀賞者不僅能夠與拍攝者的觀察同步,也能反映出膠片真實的記錄。與此同時,圖片嚴格按時間順序編排,以便增強歷史進程感。”連那些多張底片拼接的大場景照片也都是單幅分開來展示,讓讀者與觀眾自己去判斷照片拼接起來的實際效果。這一編輯原則正好與卡蒂埃-布勒松大師所主張的理念相一致。

在20年的記者生涯中,我拍了無以數計的新聞照片,但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些照片會讓這位世界攝影泰斗卡蒂埃-布勒松看了“很感動”,並且有機會應邀與他親切會面,還得到大師的讚揚與褒獎。我虔誠地感恩蒼天佑我,讓我又一次成為幸運者。

人們常說:經歷即是財富。與我心中的導師——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大師的會見,是我一生中最重要、最幸運、最美好、也是最為傳奇的一次經歷。我與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大師的這一段不可思議的攝影奇緣,是我人生中最可寶貴的“財富”。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

我與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大師的攝影奇緣(七)

離開阿爾拉坦賓館在阿爾勒的街頭閒逛,我坐在一處石頭臺階上,正在翻看錄影/照相兩用的攝錄機上剛剛與卡蒂埃-布勒松大師會見時拍攝的圖片。(於洋攝影)

由阿爾勒返回巴黎,普雷基建議我務必在飛返紐約之前去看一看正在總統圖書館舉辦的亨利·卡蒂埃-布勒松終身回顧展,展館中展出他一生的攝影成就以及他曾使用過大量實物,讓人增長知識,大開眼界。

當我站在卡蒂埃-布勒松大師影展海報前,回想起1960年8月中國文化藝術界在北京舉辦的《資產階級形形色色展覽會》,把布勒松當成“現代資產階級流派中最能迷惑人,也是最反動的、最危險的一派”的總代表人物狠批猛打。當時,我正在長春電影學院攝影系讀書,我們同學也在老師的帶領下參加對布勒松的批判會……

我與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大師的攝影奇緣(七)

四十多年後,中國文化界又對布勒松大師尊崇有加,各類媒體不斷髮表他的作品和報道他的故事。當我腳踏法國的土地上,有幸應邀與當年的批判對象、我心目中的導師布勒松大師親切會面,其情其景,真有恍若隔世之感。(於洋攝影)

(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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