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文史哲系列——走進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

陀翁小傳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為俄羅斯文學兩大代表之一(另一為托爾斯泰)或三大大師之一(另二為托爾斯泰與屠格涅夫),素以心理矛盾描寫見長,背後是對人性拷問與精神歷練。陀翁生於潦倒軍醫之家,青年時期父母雙雙亡故,並且受革命熱情感染,參與革命小團體,朗誦革命詩篇,隨後被捕臨死被釋,精神從此轉變,內心世界變得更加陰鬱苦悶彷徨。而隨後西伯利亞苦役更加重了他的內心勞想負擔,沒有了年少銳氣,倒變得深沉傳統,期間娶妻結婚。婚後繼續寫作謀生,一生過得窮困潦倒,亦如其父,癲癇反覆發作,賭性一時難忍,寫作魔性大作,每每匆促著筆,預支稿費同時甚為苦惱。苦惱的是天生貴族的托爾斯泰稿酬竟然還遠高於出身窮困的他,而兩人才華卻不相伯仲,更感社會不公平。一生跌跌撞撞,除了文章似乎也沒太大出色,生活永遠在貧困邊緣掙扎,最後死在了書桌旁邊,死在寫作途中,或許只有寫作讓他安息,也只有他心目中上帝讓他遵從。他沒有像托爾斯泰選擇出走踐行自己的理想道德,而是選擇繼續寫作至死,錢財對於他乃生存必需,而不是如託翁視之為身外之物,欲除之而後快。他看似軟弱,躲藏在文字世界裡,對現實選擇無視,一味迴歸傳統夢幻世界,但他永遠在發問,永遠在彷徨,真理似乎被他看透,但又似乎捉摸不透,只能說後來人都要經過他這個驛站,不管去往何方。他在文學人物圖譜裡自有他的地位。

陀翁行文

陀翁行文一概從心理出發,不假景物描寫或社會背景交代,似乎只是表現了戲劇某個環節,戲中人物矛盾集中爆發,有的選擇自毀,有的選擇同歸於盡,一幕幕悲劇在上演,情節很緊湊,語言很直白,但卻扣人心絃,令人深思。如果說託翁行文令人讀來賞心悅目,處女座情結在現實不理想面前,決意造就另一番美好道德倫理世界,那麼陀翁行文令人讀來抑鬱不安,天蠍座情結在心理不完整面前,決意思索另一番悖謬精神意志世界。如果說託翁善於景物與人物形態描寫,夾雜偶爾神來之筆的心理獨白或者似有畫足添蛇之嫌的說教大長篇,那麼陀翁則善於心理與人物語言描寫,夾雜偶爾寥寥數筆的景物概觀或者似有不關緊要的背景大介紹。陀翁一生行文沒有明顯時間軌跡,不如託翁那般顯著,不同時間段從事不同題材寫作,很工整很對稱,或許正是託翁處女情結所致。託翁似乎一直在繞圈子,題材永遠都是貧窮、苦難、疾病、凌辱、變態甚至亂倫,感覺他一直在地獄邊緣徘徊,一直往深淵裡凝視,當然深淵也在凝視他,魔鬼也在伺候他的靈魂。或許由此之故,他的面容不如託翁那般睿智如長者,卻似病態愁容不展,看起來讓人無法接近,當然他懷著一顆最善良的心,常常為窮人落淚,為社會不公而吶喊,他生在社會最底層,當然最能體會低層人無奈與受辱。一篇書信體《窮人》讓他初露文壇,貧窮就是他最大資本,直白的心理描寫自此讓人印象深刻,讓人驚作天人。隨後無論是《死屋手記》、《罪與罰》還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群魔》、《白痴》都是摻雜自身經歷或者報紙新聞,然後加以超絕想象力與心理反向工程寫出來的。最後以《卡拉馬佐夫兄弟》作結,再次迴歸自己原生家庭背景,談及背後倫理法則與社會規則,其中最為人稱道的是宗教自我裁判,到底是麵包重要還是自由重要,歷史上君王真的有道德嗎,道德只是平民的無奈精神遮羞布嗎,宗教只是人類心理自我慰藉嗎,無條件愛他人是可行的嗎,邪惡的人性與醜陋的人格又是這般可恥豈可忍受呢。小說最後只是以修道士小兄弟平和而勇敢的心結束,其他人有的瘋掉了,有的自殺了,有的不了了之。行文至此,陀翁還想寫第二篇《卡拉馬佐夫兄弟》然後就死掉了,第二篇又該怎麼寫了,矛盾都講明瞭,人物都各得其所了,再說下去怕只是平白無故的淡然了。這種看透紅塵的風格想必不是陀翁所需,他也不擅長這麼寫下去,還不如選擇當止則止,留給後人無數疑問。

陀翁道說

陀翁洋洋灑灑寫了這麼多長短篇小說,到底意欲何為,只是為了維持生存而寫作嗎,當然這個因素比重還不小,畢竟他除了寫作似乎也不會做什麼了,體力勞動不適合他,苦役早已摧殘了他健壯的身體,投機取巧雖然是他的喜好,奈何沒有這個命,屢賭屢輸。他只是轉向自己內心世界,他想抗拒這個現實物質世界,比如他會用頭撞牆,他會無端發作,他會鄙視周圍所有人與事,他覺得現實一點都不重要,很多人似乎活在自己幻象裡,或許他一生也活在自己幻象裡。他似乎無端去殺人,當然以一種高貴的理由,畢竟有錢人那麼可鄙,窮人那麼可憐,為啥不能分點錢給窮人呢,對有錢人也是傷及毫毛,無甚大礙,為什麼不這樣做呢。他似乎享受著苦痛,享受著不確定,享受著自虐般痛快,他甚至直接質問上帝存在與否,他想拋開哲學論述直接以心靈對話形式面對上帝,他的精神世界實在是太豐富了以至於幾乎對現實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那些報紙新聞只是他的題材,他完全可以將之納入自己話語體系,然後借他們的嘴說出自己一大堆胡思亂想。或許癲癇發作讓他有神降於身的高貴感,讓他創造靈感如泉湧,他彷彿看見末世的流光溢彩,他彷彿已經知道世界荒謬結局所在,他想憑一己之力道出來,但可惜文字總是無力的,他只能反覆道說,反覆圍繞一個主題展開寫作,樂此不疲,最後連他都沒意識到其實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動,一直被困在自己鑄就的牢籠裡面,永生不得逃脫,思想磨練與精神苦悶只會加速他的死亡。孱弱的病體如何支撐重度思考的力量。人性早已不完美,黑暗面早已昭然若揭,畢竟康德早已說過扭曲的人性之材無法造出直木。不管是苦難還是疾病都無法改變人們固有本性,人們依舊若無其事活著,該放蕩還是放蕩,節儉的人還是會節儉。這種命定論讓他無助,他彷彿失去了信教的動力,但每一次瀕臨失教都會增強他的信心,因為他知道一旦失去,他將再也無法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畢竟他已經放棄理性社會太多東西,感性世界是他唯一依靠,他不會信任物理定律,他會迷信心理定律,他真的會入迷。

陀翁畫像

夜幕降臨,閣樓上,凌亂的書桌就在床邊,雜物遍佈房間,似乎難有落腳之處,破爛衣服到處都是,他的衣服上甚至還有上次癲癇發作吐出的白沫痕跡,哎,管不了那麼多,蓬頭垢面也無關緊要了,捉襟見肘也無所謂了,誰讓我一生下來就落在最低階層呢,只有手中這支筆聽我的話,我的感情實在太豐富了,敏感的心彷彿被夜晚吞噬了,我覺得恐懼無助,但周邊沒有人可以幫助我,假如我再次癲癇發作,妻子又不在旁邊,或許我會直接瘋掉的甚至死亡,不知為啥瀕臨死亡的感覺讓我興奮,讓我思維變得清晰,啊,我要讚歎瀕死的景色,我彷彿看見末日的光彩,上帝之光引領我走向燦爛的明天。或許,到那時我不再痴迷賭博,我會變得英俊瀟灑,我的文采也會隨風飛揚,世人儘可真心讚歎,我的傑作與我同在。遐想萬千,他似乎忘記了病痛的折磨,瘦骨嶙峋的他走路都顫顫巍巍了,暴露的血管這麼矚目,讓人看起來覺得可怕,似乎只要輕微一碰,血就會從中迸發出來,都有點讓人有犯罪的衝動。他當然知道這些,他隱隱約約都明白他會這麼死掉的,就是一倒地血管一崩裂,然後鮮血漫灌,流佈四圍,房間所有雜物都染上我的鮮血,啊,死後世界竟如這般鮮豔。我彷彿又回到臨刑前那一刻,我貪婪望著日光,我知道下一秒或者下一小小秒我就會被子彈擊穿,我似乎都清晰聽到子彈飛過來的聲音,我的眼簾不自覺跳動,似乎要強力睜開,但奈何就是不聽話,它還是選擇閉上了,別了我可愛的日光,別了我可愛的世界。那一次瀕死的感覺如此清晰,連我都覺得詫異,怎麼會保存這麼久呢,為啥今晚再度爬上我的腦袋呢,難道是我快死的象徵。死對於我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盡的黑暗世界,我曾那麼用力想去撬開它,但還是無助,我拼命追尋上帝足跡,卻始終無法捕捉。或許死也是一種解脫,至少我不會再賭博了,也不會再為生活窘迫而發愁了,只可憐我可愛的妻子為我流淚。文字作品我已留下,再多評說也與我無關了,想當年我還那麼認真去對待每一條反對意見,哎,較真的我活得太累了,早知道有的人註定不滿意,還瞎操什麼心呢。我已拋出絕世心理難題,這就是我用苟延殘喘的病體與思想鍛造出來的,我堅信我已找到真正關乎人類命運與未來的命題,只可惜我就要死了,無法再繼續寫作下去了,怕只是我也無法解答。陀翁思緒萬千,洋洋灑灑就寫了幾萬言,這次稿酬應該不少了吧,他潛意識裡會心一笑,遲早我會超過託翁的,只要我繼續拼命寫作。咦,我的筆筒怎麼掉在地上了呢,真是可憎,筆筒不套在筆上,跑到地上幹嘛,物不在其所上帝都不允許的,它還滾到櫃子底下。調皮的玩意,想跟我玩遊戲不成,看我怎麼整死你,是你打斷了我寫作的思路,我要讓你付出代價的,別看我孱弱的病體就可以欺負,想當年我也是健壯少年。我要去抬櫃子,我要再用點力,咦,我的血管也怎麼爆裂了呢,哎,連血管都跟我作對,好吧,讓血儘快流乾淨吧,讓我的病體萎縮乾癟吧,這情景我早就在腦海裡演練過無數次了,以為我會害怕嗎,太小瞧我了,那就讓我平靜接受死亡吧,妻子也會為我朗誦聖經的,此生無憾矣,我願意真正皈依上帝之門了,世人請不要為我留戀,我只是過客,碰巧碰到了心靈最深處的難忍之痛,我也得到了相應的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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