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装,作为国服,在我心中的地位,是神圣、庄严的。正因为如此,我名正言顺拥有的第一件中山装,是很有故事的,而且是真实发生的。
在我大约19岁那年,我居住的小县城突然刮起一股穿“中山装”的旋风,无论干部、工人、小商小贩或普通居民,只要是男性,都以拥有一件毛料中山装为荣。中山装的色彩款式都差不多,但色彩、质地上的差异,就决定着价格的贵贱。那年头流行的中山装,价格多在70元左右,稍贵点的则要100元或略高点。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工资收入都很寒碜,就是买米、买油、买肉、买酒、买烟,甚至包括一些生活日用品,譬如肥皂、布料,都是凭票供应的。别说买一件挺括、时髦的毛料中山装,就是买布料去缝纫铺请裁缝缝制新衣服、新裤子,都是精打细算之后,在逢年过节才有的事儿。那时,我还在当地林业局下属的一个森工企业工作,属于国有企业,在我居住的那条河坝街是很受同龄发小伙伴人羡慕的,可工资实在是太低,满打满算每月才27.50元。关饷那天,就会向母亲上缴20元,说是给我存起来以后结婚娶老婆的。在厂里,我的同事、工友们,三三俩俩陆续穿起了中山装,那副神气、那副洋洋得意,早已助长了我的虚荣心,让我在心底暗暗较劲,我一定得有一件毛料中山装,而且要比他们的更贵、贵好看。但关键是钱从哪儿来呢?想到一件中山装要花去我几乎半年的零花钱——每月有7.50元可以自由支配,而我看中的那款毛料中山装,当时的价格在70元-90元之间——我的头就大了,真是陷入了欲罢不能又无计可施的窘境中。
我在母亲那里纠缠过,未果。母亲只有一句话,穿了毛料中山装,肚皮就饱了呀?当小干部的父亲也谆谆教诲我,娃儿,勤俭点儿嘛,你还有几件工作服可以换着穿嘛,老是想穿好的,你的思想不对头哟!父母亲那里没门,我心生一计,想到了在河北遵化黄金部队当兵的同学加街坊琪辉,去信一月余回信了,琪辉没有借钱给我——应该是没有钱借给我,而是给我寄回一件绿军装(只有两个篼的士兵制服),我虽然心里喜欢,但想如果给我寄一件军官服(四个篼的军官制服)还差不多。同学这条路又断了,咋办呢?我被急需要拥有一件毛料中山装的欲望驱使着,白天晚上都在千方百计想办法。
这样拖拖拉拉过了一段时间,我盘算着自己购买中山装还差一半多资金,心中还是很不踏实,毛焦火辣的弄得嘴角生起几个大水泡。那段时间,我去过街市上那家店铺好多次了,老板(那时没有这样的称呼)早就熟悉了我这个只看不买的家伙——他一直以为我是嫌价格贵了才三番五次的来了去、去了来——其实我是在确认我那款中山装的价格是涨还是跌,是否断货了,好比照自己钱够不够数。我从初中起就喜欢文学,高中时期就在当地报刊上发表“豆腐干”。为了早日筹齐购买中山装的钱,我加紧了创作,熬更守夜爬格子写点诗歌、散文的小文,向全国各地的刊物一阵乱投稿(那时投稿可以不付邮资),广种薄收。果不其然,有几首小诗被采用,挣了十几块钱的稿费,我如获至宝。有了这些微微薄的稿费,我又向心仪的毛料中山装迈进了一步。
之后,为了早日拥有一件心仪的中山装,我还去河边的煤船上转过煤,在粮站的粮仓转过麦子,还为住家附近一个酿造厂修围墙挑过鹅卵石……
不曾想到的,我20岁生日那天,母亲一大早给我煮了两个荷包蛋,算是给我庆生。另外,母亲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个用塑料布包裹好的布包,打开一看,是一件新崭崭的中山装——色彩、款式、大小,完全给我在小城上那家店铺的一模一样,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母亲说,这件中山装送给你吧,今天你二十岁了,是大人了——原来,那家店老板是我的远房表叔,只是我不认识他,他认识我,见我隔三差五去店里看衣服,又不掏钱购买,想必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处,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我母亲。——事后我才知道,父母亲为了给我添置那件毛料中山装,父亲咬牙戒了三个月的烟酒,母亲还厚着脸皮去找那个远房表叔,看在远方亲戚的面上,把价格优惠了几块钱……
如今,购买一件时尚、高档的衣服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当初我对中山装的情怀、想购买中山装的欲望真的是那么执着而朴实。现在,我的生活水平早已天翻地覆,但35年前母亲送给我的那件中山装,至今我都保留着。我想,这既是对中山装作为国服的致敬,也是对母爱的怀念……
(征文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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