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曹阜金,云南威信人,有作品发表于国家、省、市报刊,已出版散文集《梦回故乡》《人在旅途》,现供职于昭通日报社。

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寨上人家

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曹阜金

对柏格理,我总是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一个与黄种人肤色不同的西方人,从遥远的异国他乡来到陌生的滇东北,开始了数十年的传教生涯。他为了什么,是家国意志,还是个人梦想,我不敢妄加揣测,但他在滇东北和石门坎这一地域所留下的足迹,让当地的苗族同胞顶礼膜拜,受益非浅。他办医院、办学校,创制了苗文,改变了苗族的生活,使古老的苗族很快进入文明的时代。

我这篇短文所要叙述的,也与这个西方人有关。

从有关资料介绍,柏格理在乌蒙山的传教,最闪光的地方,是他先在贵州威宁的石门坎办起了一座光华小学,后来又在昭通永善大坪子兴建了石门坎分校,接下来,1908年,又在昭通鲁甸水磨的寨上办了第二所石门坎分校。在那个交通不便,自然条件恶劣的年代,柏格理居然走进深山,在人迹罕至的寨上,办起了一所学校,确实令人感动。

我去寨上,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那里的苗族同胞,在经历了一个世纪之后,他们的生产生活怎样,他们还保留着原来的习俗吗,在当今这个传承与保护文化遗产的时代,他们能够给我们提供些什么借鉴?我们又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只知道寨上在水磨镇,但并不知道寨上藏在哪里。我和几个参加“三区”工作的同行一起去神秘的寨上调研,怀揣一种敬畏的心境,想象着当年柏格理是如何餐风露宿,信心倍倍地走进寨上的。可惜,我们没有处在柏格理那个年代,而且我们今天深入古老的苗寨去发现寨上所蕴藏的文化,有着更便捷的方式。我们是乘着现代的交通工具——汽车进去的,把时光倒回去,恐怕当初柏格理连汽车的概念都没有。

我们去寨上的那天是个周末,天气出奇的好。水磨文化站的宋升慧站长早就答应陪我们进去的,不凑巧,她那天到昆明看病去了。宋站长听说我们要去寨上,特意联系了水磨镇人大的宋主席陪我们进去。有了向导,我们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去寨上的路并不好走。从昭通城出发,我们乘坐的汽车要翻过阿噜白梁子,过龙树坝,沿龙树河而上,经过水磨老街,取道进去。因为鲁甸去年发生的地震,路边的老百姓正忙着建房,到处一派忙碌的景象。

寨上距龙树河不远,像一个村姑躲在山弯里,改革开放那么多年,寨子与外界的联系仍然是一条土路。路很窄,仅容一张车通行,路边有溪水,溪水从山里流下来,散散漫漫,不疾不缓。有人家就在溪边住下。石头砌的房子,零零散散,看不出是个苗寨。沿溪流而上,林子开始密了起来,春天把绿叶编织成大伞,给山坡撑上,整个山村忽然葱茏起来,年轻而又充满诱惑。到了沟头,山路像飞了很远的箭,忽然失去了冲力,落在沟边,前面忽然没有了路。宋主席说,林子深处就是寨上。车无法前行了,就摆在路边,我们一行人向寨子里走去。

寨上没有想像的神秘。去村子的路上,在寨上干了多年的民宗助理刘建峰前来迎接我们。刘建峰36岁,穿得普普通通,已经习惯了汉族的装束,没有穿着苗族服饰。而且,村子里的妇女,除了从头上用梳子横撇着发髻,依稀看得出苗族的影子,其他的衣着跟我们汉族就没有什么分别。刘建峰说,寨子里现有95户人家,有338人,全部都是苗族。他们的苗族盛装,一般是到每年的花山节、端午节才穿,那是他们最快乐也最重大的节日。寨上是个独立的苗寨。寨子里的人家,住在一个偏坡上,民居一幢挨一幢的,林林总总,坎上坎下,不规则地摆着,像一群赶集的人,故意要把脚踮高了,好看前面的风景,于是寨子的民居布局就高低错落起来,叽叽喳喳,像窝说个不停的山雀。

寨子的中央,有一所学校,刘建峰说,这是寨子里唯一的一所学校。令我们惊奇的是,寨上小学居然开展双语教学,既教汉语,也教苗语,苗语就是柏格理创制的老苗文。寨上小学共有两个老师,其中一个就是刘建峰,生源不缺,就是寨子里的小孩子,现有学生35人,没有一个是辍学的。这让我明白,这所寨上小学就是相关资料记述的石门坎第二所分校,只是随着政府投入资金改造,校舍已摇身一变为现代的“火柴盒”,当年柏格理盖的老学校是见不到了,当然,更不可能见到那个神秘的十字架。也许,让地下的柏格理稍感欣慰的是,他倡导的苗文教学传统一直沿袭下来,传承到今天。从刘建峰身上,我似乎看到苗族的文化历史一直在刘建峰这样的文化人身上得到延续。寨上小学的操场已硬化,可惜还没有安上篮球板,但教室的顶上飘着一面国旗,在阳光下十分亮眼。

我们没有见到想像中用山草和杈杈房盖的苗族民居。据宋主席说,改革开放以来,党的民族政策在寨上得到了很好的落实,户与户之间的道路被硬化,家家户户用上了水,原来的老房子全部拆除了,建成崭新的水泥房。听了宋主席的介绍,我心里面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我觉得政府做了很多工作,帮助大家改变了人居环境,但是,从一个文化工作者的角度,我以为这种改变不经意间拆毁或湮没了一个民族的历史,让那些直观的东西在光影里突然消失,就像一天的日子走到了傍晚,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原来的老苗寨消失了,这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退步,我掂量不清楚。我在心里试图勾画原来寨上的模样,但我无能为力,勾画不出来,因为我是第一次走进寨上。我只是从那些或厚或薄的石块堆砌的墙基里,去找回苗族同胞们当年建寨的影子,而更多的的老民居,我是无法复制了。我们就坐在修葺一新的水泥房里,听年逾古稀的王文林老人用不太响亮的嗓子,有些生涩的语速,唱着苗寨的古歌,同行的小杨和小徐在旁边一边倾听,一边打着节拍,小杨还用手机录下这动听的音符。尽管我们听不懂苗语,不能一下子明白古歌的含义,但从王文林老人原始得没有修饰的歌声里,我们感受到了寨上的古老,寨上,这个古老的苗族,还活在王文林这样一群苗族妇女的身上。王文林老人还拿出两件珍藏许久的男装和女装,给我们展示,服饰虽然简单,线条也不复杂,但看得出来,做工很精细,而且是用土法绩的麻手工缝制的。我们问王文林老人,村里现在还有传统的绩麻手艺吗。王文林老人说,现在大家过节时穿的服饰还是手工的,但用的材料则是机制的了,绩麻的人已经很少了。原来寨子里还留有一台绩麻的机子,可是,前几天被拆了。我们听了,甚是可惜。是啊,随着现代文明的进入,那些原来一直保存在苗族群众中的传统手工技艺,正慢慢被岁月所驳蚀,逐渐消失。

我们几个从事文化工作的同志,默然无语,心底的那丝无赖像房上的青烟,随风飘散。我们问了宋主席和这个从成年后就一直在寨上工作的刘建峰,寨子里的其他风俗还保留了多少。宋主席说,还有好多传统的民俗,一直在寨上存在着,延续着。据小刘讲,每年的端午节和花山节,寨子里的老人、妇女、小孩都会穿上崭新的苗族服装,在寨子里打花杆、拽芦笙、对歌、跳撒麻舞,也还会开展射弩、吹枪、陀螺等民族体育活动,他们还保留着原来的婚俗、葬俗,寨子里的人都会说苗话,也会说汉语,他们所用的苗文就是柏格理的老苗文,他们所讲的语言,是滇东北次方言,他们属于花苗系列。还有一个熟谙苗族医药的传承人,叫吴忠云,88岁,还在苗寨里教那些年轻人学苗医,为老百姓治病,真是可钦可敬。

走访了几户人家,看到家家点上了电灯,看上了电视,用起了移动电话,现代文明已经与大山拥抱。我们开始返回,路上,两个苗家妇女赶着几十头绵羊,到村头去放。还看到一辆微型车,载满了日用百货,与苗族同胞交易。这是大山里流动的百货商店。可能店主与寨子里的人家有约定,每天或某些日子的特定时间,就到寨子里来交易。寨上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呢。小刘说,寨上海拔高,气候冷凉,土地贫瘠,大家基本上每年都是在山上种包谷洋芋,养猪放牛,养马放羊,发展着自给自足的农业、畜牧业,近几年,也有一些年轻人走出寨子,到外地务工,为的是多一种收入来源,让家里的日子过得更有味道。看来,寨上的日子更多是平淡,像每天灶上的一日三餐,寨上的日子悠闲而缓慢,像跳跃在苗族妇女手上的针线。寨上的人家按着他们的生活节奏,在大山里与世无争地活着。

当然,村民们对新生活还是无限憧憬的。这几天,寨上的日子紧张而忙碌,你看,还有好多人家,正利用国家拨给的5万元重建资金,在盖新屋子,以抵御那种随时可能出现的地震。

我们离开寨上,乘车返程,心头不知是高兴还是伤感。我想像不出当初柏格理是如何从昭通城经旧圃、乐居、布初、龙树,循着龙树河走进寨上的,也无法揣测柏格理在寨上建起了学校讲授了文化之后,是怀着什么样的喜悦与满足离开寨上。虽然现在寨上小学的双语教学,特别是苗语的教学只是教到二年级,但我还是想起了柏格理,他通过创制苗文,使今天的苗族同胞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触摸昨天的时光。对于他们,我们真的帮不了什么,我只希望,也曾建议寨上的苗族同胞们,一代接着一代,薪火相传,继续在大山里拽着芦笙,说着苗语,跳起欢快的撒麻舞,把那些充满山野气息的苗族古歌传唱下去,生生不息。因为,他们延续了很久的苗族文化,也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要倍加呵护和珍惜,不要让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在时光的河流里被洗刷掉。

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第341期

出品单位

主管单位

中共昭通市委组织部

云南省昭通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单位

法律顾问

云南鹤原律师事务所孙健律师

[email protected]

【环保昭通】

文艺作品展

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云南省昭通市环保局

曹阜金|散文:寨上人家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