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给女儿书

梁启超:给女儿书

梁启超

我的宝贝思顺:

我接到你这封信,异常高兴,因为我也许久不看见你的信了,我不是不想你,却是没有功夫想。四五日前吃醉酒。你勿惊,我到南京后已经没有吃酒了,这次因陈伯严(注:陈伯严,原名陈三立,字伯严,著名国学大师,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历史学家陈寅恪之父)老伯请吃饭,拿出五十年陈酒来吃,我们又是二十五年不见的老朋友,所以高兴大吃。

梁启超:给女儿书

徐悲鸿所画陈三立

你猜我一个月以来做的什么事,我且把我的功课表写给汝看。

每日下午二时至三时在东南大学讲《中国政治思想史》。除来复日停课外,日日如是。

每来复五晚为校中各种学术团体讲演,每次二小时以上。

每来复四晚在法政专门讲演,每次二小时。

每来复二上午为第一中学讲演,每次二小时。

梁启超:给女儿书

每来复六上午为女子师范讲演,每次二小时。

每来复一、三、五从早上七点半起至九点半,最苦是这一件,因为六点钟就要起来。我自己到支那内学院上课,听欧阳竟无先生讲佛学。

此外各学校或团体之欢迎会等,每来复总有一次以上。

讲演之多既如此,而且讲义都是临时自编,自到南京以来(一个月)所撰约十万字。

张君劢(注:张君劢,中国政治家、哲学家,中国民主社会党领袖。近现代学者,早期新儒家的代表之一。)跟着我在此,日日和和我闹说:“铁石人也不能如此做”,总想干涉我,但我没有一件能丢得下。前几天因吃啐酒(那天是来复二晚),明晨坐东洋车往听佛学,更感些风寒,归来大吐,睡了半日。君劢便说我有病,到来复四日我在讲堂下来,君劢请一位外国医生等着诊验我的身体。奇怪,他说我有心脏病,要我把讲演著述一概停止(说我心脏右边大了,又说常人的脉只有什么七十三至,我的脉到了九十至)。我想我身子甚好好,一些不觉得什么,我疑心总是君劢造谣言。那天晚上是法政学校讲期,我又去了,君劢在外面吃饭回来,听见大惊,一直跑到该校,从讲堂上硬把我拉下来,自己和学生讲演,说是为国家干涉我。再明明日星期五,我照例上东南大学的讲

堂,到讲堂门口时,已见有大张通告,说梁先生有病放假,学生都散了,原来又是君劢捣的鬼。他已经立刻写信各校,将我所有讲演都停一星期再说。

以上二十八日写

医生说不准我读书著书构思讲演,不准我吃酒(可以吃茶吃烟)。我的宝贝,你想这种生活我如何能过得。

十八晚写

梁启超:给女儿书

张君劢

神经过敏的张君劢,听了医生的话,天天和我吵闹,说我的生命是四万万人的,不能能由我一个人做主,他既已跟着我,他便有代表表四万万人监督我的权利和义务。我们现在磋商的条件:

1、除了本校正功课每日一点钟外,其余讲演一切停止。

2、除了编《中国政治思想史讲义》,其余文章一切不作。

3、阳历十二月三十一日以前截止功课,回家休息。

4、每星期一、三、五之佛学听讲照常上课(此条争论甚烈,君劢现已许我)。

5、十日后医生诊视说病无加增则照此实行,否则再议。

我想我好好的一个人,吃醉了一顿酒,被这君劢捉着错处(呆头呆脑,书呆子又蛮不讲理),如此其欺负我,你说可气不可气。君劢声势汹汹,他说我不听他的话,他有本事立刻将我驱逐出南京。问他怎么办法?他说他要开一个梁先生保命会,在各校都演说一次,不怕学生不全体签名送我出境。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从今日起已履行君劢所定契约了,也好,稍微清闲些。

懒得写了,下回再说。

以上二十九日民国十一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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