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80年代中期，秋季農忙後的一天小營村沸騰了，因為村裡的老光棍二憨領回來一個媳婦。
大家都說這傻人有傻福啊，白撿了個媳婦，大家都擁過去看。
看完後大家議論的更激烈了，都說這二憨還真是個憨熊，這樣的女的怎麼能領回來呢？
啊？啥女的？不是長得還挺好看的嗎？
好看管啥用，大著肚子呢。
這下光棍老爺們沒有羨慕的了，就是說嘛，哪有那麼多好事，憨熊就是憨熊，這也往家領？
沒人懷疑這孩子是二憨的，據婦女們說這女的懷孕有差不多三個月了，這半年二憨因為老孃生病就沒出過門。
有多事的和二憨開玩笑，你還真利索，媳婦孩子一下都有了，這速度，嘖嘖。
二憨嘿嘿一笑。
都說二憨是個憨子，其實他只是智商或者叫智力比尋常人低了一點而已，誰說他也不惱，叫幫忙幹活，二話不說，但讓他幹壞事卻堅決不幹。村裡人雖然叫他二憨但並不真當他是傻子。
二憨老孃也不接受這事，她雖然想抱孫子，可她不想抱別人家的孫子。但總歸拗不過兒子，而且兒子也娶不上媳婦，只好彆彆扭扭地答應了。
2
就這樣，日子逐漸平靜下來，二憨的媳婦偶爾也跟著出門了。有些膽大的婦女就上去打聽，叫什麼，多大了。媳婦不說話就是笑，不出聲地笑眯眯的，最多說自己叫韓英。
雖然日子艱難，但二憨也儘量讓韓英吃好點，雞蛋不捨得賣了。饒是如此，韓英還是逐漸黑瘦了。
那時候農村沒有產檢，也不知道肚裡的孩子啥情況。春節後不久，韓英生產了，送到醫院的時候聽說情況就不好，然後孕婦大出血。
鎮上醫院救不了，送縣醫院來不及了。就這樣，二憨雖然當了爹，但媳婦沒了。
在大家看來，二憨應該不會要那個女嬰的時候，二憨把女嬰抱回來了。
如果女嬰的媽媽在世，二憨還能和她再生自己的孩子，多養個孩子不過是多擱一碗水的事，這沒親無故地養她幹啥？大家不理解，也有人勸二憨。但和領回韓英一樣，二憨的決定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二憨對娃娃那個好啊，成天抱著到處找哺乳的婦女餵奶，想法買牛奶、羊奶。取名英子的女娃長的很快，比村裡其他的女娃好看，跟在二憨後面叫爸爸。
為了給英子梳頭，二憨向村裡的大嬸們請教，逐漸比很多媽媽梳得髮辮都好。雖然沒有新衣服穿，但總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大家都說二憨比別人的親爸都強。
一個憨子，腿不直溜，還帶著個閨女，二憨只能將打光棍進行到底了。他自己也是有女萬事足的樣子，以為生活就這樣下去了。
然而，英子八歲那年大隊支書帶著一群人走進二憨家，打破了這家的寧靜，然後英子就被帶走了。走的時候哭鬧著怎麼也不上車，而二憨蹲在院裡一聲不吭，只是整個身子在抖。
後來聽二憨的娘說，原來韓英和英子的爸爸是跑出家的，英子爺爺奶奶不同意，後來找著倆人，把英子爸弄回去了。剩下懷孕的韓英差點被拐賣，然後碰到二憨。
現在英子爸因為意外走了，沒後，人家知道韓英當時懷孕了，這才找了來。沒想到真找到了，雖然是個閨女總比沒有強。
誰都看得出來二憨很難過，就連他娘也哭了好幾回，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整個人迅速萎縮下去了。那個雖然走路不利索但總是精精神神的二憨不見了，代之以乾癟老頭狀。
3
一晃十年過去了，二憨相依為命的老孃也離開了，只剩下他一人，成了村裡的五保戶。成天不閒著，時常幫鄉鄰們乾點啥，鄉鄰們也經常幫襯著洗洗補補，送吃的。
有一天，一個不亞於當年領回韓英的消息傳遍村子，英子回來了，十年前離開的英子回來看二憨了。當然她現在不叫英子了，但是等大家認出時，叫她英子依然脆生生地應著。
英子帶二憨去城裡轉了一天，回來時從頭到腳一身新，久已不見的精神氣又回到二憨身上。
二憨帶著英子去親近的鄉鄰家串門，英子恭恭敬敬地給人家鞠躬，謝謝他們照顧爸爸。
住了三天，英子回去了，她還在讀大學，得回去上課。
二憨向大家說，在北京上大學呢，學習成績可好了，功課忙著呢。
沒有像一陣風，刮完就不見了。
英子幾乎每年都至少來一趟，開始是一個人，後來是兩個人，再後來變成一家三口。
2014年3月，二憨開始收拾房子，買各種水果、蔬菜，一問才知道過幾天閨女要回來，二憨60了。
那段時間，二憨每天都到村口張望，到鄰居家問有沒有電話。從月初到月末，始終沒有等來英子。打英子電話，沒有應答。
在大家紛紛猜測之時，終於有了消息，英子的丈夫打來電話。鄰居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說清楚，是英子乘坐的飛機不見了，飛機上的人都找不到了。
和當年英子離開時一樣，二憨沒哭，只是蹲在地上不發一言，誰都看得出來他的肩膀在抖動。
二憨在相鄰的勸說下才沒去北京，大家問了在外工作的孩子，知道了事情發生的經過，知道二憨去沒有任何意義。
在床上躺了一天後，二憨把他那間屋子收拾了一遍，又開始了看誰家有活就幫忙的日子。
每天早上去村口站一會，然後像往常一樣生活。
二憨話依然不多，只有和熟的鄰居才說起，英子會回來的。
是的，英子會回來的。她離開十年後都能再回來，她還會回來的。
閱讀更多 流年芳華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