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會:這是一場跨越千年的棋局

信安郡石室山,晉時王質伐木至,見童子數人棋而歌,質因聽之。童子以一物與質,如棗核,質含之而不覺飢。俄頃,童子謂曰:"何不去?"質起視,斧柯盡爛,既歸,無復時人。

——《述異記》

故事會:這是一場跨越千年的棋局

一.

王質迷茫的望著眼前的大廳。

這大廳頗為寬廣,比他家的幾間草屋加起來還要大上好幾倍,大廳的頂棚很高,上面吊著數排水晶燈,散發出耀眼的強光,比他見過的所有燈都要明亮。廳中散坐著數十個身著奇裝異服的人。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坐吧?王質不敢確定。因為這些人並非席地而坐,而是坐在一個個折起來的奇怪物體上。順著這些人的目光向前看去,他們都在盯著不遠處的兩個人。看到這兩個人後,王質舒了一口氣,因為他終於看懂了一件事——這兩個人在對弈。

雖然搞不懂自己明明在山中打柴,怎麼眼前一花就來到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但看到大廳裡的眾人都和沒看到他似的,王質也就慢慢恢復了平靜。他緊了緊右手握著的斧子,慢慢走上前去看二人弈棋。

王質本人喜歡圍棋,而且天生聰敏,記憶力特別強,很多棋局幾乎看一遍就能記住。但見到眼前的棋局,王質卻覺得頭暈目眩。對弈的二人是一老一少,老的約麼四五十歲,年輕的估計未及弱冠。二人此時已經廝殺到中盤階段,執白的中年人下棋的速度簡直如有神助,基本上彈指之間就會新落一子。而少年則面色凝重,總要思考個一炷香左右才會下一子。但無論是少年還是中年,二人的佈局和下法王質聞所未聞。王質自幼學棋,也讀過不少棋譜,可看了一會眼前這二人下棋,王質只覺得憑他用以前在棋譜中學得的下法,在這二人手下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撐不過去。

就在王質胡思亂想時,場面上的局勢又發生了變化。此時少年的黑棋明顯處於劣勢,但攻勢不斷,朝著白棋步步緊逼。王質看了一會,覺得白棋下的有些過於保守,導致在這段時間內喪失了很多優勢,黑棋也因此攻勢更加凌厲。可又看了一會,王質不禁有些冒汗了。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質發現白棋雖然步步退讓,但卻牢牢把控住了整個局勢。回憶之前的數十步,王質對照著自己當時給出的解法發現,白棋如果一味的和黑棋爭勝,很可能被黑棋因勢利導誘敵深入。可現在白棋雖退不亂,步步為營的與黑棋周旋,黑棋儘管攻勢不斷,卻始終無法撕開白棋的防禦。果然過不多時,執黑棋的少年嘆了口氣,將棋子輕輕一丟,似乎是認輸了。

王質直看到棋局結束,這才跑到旁邊對著周圍的幾名觀棋者一抱拳,說道:“勞駕,請問此處是何所在,上面弈棋的二人又是何人?”

這名觀棋者雙手抱胸無動於衷,似乎沒聽到王質的問詢。王質提高嗓音,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可觀棋者依舊不理他。王質心裡著急,伸手去推,可一推之下,卻推了個空。

“這......這是怎麼回事?”王質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沒入觀棋者的身體,可觀棋者卻毫無察覺,等收回手,手臂又好端端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卻不知,此時他正處在一個奇妙的量子態中。他之所以從深山一步跨到面前的這個大廳中,是因為量子發散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緣故。當然,這種量子態也極其危險,如果一個不小心,量子發散超過了某個閾值,他就再也無法迴歸實體,而是以一個概率波的形式存在於宇宙之中。

王質見到自己的左手沒入人體又出現,也是駭的肝膽俱裂。他猛的一用力,只覺得右手捏到了軟軟的一坨東西。低頭一看,原本堅硬的斧柄竟然已經朽爛,用力一捏之下,五指深入斧柄,險些將斧柄捏斷。王質嚇得一激靈,手臂一顫,朽爛的斧柄卡不住斧頭,斧頭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這一響猶如晴天霹靂,王質只覺得眼前一花,但見空山幽幽,鳥鳴春澗,哪有什麼大廳?什麼弈者?只有斧頭躺在地上,面前的青石上還留著斧頭砸下的白痕,王質徹底搞不清楚是真是幻,一時間不由得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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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過了好半天,王質這才回過神。他仔細辨認了一下,見這裡確實是自己砍柴的山。看來剛剛所見,只是一場夢境。可低頭看了看朽爛的斧柄,若說是夢境,這斧柄為何莫名其妙朽爛如斯?王質再也無心打柴,將斧頭拾起勉強塞在斧柄上,起身回家。

到了自己所住的村子,王質就更是奇怪。從進村開始,他就沒見過一個熟人,無論是跑跳的孩子還是匆匆而過的行人,王質居然一個都不認識,這讓他又有了不好的預感,他腳下加緊,朝著家中趕去。

到了家門口,王質發現小院的籬笆似乎是新編的,大門也換過了。自己明明才離開半天不到,這又是什麼時候弄的?他再也忍不住,上前叫門。

拍了幾下門,屋內走出一名老者。老者打開門看了看王質,疑惑的道:“請問足下找誰?”

王質一愣,不見妻子李氏,也不見兒子王堅。他只得抱拳道:“請問,這裡可是王家?鄙人王質祖居此地,請喚小兒王堅出來一認便知。”

“王堅?”老者打量王質多時,面上疑色更濃,試探著道:“王堅乃是家父,已經過世廿年有餘,閣下如此年紀,直呼家父名諱,似乎不妥吧?!”

“什麼?王堅是令尊??”王質登時倒退了五六步再次打量自己家,難道自己入山這一去,竟然跨越了百年光陰?難怪斧柄朽爛,難怪自己一路行來一個熟人都沒見到,難道自己剛剛所經歷之事不是夢境,而是真實存在的?難道自己遇仙了嗎?他卻不知,量子態的轉移是以概率波的形式隨機發散。王質沒有轉換空間,卻度過了近百年的時間長河。而斧頭卻依舊遵照現實世界固有的時間法則,因此才會朽爛,可這些事情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這時老者見王質神色有異,於是招呼了他一聲,把他讓進屋中。王質進屋打量了一下,陳設大體沒變,但有些東西已經不再是他走時的舊物。老者讓王質坐在床邊,給他倒了一碗水,這才問起經過。王質也不隱瞞,將事情講述了一遍。老者聽了王質的講述,呆立半晌道:“這麼說,我應該稱呼您為祖父了?!”

王質也覺得有點彆扭,自己明明正當壯年,卻成了一名花甲之年的老者的祖父,於是他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已經物是人非,我也就不叨擾了。我想去健康鑽研我在仙境看到的那盤棋。”

老者聽了反倒有些依依不捨的道:“此去健康路途不近,當今北方狼煙四起,江南地界也並不太平,讓您一個人孤身前往健康,實在是令人放心不下啊!”

王質搖了搖頭,自從見了那局棋後,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鑽研棋局,從這局棋中悟到更多的東西。因此他要了幾張草紙,將他最開始見到的中盤棋畫下來揣好,講好今晚休息一夜,明天就登程前往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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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健康,三國時稱建鄴,又名石頭城,也就是現在的江蘇省南京市。王質並不知道,此時已經是南朝宋代晉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421年。劉宋王朝依舊定都健康,老百姓也並不在乎換來換去的天子,只要北方遊牧民族不再南下,他們就很滿足了。王質來到健康時正是一週後的傍晚,夕陽斜照在長江上,泛起粼粼波光。王質沿著長江而行,由西面入城。

入城後,他向行人詢問了幾句,很容易的就找到了當時最有名的圍棋國手張長齡的住處。此時的上層名士多數都喜好弈棋,因此國手的待遇也相當高。王質來到張府外,將記有棋譜的草紙遞給門房求他通報。門房進去不多時,只聽門裡傳來木屐的腳步聲,一名年約四旬的中年文士在門房的引路下走了出來。

門房朝著王質一指,低聲說了幾句,文士來到王質面前打量王質兩眼,揮了揮手中的棋譜,沉聲道:“這棋譜是閣下交給門房代傳的嗎?敢問閣下從何處看到的棋譜,古書中似乎並無記載啊?”

王質左右看了看,此時天色將黑未黑,宵禁即將開始,因此來往的行人都是匆匆而過,於是他靠近張長齡,將自己“遇仙”一事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並從後背的揹簍中拿出已經朽爛了木柄的斧子讓張長齡看。

張長齡半信半疑的接過斧子看了看,轉頭問王質:“你給我的棋譜只是中盤,不知你還有沒有後面的?如有,請入內詳談。”說著朝著身後的府邸一指。王質自然記得後面的棋譜,只是沒有足夠的紙寫出來,他點了點頭,將斧子拿回來放進揹簍,與張長齡一同走進張府。

一進府邸,張長齡直接帶著王質來到會客室,他安排下人搬來棋盤,直接在會客室裡將草紙上的中盤棋擺了出來。擺好後,他抬頭示意王質,讓他把剩下的步數擺出來。王質微一沉吟,伸手拈起黑棋,擺了起來。

張長齡在旁邊看著,他與王質初見此局時反應大體相同。先是被這種從未見過的下法所震驚,隨後見到黑棋進攻,白棋防禦,也覺得白棋有些過於保守。但等全局終了再閉上眼睛細細回味,不禁冷汗涔涔而下。待王質佈局結束,張長齡默然良久方道:“如此棋局,果然是仙家手筆,我相信你的話了。”然後他又看了一眼棋盤,續道:“就是不知,你來找我有何指教?”

“談不上指教。”王質謙虛了一句道:“不瞞您說,某也是自幼學棋,此局下法之超前,對局之精妙,我覺得在不僅當世無人可及,恐怕古時先賢也沒有如此棋力。從對局中看,白棋全局一直對黑棋形成壓制,我想與張公共同探討一下,能否將白棋作為假想敵,用某種方法打敗他。”

“唔......”張長齡思考了一下,沒有立即給出答案,而是猶豫道:“這個白棋的棋力超過你我太多,因此我們需要先把這盤棋吃透,然後再考慮如何擊敗他。這樣吧,你先在我府上住下,明天開始我們一同研究這局棋,看看有無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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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王質在張府上住了下來。張長齡是一名圍棋國手,他的工作就是每天鑽研圍棋提高棋力,因此從第二天開始,他就拉著王質開始一步步的分析這局棋的下法。由於王質是從中盤開始才看到的棋局,二人也並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中盤局面,只能從接下來的步驟中慢慢推演。

由於這局棋的兩名弈者水平明顯高於王質與張長齡,因此二人在鑽研這兩名“仙人”的行棋思路時也遇到了很多困難。尤其是白棋,如果黑棋的行棋思路用“詭異”來形容的話,白棋就只能用“天馬行空”來描述了。二人在逐步分解每一步棋時,有幾手棋死活都想不通白棋為何要這麼走。而且據王質說,白棋的行棋速度極快,幾乎是轉瞬間就會走下一步。這種恐怖的佈局能力和思維速度讓張長齡望塵莫及,只能歸結於“仙法無邊”之類的一廂之辭。而在猜測白棋行棋思路時,王質畢竟是在現場看到的二人對弈,所以他也提出了很多有價值的猜想。就在這摸爬滾打的猜想與驗證中,二人總算將黑白棋的棋路摸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尋找白棋中的漏洞,看看有沒有機會擊敗這個“假想敵”了。

“不行啊!”張長齡看著面前的棋盤微微搖頭。近兩個月以來,他與王質一直在研究白棋的路數。雖然不能做到完全模仿,但張長齡作為劉宋朝最厲害的國手,又有了棋譜的啟發,因此他模仿起白棋來也有幾分神似。可或許是王質與他棋力相差較大的緣故,二人對弈了月餘,王質從來沒有在張長齡這裡取得過一場勝利。但王質卻並不氣餒,他也盯著棋盤,偶爾拿起身旁的棋譜再回味一下當初看到的局面。過了一會,王質突然抬頭道:“如果用劫爭【注1】的方式來對付白棋怎麼樣?”

“劫爭?”張長齡皺了皺眉,他並不是沒想到過這種可能性,但劫爭一方面要看局面,另一方面還有一定的運氣。並不是每一次對局都恰好能形成劫爭,尤其白棋的掌控全局的能力如此之強。他遲疑了一下,示意王質繼續往下說。

王質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張公,白棋的大局觀實在太好,我覺得如果用常規方法很難將其擊敗,我想的是製造劫爭,使局面複雜化。最好是製造出全局複雜的局勢,然後在亂中取勝!”

“唔......亂中取勝嗎?”張長齡一時間沒有答覆,他雙眼放空想了一會道:“也罷!你這也算是一個新的方向,我們就來試試看這種方法能不能成功!”說著,他將棋盤上的棋子收起來,重新與王質研究了起來。

五.

柯吉默默的望著窗外的水鄉。

烏鎮的景色柔媚而悠長,頗有些百看不膩的感覺。不過柯吉此時雖然眼望著窗外,但雙眼無神,顯然在想自己的心事。在昨天的比賽中,他與AI的第一戰以四分之一子告負。在外行人看來,四分之一子或許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個劣勢,但柯吉知道,這個圍棋規則中最小的勝負單位,是天塹般的實力差距。在昨天的比賽中,他已經竭盡所能的在劣勢中增加攻勢,調動局勢,可AI依舊穩穩的和他周旋,甚至捨棄一些短期的優勢來鞏固最終的勝勢。這種對局,讓他想起了《西遊記》中如來與孫悟空的故事。難道自己就像猴子一樣可笑嗎?柯吉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這時,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柯吉說了聲請進,一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見柯吉坐在窗邊發呆,不禁笑道:“我還以為你在刻苦鑽研呢,原來在賞風景啊。”

“哎!唐大哥你就別笑話我了!我這哪是賞風景,我這是想辦法呢!”

唐韋平看著柯吉微皺的眉頭,心下也是微微動容。昨天他坐在場邊觀戰,同樣感受到了AI強大的壓制力。不過就在剛才,他偶然間有了新的發現,因此忙跑過來向柯吉“通風報信”。他招呼了一聲柯吉,兩人來到棋室,然後唐韋平從包裡拿出一疊打印紙說道:“哥們,你看看這個,我感覺有點東西啊!”

柯吉拿來看了看,前幾頁是自己昨天與AI下棋的棋譜,但有幾處小錯誤。後面則是一些自己沒見過的棋譜,而且紙上的詞句古拙,文意深遠,顯然是古代的棋譜。他抬頭看了眼唐韋平,疑惑道:“這棋譜好像不是近代的東西吧?怎麼會有和我昨天下的棋這麼相似的棋局?”

“我就是來和你說這個事的!”唐韋平拿過幾張紙道:“這棋譜是早上我在一個都快倒閉的小論壇上找到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朝代寫的。論壇上的網友說他是在舊貨市場淘到的二手貨,讓人看過了,根本不是古代的東西,是民國時期的手抄本。但是問題也就在這,這民國時期的抄本,怎麼會有你這局棋呢?”

“民國時期的抄本興許是抄的古譜,興許古譜更老,或許是唐宋?總不能是魏晉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你看看後面那幾頁!”唐韋平示意柯吉看他手中的後面幾頁,柯吉依言翻了翻,唐韋平在一旁續道:“後面那幾頁是這個棋譜的作者根據前面的棋譜做的一些猜想,假想敵就是白棋!也就是他也在以AI為假想敵,或許你可以借鑑他的思路也說不定呢!”

“不會吧!”柯吉往後翻了翻,“這古譜不可能有我昨天才下好的棋局啊,或許是碰巧也說不定呢!不過他這個解法......有點意思!”柯吉將前面的覆盤譜放在一旁,拿起後面的幾頁仔細觀看。

“是不是有點意思?”唐韋平也頗為興奮,他拉著椅子湊到柯吉身邊道:“他的思路是製造劫爭,把局面複雜化。昨天你也看到了,你和AI正常下的話勝率不高,如果通過劫爭把場面搞亂,增加AI的計算量,或許能有點不一樣的東西出現也說不定啊!”

“不過就算增加計算量,AI也應付的過來吧,這點計算量對它來說根本不算負擔。”柯吉嘴上說著,但眼睛依舊盯著棋譜,似乎也覺得這個思路可以一試。

“這不一樣吧!”被柯吉這麼一說,唐韋平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但他還是勸到:“再怎麼說,是你主動把局勢拖複雜的,主動權還是掌握在你的手裡,AI雖然厲害,但他的算法是計算勝率,你不妨和它打亂戰。”不過他隨即又憂心忡忡的道:“不過對於我們來說是亂了,對於AI來說是不是亂,我也不敢說了。”

柯吉點了點頭。AI最強大的就在於它無與倫比的計算能力上。昨天的AI幾乎是每十幾秒就落一子,著實給了他極大的壓力。但這個棋譜看起來也是言之有理的樣子,更兼之開局的覆盤譜與自己昨天的對局如此相似,柯吉一時間也有點“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感覺了。他拍了拍唐韋平道:“唐大哥,多謝了!我決定明天就試試這個棋譜的思路,給AI製造點麻煩!”

六.

翌日。

柯吉雙手扶著桌子,盯著眼前的棋盤。正如他昨天對唐韋平所說的,今天的柯吉採用了一種更加主動的行棋方式。他不再穩紮穩打,而是一開局就四處開花,將局面攪亂。此時的棋盤上黑棋白棋犬牙交錯,一時間看不出明顯的優劣勢。柯吉又抓住機會,在黑31子附近連連進攻,白棋已經對黑31字呈現包圍之勢,AI雖然在他處連連扯動,可柯吉不為所動,繼續將局勢朝著自己預設的方向拖去。

“真是個優秀的傢伙!想贏他還真有點麻煩呢!”在比賽室後臺,AI的創造者哈比斯博士看著直播信號,突然開口。

“什麼?”助手在一旁負責監測AI的穩定性,隨口問了一句。

“我說的是柯吉,你看看他的表現!我本以為第一場就可以摧毀他的鬥志,沒想到這一場他發揮的更加出色!”哈比斯看著屏幕裡的柯吉,又出聲稱讚了一句。

“博士,您好像不懂圍棋吧?”助手問了一句。據他所知,博士雖然在人工智能的深度學習方面是專家,可他喜歡的是國際象棋。對於圍棋,他只知道一些基本規則和術語,完全談不上精通。

“當然,我不懂圍棋。”哈比斯博士回了一句,“不過你看看這個!”說著他朝著屏幕一點,助手湊近去看,只見屏幕上給出的白棋勝率預測赫然是54%,而執黑的AI只有46%的勝率。

“不會吧!這個小傢伙這麼強?他今年還不到二十歲吧?!”助手看到勝率預測發出了一聲驚呼。這個勝率預測是AI本身系統自帶的,準確性毋庸置疑。

“中國有句古話叫有志不在年高,估計就是說的這種人吧。”哈比斯博士滿懷欣賞的看著柯吉道:“我剛剛查看了AI的後臺程序,柯吉前50手的白棋落點與AI預測的落點完全相同,真是可怕的實力!”

“說不定他能戰勝AI呢!”助手嘟噥了一句。作為人工智能的製造者,他當然希望自己的產品足夠優秀,可作為人類,他又希望柯吉獲勝,這種矛盾的心情著實不好受。

柯吉現在也不好受。在經過了一番攻防後,局勢已經從較為明朗的前期滑入了逐漸混亂的中期。AI為了將自己的黑31子從白棋的圍攻中救出,開始在腹地投入資源,而柯吉自然樂得見到這種局勢,他也順勢而為,與黑棋纏鬥。雙方的兵力很快絞殺在一起,形成了劫爭。

看到劫已形成,柯吉知道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戰術意圖,但面對AI強大的計算能力,柯吉也無法確定單靠一個劫能否將AI的算力窮盡。於是他繼續加大投入,將局面徹底打散,由於劫爭已成,AI只能跟著投入兵力。縱橫十九道棋盤上,有近十塊小區域激烈搏殺,亂勢已成。

七.

柯吉發現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隨著圍繞著劫爭的局勢越來越複雜,柯吉也已經看不清楚棋盤上的局勢了。此刻,在棋盤四周小區域的搏殺已經漸漸往中央腹地發展,柯吉和AI圍繞著劫爭的鬥法也越來越激烈。柯吉現在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立刻開劫,將目前已取得的優勢牢牢把握在手中,另一個選擇是繼續在劫上加碼,直到AI主動開劫。可面對目前如此複雜的局勢,柯吉卻有些猶豫了。

棋場如戰場,在如此複雜的局勢下,柯吉也沒有把握不失誤。並且,柯吉並不知道AI此時有沒有達到自己的極限,想到這他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黃博士。作為AI落子的執行者,每當AI走一步棋後,黃博士就會拿起一枚黑棋放在屏幕中AI走的位置上。此時的黃博士面無表情的盯著顯示器,過了約20秒,他轉過頭將一枚黑棋貼在了白棋旁邊,整個過程甚至沒有抬頭看柯吉一眼。但柯吉卻從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AI是否還未達到極限?場上的局勢是否還在AI的掌控之中?自己已經要駕馭不住眼前的局勢了,不如現在開劫先將優勢拿到手再說?柯吉思慮良久,拿起白棋放在了棋盤的左下角,這一手,意味著他搶先開劫。

“糟了!”看到柯吉搶先開劫,唐韋平一拍大腿。由於製造劫爭這一思路是他與柯吉共同研究出來的,再加上他處於旁觀角度,心情比較放鬆,因此唐韋平對場上的局面看的尤為清楚。在唐韋平看來,此時柯吉的開劫有些過早了,一旦開劫,白棋就沒有任何回頭的餘地,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樣,開劫意味著吹響了進攻的號角,柯吉只能順勢將左下角的黑棋吃下來。可黑棋完全可以放棄劫爭處的纏鬥轉而鞏固它其他地方的優勢,這樣柯吉的開劫反而為AI製造了機會。果然只過了幾手棋,場面上已經風雲突變。白棋連丟兩小塊根據地,從原本的勢均力敵變成了劣勢,唐韋平不禁伸手抓住了衣襟。

柯吉也發現了自己的尷尬局面,在開劫後柯吉才發現,自己對左下角劫爭處的掌控力已經強到無需開劫的程度,反而是右上角,左上角的幾塊區域顯得搖搖欲墜,需要自己的子力補充進去。現在他固然吃掉了左下角的黑棋,可黑棋卻在其他區域取得了更大的戰果。柯吉煩躁的抓住頭髮,頭皮微微的觸痛刺激著他的大腦,他陷入了長考。

“真是遺憾!”哈比斯博士略帶失望的看著屏幕上的勝率預測。在柯吉開劫後,AI做出了最有利的應對,柯吉的勝率從54%暴跌至不到40%。面對AI這種永不犯錯的對手,40%的勝率和0也沒什麼兩樣了。哈比斯博士雖然不懂圍棋,但從勝率的變化上也可看出,柯吉的開劫一手出現了失誤。這是最頂尖的人類棋手也無法避免的,同時也是AI的強大之處。

一陣無力感湧上柯吉的心頭,在長考後,柯吉又走了幾手棋進行試探,這下他徹底確定了自己的開劫是計算失誤。AI並沒有給他任何機會,它完全不理會柯吉的試探,反而在已經鞏固優勢的區域連連落子,將優勢逐漸向勝勢轉化。

柯吉的思緒有微微的飄忽,他想起了自己昨天看到的古譜。古譜也講了劫爭失敗的預測,在古譜的作者看來,劫爭是白棋唯一可能戰勝黑棋的手段,一旦開劫失敗,黑棋強大的掌控力很快就能對白棋進行全面壓制。柯吉不禁想到,那位創作出古譜的古人若是知道千百年後有一名少年靠著他的古譜與他假想中的黑棋對抗會是什麼心情呢?如果現在投子認輸,那位前輩肯定會非常失望吧?柯吉輕輕抓了抓頭髮,伸手摸了摸棋盒中的白棋,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他拈起了一枚棋子,朝著棋盤上點去。

注:劫爭是指黑白雙方都把對方的棋子圍住,這種局面下,如果輪白下,可以吃掉一個黑子;如果輪黑下,同樣可以吃掉一個白子。因為如此往復就形成循環無解,所以圍棋禁止“同形重複”。根據規則規定“提”一子後,對方在可以回提的情況下不能馬上回提,要先在別處下一著,待對方應一手之後再回“提”。

爛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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