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推火車的人變成攔火車的,中國歷史到處如此

昨天晚上,白巖松在北京77劇場進行了一場主題為“光陰的故事:歲月既慢且長,白說你聽”的演講。演講中,他以圖書為軸、以年齡為標,回顧了一路走來的成敗得失。國民素質、疫苗、道德,白巖松直面當下社會問題,講出了自己的思考。以下是演講實錄。

白岩松:推火车的人变成拦火车的,中国历史到处如此

白巖松“光陰的故事”

推火車的人變成攔火車的,中國歷史到處如此

今天的題目是“光陰的故事”,外面的海報沒有跟我徵求意見,給我戴了一個紅領巾,其實是一個標誌。每年9月1號中學同學都會在北京有一個聚會,叫“開學了”,我們在吃晚飯之前,每個人都系一張紅領巾的大合影。我今年已經50歲了,過去沒有想過——那就是老頭啊,現在才發現還真是老頭。

光陰的故事,咱們從幾張照片說起,也跟書的封面有關。看第一張,這是30歲的樣子。當時真不覺得自己好看,50歲回頭一看,真不錯。

30歲停了自己的節目,做了非常重要的減法

30歲最大的人生感受是減法,從某種角度來說《痛並快樂著》也是一種減法,把很多東西寫出去,留在那兒去新的白紙上去跑步。但是對於我來說,30歲無論從自己還是對各位的提醒來說,做減法都是非常重要的。我覺得大家都是學生,我經常提醒,在30歲之前要玩命地做加法,要去嘗試,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種可能,你也不知道命運將會給你怎樣的機緣,所以不試你怎麼知道。

白岩松:推火车的人变成拦火车的,中国历史到处如此

演講現場

但是有的人就在20多歲的時候拼命地試,各種加法,但是忘了收,忘了到一定的時候要做減法。我覺得30歲左右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一個要在做了一系列加法和四處亂跑之後要做一次減法的重要時機,否則就晚了。為什麼要做減法?你不是所有的都適合,也不是適合你的所有的事你都該去做。八條線拴著你你能跑多遠,它可能會互相牽制。

在30歲時候我已經被破格提成——學術的話叫“教授”,記者的話叫“高級記者”,我29歲就被破格了,到現在這樣的事情已經很少了。但是在那個時候又開始感到一種巨大的困惑。到2000年的時候,做悉尼奧運會,掌聲也很多,我突然覺得一切都不太對勁了。我自己問自己,你究竟要做什麼?哪些東西要拋掉?

那一年我做了非常重要的一個減法,我停了自己的節目,停了一年,沒有任何出鏡。當時有人勸我,主持人這一行,你只要一個月不出鏡還湊合,半年不出鏡,就沒人記住你了。我說那我這張臉太廉價了。

那一年去研發新節目,就是在出完了《痛並快樂著》之後,2001年,我整整停了一年,今天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感慨於那個時候的做減法。那個時候我可以做很多東西,我可以做體育,我可以做娛樂,我可以做其他好玩的東西,做製片人等等,但是我說不,我發現我只能做新聞,我也最該做新聞。

再然後,我當時是三個欄目的製片人,我在一夜之間都辭了,也才成了今天的我,我單純了。我前幾天跟同事聊天還說,我說30來歲的時候做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很多的職位有很多機會,提拔你做主任副主任,我拒絕了,回到普通百姓的位置上。到現在,我就是中央電視臺連股級幹部都不是,沒有一張辦公桌、絕對本科的普通員工。我要想拿更高的學歷,也很容易,你瞭解我們的體制,但是我拒絕了。我就想看看一個本科生能夠走多遠,一個本科生的學歷為什麼不可以不斷地去學習,讓自己去帶研究生?對,我現在要帶研究生,每年要帶十一個,這都是做減法的結果。

這當然是回過頭來的一個感慨。另外,在年輕的時候特別容易在奔波之中,最後產生一種感受,一切我都應該得到,只要有哪件事有點欠缺,我就心裡特別不舒服。在座的各位千萬別,也要學會做減法。就是在那個時候,快到30歲的時候,28歲,1996年,看奧運會我編出了一句話,“缺陷是完美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

在曾國藩的長篇小說裡頭,寫到很重要的一句話,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什麼?曾國藩想給自己的書房起名“求闕廳”——花沒有全開的時候是最好的,月亮還沒有全圓的時候是最好的,但是對於常人來說這是缺陷,還不夠完美,不夠達到極致。毀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求完美和達到極致。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花沒有全開的時候才是最棒的,花一全開,離落花很近了,月亮一旦開始全圓,離慢慢變成殘月很近了。

所以我覺得這是30歲給我的很重要的一個助推和啟示,接下來咱們看4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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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現場

古人平均壽命低,這個時代四十不惑很難

40歲沒那個時候好看了,但是我覺得放鬆了,自由一些了,為什麼呢?不再是西裝革履了,不再是黑白模樣了,而是開始談論幸福了,中國人有一句話叫四十不惑,30歲是減法,40歲是困惑,不是不惑,我覺得現今這個時代40歲恐怕困惑是最多的。

我的中年危機很早,到三十六七歲就開始困惑,我幹這一切有價值嗎?有意義嗎?我到底要幹什麼?《幸福了嗎?》這本書就是在這個基礎上誕生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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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了嗎?》,白巖松 著,長江文藝出版社

30歲的時候你發現有很多幸福目標都是跟物質掛鉤的,三十而立,你得有車有房,要不然丈母孃不把媳婦許配給你,很物質。

但是四十不惑很難,我覺得古人平均壽命低,沒有現在長,所以要濃縮,四十就不惑。我覺得我四十就是困惑,物質沒有給我帶來我以為會帶給我的幸福。當然,不僅僅是個體,還包括這個時代,巧了,我今年50整,我好像適合幹新聞,我天然跟中國的改革開放40年緊密捆綁在一起。我30歲生日那天站在松花江邊做報道,40歲我是在奧運直播進去的,又奧運直播出去的,所以的確有一個對應。如果這個大時代40歲,中國的改革40歲,到底是不惑還是困惑?我覺得走過40年道路的中國,在物質方面已經寄予了大家足夠多的東西,但是焦慮和困惑增加了,並沒有減少。我們以為強大了,富裕了,就一切OK了,結果發現物質不過是打了一個底,原來在物質上脫貧是最容易的,但是在精神上富裕起來並且成為大國真的很難。美國都開始打你高科技,咱們打農產品,這個世界上一直存在著一種“老二不容易當”的論調。我們必然要經過一個漫長的歲月,不是把這個“二”變成“一”,是變成超越自己。

這個話題太大了,說到個體,同樣在40歲的時候,很多人問我,“你幸福嗎?”我的書名是《幸福了嗎?》,是問號,代表我內心的困惑,中年危機的誕生。40歲要回答自己整個的問號,我覺得我們今天在座的各位偏年輕,但也有一些稍微年長一點的。40歲左右的多跟自己聊天,要去讀很多的東西給自己一些答案,我很慶幸在三十六七歲走進了《道德經》的世界,我在《白說》裡面已經談到。

在40歲的時候還要思考,如果周邊的環境不發生改變,尤其是軟環境。您心情舒暢地走出家門,到處是亂闖紅綠燈的,你買一個東西都是假的,打個疫苗都……這兩天全中國都在跟兩個“颱風”做鬥爭,一個颱風是無形的,一個颱風是有形的;一個颱風就是疫苗,它衝擊著我們內心安全的堤壩,另一個颱風是中國很少從上海登陸的颱風——這是題外話。

接下來你要去思考的是你獨善其身,你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你擁有了很多的答案,周圍的環境不變化,你會幸福嗎?我有八個字說的比較重,我覺得我們現在是“道德赤字,人性虧損”,這才是現在最大的赤字和虧損。

前些天就在離這兒不遠,我親眼見到了兩個車相撞,其實撞得沒有那麼嚴重,該負責任的車主對另一輛被剮蹭的車說,咱停到路邊處理。人家慢慢停在路邊了,那輛肇事車倒跑了,一車人也沒有攔著他。

這會是一個負責任的父親嗎?這會是一個負責任的兒子嗎?更不要說他怎麼會是一個負責任的公民。而他可能是你的同事,這就是道德赤字和人性虧損,也必然會影響到你。你不管自己是多麼大寫的一個人,除非你足不出戶。但是足不出戶也不妨礙你的孩子要打疫苗,你叫外賣,外賣也有可能有問題。

所以中國人如何學會由一個小老百姓變成一個公民,這是我在40歲既問給我自己這個人,也問給這個社會重要的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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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現場

五十而“好奇”,善待每一個今天

接下來看看50歲,不用看照片了,就是此刻站在這兒的我。如果30歲是“減法”,40歲是“困惑”,我覺得50歲我送給自己的詞是“好奇”。

50歲很尷尬,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進可攻——努努力也還行;退,要混得可以也可守,躺在自己取得的某種東西上,躺十年混個退休也似乎可以。

最近看一本書寫得非常有意思,在硅谷裡真正成功的創業者五六十歲的偏多,這跟我們的概念是不同的。中國什麼時候能夠不把創業全部當成年輕的事業,就跟中國不該把志願者都當成青年志願者一樣。上週我做了一期節目,是中國網上要招募退休的中小學教師,每年有兩三萬塊錢的補助,去鄉村當老師,而且必須是優秀的。我說這是正式開啟了退休後再就業的先河,當然不光是慈善。

回到50歲,離那一塊還有點距離,你怎麼向前走?更重要的是對於50歲的人來說,有兩個挑戰。第一個挑戰是你自己,你是不是還對很多事情好奇,你的人生觀是如何的。我覺得我的50歲最大的收穫,或者我此時按照什麼方式在活著,就是我善待每一個今天。20歲的時候容易活在明天裡,一不注意,50歲容易活在昨天裡。但是我努力地剋制自己,既不活在明天也不活在昨天,我善待每一個今天。50歲的人就不該總是“明天再說”或者“昨天真好”,我覺得今天最好。

那天看蔡琴的演唱會的碟,蔡琴說一句話蠻好。“每一次看照片,都覺得兩年前的那一天真好看,但是兩年前的那一天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好看過。”這句話挺有味道的。我30歲的時候沒有覺得那個時候挺帥的,覺得自己毛病很多。可是今天當我隔了二十年回頭看的時候,原來我也年輕過,原來我頭髮那麼多。所以善待你的每一個今天,兩年後再看你的今天最好不過。

就像史鐵生說的那句話,當我的腿剛不能走路的時候,我坐在輪椅上天天懷念奔跑打籃球的時候,每天都非常痛苦。又隔幾年,我在輪椅上生了褥瘡,天天難受,那個時候天天懷念什麼都不癢什麼都不疼,安靜地坐在輪椅上的時光。又隔了一些年,我得了尿毒症,我總要去透析,那個時候我就懷念剛剛有褥瘡的輪椅時光。

50歲如果再活不到“善待每一個今天”的地步,前面50年白過了。其實我覺得,別等到50歲才明白這個道理,30、40就應該明白。所有的東西都容易輕易錯過,旅行中的一頓飯你只要沒吃,再吃沒準兒30年後了,還不一定是那個味道。所以善待每一個今天,是我50歲的時候第一個感受。

第二個就是好奇。我其實可以不再對很多事情好奇了,因為見過了很多體驗了很多,但是我督促自己好奇,所以做很多事我都帶著好奇的心。包括這套書重新整,也是因為好奇。

互聯網時代,傳統的圖書出版能有什麼玩法,如果沒有這個好奇,不會有這套書。這套書的前端就是,出版社的人找我說,“白老師紙價太貴了,得漲價了。”別,除了漲價能不能漲點兒其他東西?

突然有一天,我覺得我可以讓這本書變成立體的書,以前沒有這樣的書,出了18年,能不能每一個章節後面都錄一段視頻,自己跟那個章節的對話。有哪些變化,哪些新的所思所想,哪些東西推翻了你原來的看法。於是就開始玩了,就玩起了這三本書。

包括去做“白看世界盃”,你也可以去試,手機可不可以豎著拍?做評論也可以。你去做現場報道,去做看似很大的很莊嚴的峰會,上合峰會,連線可不可以更輕鬆,更好玩,更讓大家印象深刻?你可不可以用新媒體進行傳播?都可以。我覺得好奇是督促人類進步最重要的一個動力。

為什麼不能成為督促一個個體進步的最重要的動力?一個民族只要不好奇了,這個民族吹了。幾年前,號稱BBC最牛的新聞主播來中國,有好事者在國際飯店組織了一箇中國新聞主播和他的對話,就是我和他的對話。

這個哥們兒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覺得BBC應該跟CCTV學什麼?我開了一個玩笑,“當然首先學中文了。”接下來我開玩笑說,BBC最應該跟CCTV學的是對這個世界的好奇。我們這幾年快速到世界去布各種記者站,現在已經超過了70個記者站。我們覺得自己是學生,帶著巨大的好奇之心在觀察這個事。而BBC已經把英國本身當成世界了,你們不再好奇。這個哥們把桌子一拍,“你說得太好了,我們缺乏的就是這個東西。”

2007年我在日本,採訪了一個作家。這個作家說:“日本這個國傢什麼都有,除了希望。”後來明白了,這句話說得真深,換個角度來說,中國好像什麼都缺,但是就不缺希望,每個人都覺得前面有問號。但是會不會有一天,我們也變成一個除了希望什麼都有的富裕國度?坦白地說,我非常擔心中國走到某一天,富得什麼都有,可還覺得自己真窮。

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高學歷但沒文化的人很多,存摺上有很大數目的窮人很多,這才是這個時代的問題。真窮是不可怕的,因為前面有問號,有希望,這就是我說“道德赤字”和“人性虧損”的原因所在。科學家之所以發明了很多東西,不是一開始就承載著什麼偉大的使命,不是,就是好奇。所以我在50歲左右的時候就開始督促自己,要更好奇。

所以我現在很煩的一件事就是“堅持”。剛才聊天的時候就在說,你還在堅持嗎?我說沒有,一旦堅持離死不遠了。過去我們說“堅持就是勝利”,中國足球只要堅持就是黑色三分鐘,堅持就是咬牙,沒樂趣了,沒方法了,就靠堅持了。堅持有的時候很重要,但是相當多的時候這句話有AB面,我很怕做某一件事情的時候就是堅持。比如跟大家聊天的時候我不會“堅持著把話說完”,而是我覺得好奇:跟大家的交流,我會說成什麼樣?

另外一個大的層面,50歲是一個重要的考驗。四五十歲的時候,在中國,你要做一個怎樣的既得利益者?

我非常擔心我們身邊的很多人,年輕的時候,因為希望而去實現很多的夢想,一旦自己實現了夢想,成為既得利益者,便成為阻攔別人實現夢想的人。我說得沒錯吧?轉眼就用他曾經最不喜歡的方式來對待年輕人和事。

因此在幾年前,我自己就以志願者的身份去做“東西聯大”,每年招十一個研究生,帶兩年,現在已經畢業了五期,有55個研究生畢業了。我覺得做這樣的“既得利益者”是很幸福的事情,你擁有了某些感觸,你也有能力去帶他們。每上完一天課,晚上請他們吃飯,花不了多少,但是這是一個好的既得利益者應該做到的。

既得利益者有可能是兩個方面,一方面是重新成為鋪路石,我曾經說過一句話:“我不想對太多幫助我的人說謝謝,因為我要以加倍的方式去對待年輕人。”這就是我說謝謝的方式。我希望中國不管是物質的經濟的思想的文化的……各個領域的既得利益者,當你成了的時候,要考慮你該怎麼做。

昨天推火車的人,今天成了攔火車的人,回頭看中國的歷史,到處如此。所以呼籲所有的既得利益者,能成為像年輕時幫助過你的人那樣的人。我也許做得不夠好,但起碼我在想,我在做,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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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現場

50歲寫給60歲:那可愛的老頭就是我

接下來看看60歲什麼樣?我覺得這個漫畫特善良。我相信60歲的時候我的頭髮沒有畫裡那麼多了,眉毛也許還那麼多。但是60歲的體型應該還不錯。坦白地說,大家看我,50歲的中國男人有這樣的體型相當不錯了。但在這個體型的背後是我信奉的一句話:越自律越自由。

我每週跑五天步,踢球,50歲依然可以打大場,不是開玩笑,而且經常跟專業的一起踢。跑步,有人會覺得是非常枯燥的事情,越自律越自由,我因為自律所以我可以自由的奔跑。

今年年初,我的一個研究生在《中國新聞週刊》,說有一個專題叫“致十年後”,讓我寫。本來不想寫,可是慢慢地,有些字句開始從腦子裡往外蹦。這也是某種“報應”吧。我的研究生每年畢業的時候,最後一篇作業都是讓他給十年後的自己寫一封信,我給留下來,十年後再給他們陸續展開。那麼我也寫下來吧。50歲寫給60歲。60歲是過去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遠方,遠得在地圖之外,但是轉眼就是我的下一站。

20歲寫給30歲,是春天寫給夏天的情書;但50歲寫給60歲,就是夏末寫給秋天的喃喃自語。20年後再寫,是一個人躺在床上寫給全世界;而現在所寫的,是從全世界回到自己的一張床、一頓飯、自己的家人。

60歲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在新書的序言裡。這篇文章很長,我說,“十年後,那可愛的老頭是我”。我要努力地去做一個可愛的老頭。中國想要可愛,不僅取決於將來有更多的人一定要做成公民,不僅是小老百姓。未來的好中國一定是要有好老頭好老太太的中國。目前,中國超過60歲的人口已經超過了2.3億,十年後肯定過3個億。也就是說,僅僅從60歲以上的人口來說,如果單獨是一個國家,可以排進世界前五,甚至有可能世界第三,想想看,可怕嗎?我倒不覺得。

不知道大家今天有沒有看網上的一個表,中國各個省市直轄市的平均壽命,上海和北京都超過了80歲,平均壽命男女全算上。這個平均壽命肯定是男的佔了女的很大便宜,那也就意味著,我即便十年後,60歲了,也是“世界第三大國度”裡頭最年輕的那一個。未來,女性如果55歲退休,到平均年齡80歲退休後還25年,男性60歲退休到平均年齡80退休後還20年,您乾點什麼?光跳廣場舞?

而且我可以說,今天跳廣場舞的大姐和大哥們是時代帶給他們的文化習慣和娛樂方式,再隔二十年,下一代人可能還會有很多跳廣場舞的,但是會大量減少,因為下一代人不再是集體活動的積極參與者,就像歲數大的願意旅遊跟團走,現在年輕人越來越喜歡自由行。將來還會有廣場舞,但是那個範圍也縮小。沒有“好”和“不好”,只有時代在洗牌,在不斷的劇變。

我60歲的時候,是作為最年輕的那個團隊當中的一員,我該去做一個怎樣的人?中國話說六十耳順。我相信我那個時候絕對不會聽什麼都高興,依然聽到不該高興的還會不高興,更重要的是要為年輕人去做什麼,要為好的事情去做什麼。不懶惰,不輕易妥協,該反對的反對。我希望未來,中國的老頭老太太都這樣,體型保持得好一點,多穿點好看的,別很多東西不捨得扔,別在孩子眼中是討厭的父母,像你曾經討厭過的一樣。

我現在經常要前後去照這面鏡子。我的一個好朋友已經離世了,陶偉,那個時候經常聚會給我講過一次真事。我們集體痛陳老一代人,什麼東西都在家裡頭攢著,你說破盒子弄三十幾個擱在床底下幹嘛?你要給他買件衣服五百多,完了,供起來了,每天燒香。因此我們這代人都習慣跟自己的父母鬥智鬥勇,700多元買回來的衣服,一問多少錢?220。但是容易出事。

陶偉有一次,400塊錢給他爸買一件體恤,回來老頭兒問多少錢,回答99。那行,穿上。第二天慘了,晚上遛彎兒回來,給了陶偉400塊錢。“替我再買四件。你張叔、李大爺都覺得好。”這種撒謊的風險很大的,四件T恤淨虧損1200。所以將來你別做這樣的老人。

這僅僅是物質層面。老了依然要有精神生活,依然要有好奇心,依然願意為年輕人擋風遮雨,活一天開心一天。我很開心和興奮60歲到來的時刻,我覺得那是一個美好時光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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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說》,白巖松 著,長江文藝出版社

回望18:你遭遇了什麼就可能攜帶什麼上路

看最後一張照片,大家以為是70歲呢。NO,這是我18歲時候的樣子。講完那麼多光陰的故事,還是回到這一刻。

一轉眼就過去了32年,每一個到北京來上大學的人,都會有這樣一張留影。天安門廣場,皺巴巴的西裝,校徽別在胸前——那個時候大學生少,別校徽覺得驕傲,那個時候頭髮很長,但是還是很喜歡18歲時候的樣子。

每個人18歲的目光,都是期待和追問的目光,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你今天活成了18歲時你自己想要的樣子嗎?我覺得還好。在今天,物質、名氣,已經比我18歲時想要的多得多。但是另一方面,我永遠在路上。18歲時我在讀新聞系,我希望成為最好的記者,今天依然在路上。很多人問,白老師你怎麼還在CCTV?因為我想成為好記者,新聞還在這兒。我覺得每一個人都偶爾要拿自己的18歲來問問自己,你是當初自己要活的那個樣子嗎?這是真騙不了自己。

第二個感受很深的是,很多年過去,我慶幸18歲所面對的那些東西,它們悄無聲息地塑造了我。18歲那年我在北京王府井書店買了一本《朦朧詩選》,在工體聽了崔健的“一無所有”演唱會。今天突然發現,我的文字風格和性格,受到最大的影響就來自朦朧詩、搖滾樂。18歲時你遭遇了什麼,你就可能攜帶什麼上路。

我非常喜歡1986年,因為1986年才是解決1966年的最好方式。1966年“文化大革命”靠1976年打倒“四人幫”結束,但只有靠1986年的啟蒙、人性的甦醒和每一個人的成長,才可能真正把那個讓人擔心的基礎消解。我們還要經歷新一輪啟蒙,經歷對人性的充分了解。中國不管經濟發生多大的變化,如果沒有順應人性,管制人性中“惡”的那一面,未來仍然會有很多讓我們擔心的東西。

所以我的18歲也是這個時代的18歲。走得太遠,別忘了當初為什麼出發,現在已經被濃縮成“不忘初心”四個字。18歲留一張照片是很好的,不管走多遠,經常拿出來問問自己。別人說什麼沒有用,騙別人太容易,騙自己太難了。

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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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徐鵬遠(QQ:14878055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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