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智收蟒蛇妖(民间故事)

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不但是有名的诗书画巨匠,而且还留下了许多藐视权贵、关注民生的故事。但由于他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官府又故意隐匿,还有好多事情只是在坊间村野的百姓中间口口相传,并不为外界所知,下面讲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故事发生在大清朝乾隆十七年。

那年山东潍县遭遇特大洪水,知县郑板桥日夜组织民众救灾。

一日,得知朝廷钦差前来视察灾情,郑知县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穿了草鞋、蓑衣就匆忙赶回县衙迎接。加之又不知道奉送银两,郑板桥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了钦差大人。钦差回京后,以郑板桥“轻慢朝官,故意犯上”为由上奏皇上,建议罢了他的官。得知消息后,郑板桥没等圣旨下来,就学着陶渊明“挂印封库”,弃官而去,回到了江苏的兴化老家。

郑板桥家在兴化城东门的郑家巷,是一处很普通的民居院宅。这一年,郑板桥已年逾花甲,原本回家就准备闭门读书,卖画为生,以安度晚年。但家乡人对他仍然十分敬重,虽然没有了当年进士及第时衣锦还乡的风光,可当地的士绅名流、同窗故旧还是络绎不绝的登门拜访。出于礼节,郑板桥都一一热情接待。

殊不知这中间又演绎出了一段令人惊奇的故事。

一、闻妖

得知郑板桥回来,李啸村、路仁甲、管仲益三位才子来访,郑板桥连忙迎出门外。原来这三人不但是郑板桥的旧时同窗,还是平日的诗友,经常互为唱和,相交甚笃。后来郑板桥外出为官,一别已经多年,今日重逢那还了得,饮酒品茗,畅诉衷肠,自然不在话下。

谈话间,李啸村突然问郑板桥:“你回来了几日,可曾听闻城里的一件奇事?”

“这几日不停的迎来送往,还没有时间去街上走动。”郑板桥忙问李啸村,有何奇事,愿闻其详。

看郑板桥真的不知,李啸村就把街上流传的将有天梯度人升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路、管二位也点头确认:“我们听到的也是一样,如今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人心浮动。”

许多外人可能不知,古城兴化乃是鱼米之乡,虽然地处苏北,但严格意义上讲应属苏中。加上特殊的自然条件和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清兵南下时在扬州屠城三日,而兴化城却安然无恙。抗战期间,江苏全境几乎沦陷,但时任国民政府江苏省主席的韩德勤,将省政府迁到了兴化。兴化河网纵横,四周环水,日本鬼子除了能派出几艘汽艇来骚扰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办法,当然这是后话。可现在,一直如世外桃源般安宁平静的兴化城竟然被一个外地游方的和尚搅得鸡犬不宁。

这外地游方的和尚自称法号元方,道行高深,法力无边。他一边化缘,一边为民众治病,帮人排忧解难。不管是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有什么疑难杂症,经他略施法术,或抹些香灰,或喝点神水,马上就能手到病除,老百姓都称他为“神僧”,是“肉身菩萨。”更为奇怪的是,他还向群众宣传,说在下月初一,佛祖为普度众生,将在城南的乌金荡圈羊垛降下天梯,凡城里诚心向佛的施主,都可登上天梯到达天庭,脱离现世这人间苦海,就和神仙一样长生不老了。

对元方说的这些虽然也有人怀疑,也有人将信将疑,但也有许多的人相信,特别是经过他治病的那些人更是深信不疑。

李啸村等三人皆是熬过十年寒窗,熟读圣贤之书的饱学之士,闻听此说,回去翻遍了四书五经和各种典籍,都未成找到这“天梯度人成仙”的出处。他们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对此说都心存疑虑,不得其解。现得知郑板桥辞官返乡,一来专程登门问候叙旧,二来也是特意请教此事。

作为当代大儒的郑板桥,不但精通儒家经典,对释道二教也颇有研究,然而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故事,一时还真的给愣住了。

沉吟片刻,郑板桥略有所思,对三位好友说:“此事关系重大,不论是真是假,是有是无,其中定有蹊跷。但眼下着急不得,必须从长计议,最好是先要见一见这位元方和尚才好,要不然怎么能猜到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啸村等三人虽然内心着急,但听郑板桥说得也有道理,只好暂且散去,分头寻访元方在何处落脚,然后请郑板桥一起去会一会他。

哪知事情还真有凑巧,还没等众人去找,那元方却主动找上郑板桥的门来了。

二、劝妖

第二天一早,家人说门外有个和尚求见。

郑板桥接过家人递上来的名帖一看,“元方”二字首先映入眼帘,心里不禁格登了一下,心想我正准备去找他,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连忙让人将元方请到书房相见。

这元方身材魁梧,长得五大三粗,两只大眼睛滾圆,不修边幅,满脸的胡茬长得象个江湖上的黑老大。见到郑板桥后连忙双手合十,深施一礼,口中念道:“贫僧元方,久仰先生大名,近日欣闻先生返乡,冒昧登门拜访,多有打扰,还望先生海涵!”

“久仰先生大名”,这元方说的倒还真是实话。原来这元方并不是什么外地的游方和尚,更不是什么神僧,而就是兴化城南乌金荡里的一条蟒蛇,经过千年的修炼,遂成了妖精。它对兴化城里的情况相当的了解,自然知道郑板桥这位“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了。此次他自以为有了点道行,便想出来兴妖作怪,危害百姓。从乌金荡里潜入城中,化身为一外地和尚,挂单在城西的一座庙里,以帮人治病收买人心,以天梯度人为诱饵,引诱众人上当钩以图残害生灵。

而且,元方此次来郑家巷拜访郑板桥也真的是慕名而来。不过他根本就看不上郑板桥的满腹经纶,也不是看上他的诗词书画,更没有想借郑板桥的文名附庸风雅,来装饰抬高自己,而是有着非常实用的目的。他是想先来说服郑板桥相信他“天梯度人”的鬼话,然后就可以借助郑板桥的名人效应,就象现在请明星大腕做广告一样,哄骗更多的人去上当受骗,招揽更多的人去“登梯升天”,让郑板桥成为他的帮凶,用心是十分险恶的。

这时,郑板桥见元方施礼已毕,连忙还礼:“老夫何德何能,敢劳大和尚屈尊寒舍,有失远迎!”说完抬头目视元方,猛然见其脸上一股黑气,不觉心下一沉;再仔细一番端详,乃发现元方实是一蟒蛇妖精。

原来象郑板桥这样达到一定境界的名士高人,满腹诗书,胸藏经纶,虽然不具备杀魔降妖的功力,但却有识得妖魔鬼怪的眼力。而元方只是一普通妖精,那里知道这一点,自恃自己经过千年修炼,法力高强,以为蒙骗一迂腐的儒生应该不成问题。

郑板桥见元方浑然无知,便依然面色平静,一脸的微笑,以礼相待。他要顺水推舟,搞清元方来访的真实意图。于是一边让座上茶,一边试探道:“老夫现在已是一介布衣,不知大和尚登门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元方又连忙双手合十,一副虔诚模样:“郑大人乃是当今名士,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文豪;贵家乡这块宝地更是人杰地灵,人心向佛。贫僧愿在此广施佛法,普度众生,还望郑大人鼎力相助,共襄盛举。”

郑板桥佯装不解:“此乃善举,老夫一定全力支持。只是不知大和尚具体的如何实施?”

元方看到郑板桥态度积极,认为有了希望,便将下月初一在城南乌金荡圈羊垛组织民众登天梯升天的安排说了一遍。

元方还特地补充道,能有此次登天的好事,主要是兴化百姓长期以来诚心向佛,广结善缘,感动了佛祖,才有如此的福报,也就是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也;而他元方虽然修行多年,所起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言下之意,这登天的事情主要是天意,他元方仅是一执行者而已。

尽管元方说得天花乱坠,但郑板桥还是从他的话语神色中感到了异常。当元方说道:“到时,佛祖将派天兵天将在圈羊垛的上空放下天梯,天梯直通南天门,南天门上会有两只大灯笼接应人们上天堂”的时候,郑板桥看到了元方两只贪婪的大眼睛,张开的血盆般的大嘴巴和在嘴巴里外晃来晃去的大舌头,略有所悟,徒然间想到了什么。

郑板桥边听边看边想,仍然是满脸笑容:“善哉,善哉!感谢佛祖慈悲,更是难为了大和尚一片苦心,也是兴化百姓三生有幸。如此大事,只是不知道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小的非常喜欢先生的诗文,尤其是那首‘衙斋卧听潇潇雨,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写得可是真好,可见大人一直把百姓放在心中。这次大人若能以城中百姓为念,到时率先登梯升天,为大家放个样子,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而且我敢保证,若郑大人能升天,一定能够位列卿相,说不准还要弄个一品二品的大官当当,肯定要比在凡间做个受气的七品知县强得多。”

元方口吐莲花,郑板桥也看清了他露出的狐狸尾巴。原来他是想利用郑板桥的名声去欺骗更多的人。“我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郑板桥听了一脸淡然,说道:“功名利禄乃是身外之物,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至于升天成仙,我倒更觉得自己尘缘未了,凡心太重,可能还不一定够格,谢谢大和尚费心了。”

见郑板桥不为所动,且有婉拒的意思,元方赶紧说:“郑大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全城百姓想想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升天成仙呢!你能身体力行,带头升天,就可让更多的人脱离这人间无边的苦海,去往西天的极乐世界,如此功德不比你那笔墨写的诗词、空口说的白话要强若干倍吗?”元方紧盯不放。

元方越是坚持,郑板桥越是感到这登天梯大有问题。但郑板桥生性仁慈,也不好当面揭穿他,便想婉转地劝解,让元方知错而改,悬崖勒马。

“大和尚,你一定饱读经书,是位大德高僧。我听说佛家禅宗的六祖慧能大师有部《坛经》,上面说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可顿悟成佛。还说学佛不必拘于形式,只要明心见性即可,见性就能成佛。甚至于还教导人们连经书都可以不读,也一样可以领悟佛法。既然六祖都有如此说法,大和尚又何必一定要民众登天梯、上天堂呢?老夫以为大和尚的心愿是好的,但普度众生的方式可以多种多样,不一定要如此的惊动佛祖,搞得人神不安,兴师动众啊!望大和尚三思。”

元方一听郑板桥不但自己不想去登天梯,似乎还想加以阻挠,让元方放弃这一计划,原先堆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看来郑大人也是徒有虚名啊,算我看错人了!”元方欲擒故纵。

“何以见得?”郑板桥一笑。

“你连这种惠及自身,造福百姓的好事都不肯做,还没有让你拔一毛去利天下呢!你还谈什么关心民间疾苦啊!”元方振振有词。

“此言差矣,我正是关心百姓的疾苦和安危才这么想的,因为凭我的直觉估计,那些百姓就是上得了天梯,也不一定能够到达天堂升天成仙啊!”郑板桥一步不让,话中有话地反击。

听到郑板桥如此语中带剌,元方感到郑板桥好象不识抬举,便恶狠狠地威胁说:“郑大人是聪明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吗?我可以帮助人们治病消灾,也可以让百姓生灵涂炭。我来贵府可是恭请先生的,你若是不给面子,可也就怪不得我了。”

郑板桥听他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也就回敬道:“《易经》上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善就是向佛,积的是德行;为恶就是背离了佛性,得到的是罪孽。我看大和尚是个有根本的人,为善为恶,何去何从,最好还是想想清楚才是。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郑板桥不忍元方就此坠入罪恶的深渊,依然苦苦相劝。

元方蓄谋已久,主意已定,根本不听劝告。但他也不敢对郑板桥怎么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我也不劝你郑大人上天梯,你也不要劝我撤天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还不好吗!”元方边说边向门外走去。

郑板桥平静地向元方拱拱手:“那就恕不远送,都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三、降妖

元方走后,郑板桥陷入了沉思。平常不抽烟的他,甚至捧起了朋友送给他的长烟袋,装上烟丝,“吧达,吧达”的抽了一锅又一锅。

这天梯度人肯定是个大骗局,如果任由元方阴谋得逞,必定有许多的人会遭殃。现在明明有所察觉,而要想让郑板桥按元方的想法去装聋作哑,明哲保身,不去揭露,不去阻止,这绝对不是郑板桥做的事情,也是他的人格和良心所不允许的。

但现在若是公开的去阻止,你的证据何在?你总不能说是推测估计吧!把元方这么个大活人说成是蟒蛇妖,谁信呢?那些受过元方恩惠的人还不是要把你吃了。再说,万一那些升天心切的人知道是我拦着不让,还以为我不成人之美,还不要和我拼命,自己岂不是同样也成了众矢之的!

不过,这些对郑板桥来讲还都是无所谓的,为了不让百姓上当受骗,免除灾祸,自己蒙受多大的冤屈也没有什么,也在所不惜。而最大的问题是若是真的和元方撕破了脸皮,这妖精恼羞成怒,发起淫威来,单是迁怒于郑板桥倒也罢了,倘使殃及城中百姓,岂不就又铸成大错了。郑板桥绝不敢逞一时之能而惹来万人之祸。

郑板桥思来想去,真是进亦难,退亦难,进退两难。堂堂的郑大人白天茶饭不思,晚上夜不能眠。他在当知县时处理再棘手的事也没有这么为难过。

他知道单凭他们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根本不是法力超群的蟒蛇精的对手。城里也有几个和尚道士懂一点儿法术,但碰到元方这样的妖精,不跟在后面助纣为虐,不为虎作伥,可能也早已偃旗息鼓,退避三舍保全自己去了。这些人平素装神弄鬼,糊弄糊弄人还可以,真刀真枪的时候是指望不上的。

郑板桥也想到官府,但考虑到自己是一个挂印辞官的人,自己在官场时他们也还能相互应酬,现在到了这时候,还不是狗眼看人低,谁还会把你当回事。不等元方害了人,出了事,你去和他们说这说那,根本就不会有人理你,不会有人听你,岂不是自讨没趣!

眼看已是二十已过,下月初一日益迫近,郑板桥心急如焚,彻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以后,因昨夜没有睡好,感到头脑昏沉沉的,便走到窗前先作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双手搓掌,摩面擦耳,再叩齿生津……

一会儿睁开双眼,又看到了桌上躺着昨天晚上抽的那杆长烟袋,猛然间觉得有了灵感。郑板桥急忙走到桌前捧起了长烟袋反复掂量,又继续叩齿,重重地吸了一口唾沫,哈哈,主意有了!

想到这里,郑板桥连早饭都顾不上吃,连忙让人去请来李啸村等人。

三人得到召唤,立即起来,郑板桥问他们有何妙计良策,三人皆一筹莫展。

这时郑板桥示意他们三人都围拢过来,和他们如此这般的耳语了一番,三人听后都拍手称妙,一致赞同。

至于郑板桥说的到底是什么计策,行还是不行,我们在这里暂且按下不表,单看李啸村等人听了以后是如何动作。

李啸村等三位本是兴化城中的名流,平日不是在家读书,便是出门会友,再不然就是三五知己在一起饮酒赏月,吟诗作对,很少到街头巷尾抛头露面。不过,今日却一反常态,那儿人多就往那儿赶,专往人堆里面钻。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一派升平气象。街中心,城门口,船码头,一团一簇的人都在议论这天梯度人的事儿。

“这元方大和尚说的还能有假”,一个满脸皱纹,衣着破旧,辫子盘在头上的老者说。

“可忆上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啊?”一位身着长衫,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表示怀疑。

“大概是没睡醒吧,说梦话呢,天上马上还要往下掉馅饼的,田里都不用长粮食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明确的表示不可能。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各不相让,甚至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这时大家看到李啸村他们几个手摇折扇,迈着方步,悠哉游哉地踱了过来,便纷纷上前请教。

“李先生,你听说这天梯度人的事了吗?是真的吗?”

“路先生,人顺着天梯就能上到天堂吗?”

“管先生,初一那天你上不上天梯啊?”

看到这人多嘴杂,李啸村忙把手中的扇子一合,示意大家不要吵嚷,故作神秘地说:“此乃天机,是佛祖对我们兴化人的福报,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啊!”

看到还有人不解,又说“这可是件大好事,我们许多人成天的吃斋念佛,烧香拜佛,不就是为了能早日成仙升天吗?现在机会来了,多好啊!”

为了增强说服力,李啸村用手指了指前面一家朱漆门楼说:“那里好比就是南天门,进去了就是天堂,现在佛祖请你了,就是看你进不进了,就这么简单。”

路仁甲、管仲益二人也在悄悄地反复叮嘱众人:“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闻听李啸村等有学问的人也这么说,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原来不很相信的人现在也相信了,城里的大家小户都忙着做升天梦不题。

却说李啸村他们告别了众人以后,又专程来到城西的庙上,拜访了元方和尚,代表全城父老乡亲感谢大和尚的善举,表示如能成佛,此恩终生难报。

元方略作推辞,便问他们从城中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三人两次深施一礼,对元方说:“天梯度人乃是全城百姓的喜事,也是兴化城的一件盛事,简单不得,草率不得。”建议一定要举行盛大而隆重的仪式,以壮声威。

元方心中有鬼,忙对三人拱手道谢:“有劳三位贤士费心。不过此事乃是民间活动,也是民心所向,重在内容,不必拘于什么形式。而且如果动静太大,特别是惊动官府,打扰太多不好,也不是佛祖的本意。”显然是婉拒了三位的提议。

李啸村闻听元方如此说法,又向前迈了一步道:“大和尚果然不但法力高深,品德也更是高尚。做如此大的善事,却又不图功,不图名,可钦可佩,我等实在自愧不如。”

见元方面对奉承十分惬意,接着又说:“我等受城中百姓所托,与官府无关,完全是想把善事做善,让盛事更盛。初一那天民众可能有成千上万,若是没有人出面组织,万一发生了什么踩踏、骚乱,弄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也辜负了大和尚的一片好心。”

元方还要说什么,李啸村又对他鞠了一躬,“大和尚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妥,或不便出面,此事就全部交给在下几个。你老到时就只管在南天门上接人就行了,下面的事情我们保管一切都安排妥当,不劳大和尚操心。再说万一有什么事情,官府追究起来,也全部与你无关,自有我们应承。”

李啸村说到这里,正合元方心意,他内心求之不得。但表面上还装着客气,“那敢劳动各位大驾呀!”

“大和尚不必客气。”

“那就全都仰仗三位了。”

“那里,那里,一生中能逢此盛事,也是我等几世修来的福分,出点儿微薄之力还是应该的。”

三人辞别了元方,从庙中出来,一径来到了东门郑家巷。郑板桥一听大喜,“三位办事如此周全,此妖可降也!”

转眼就到了初一,李啸村等人一早就来到了城南乌金荡中的圈羊垛。

乌金荡就是城南的一片水荡,至于何以得名,未成查考。兴化人是非常浪漫的,想象力也是非常丰富的,大概应该是将水底乌黑肥沃的油泥看着为黑色的金子吧,这样想这乌金荡还真是名副其实呢!而圈羊垛的来历倒是明了,据说这里原本是当地农人放羊的地方,故而有此名。

由于圈羊垛地处荡中心,四周抱水,此处空气清新,风景秀丽,逐渐成了城里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文人墨客踏青散心,观光游览的所在。圈羊垛四边垂柳扶疏,绿树成荫,中间的平地上地势开阔,绿草如茵。元方选择此处让人们上天梯,可见还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而此时的李啸村等人并无心欣赏这如画的风景,正在忙着指挥人们搭建一大大的高台,还让人专门从城里运来了一只大大的荷花缸立在台边。

他们三人分工明确,李啸村负责全场指挥,路仁甲负责清点人数,而管仲益则是让人们排着队伍,每人向荷花缸中吐唾沫,说是升天仪式上要用。各人手下还有若干志愿者,忙得热火朝天。

冬季的白天很短,一会儿就夕阳西下了,圈羊垛上早已人头攒动,场地上人数已经过万,荷花缸里的唾沫也已经有了大半缸。随着登梯时间的临近,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时李啸村站在中间的高台上,用一大喇叭喊着,要人们不用拥挤,保持安静,听从统一指挥,并宣布了登梯的纪委和程序,“一、二、三、四…….。”

须臾,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圈羊垛上的人虽然很多,但由于有了有效的组织和统一指挥,秩序很好,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奇迹出现。一些准备升天的人自然兴高采烈,努力压抑住那狂跳不已的心脏;还有不少送行的人,也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从内心诚挚地祝愿亲人及早成仙。虽然因为天色已晚,夜幕降临,但写在人们脸上的满面春风和洋溢在场地上的喜悦情绪,实实在在的在空气中漫延流淌。

时间不长,果然南面的天空中出现了两只硕大的红灯,下面的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声:“看,那里就是南天门,孙悟空就是从这里上天庭的!”人们有的兴奋,有的惊喜,有的甚至手舞足蹈,狂欢不已。接着一条又宽又长的梯子斜斜地挂了下来,一直降到南边的码头上。

见梯子已经停好,李啸村又开始用大喇叭喊了起来,在引领现场人群高声朗诵了三遍“南无阿弥陀佛”后,便指挥四名小伙子将盛着唾沫的荷花缸抬上前来;又号令十六个手持长烟袋的大汉紧随其后,暗夜里烟袋锅里面的一个个大红点格外醒目;再后面准备登梯的人流被几个左臂扎着白毛巾的人拦在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

随着李啸村“一、二、三”的口令,小伙子们立即将荷花缸里唾沫全部倒在了梯子前端的中央。谁知,那唾沫还没有全部从缸中倒下,那梯子突然发生了激烈的抖动,刹那间缓缓地缩回了空中,几个还没有来得及跳下的人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时,一直在天空中亮着的两只红灯也随即熄灭,场地上一片哗然。

这时,有人在主席台上很快升起了几只大红灯笼,,把场地中央照得通亮。只见李啸村站在台上,用大喇叭呼喊人们安静,然后用手指着身旁的一位老者对大家说:“向各位乡亲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郑板桥先生!大家对今晚的事情一定十分不解,很扫兴。不过没关系,等听郑大人给你们讲了之后你们就会理解,就会高兴了。”

郑板桥虽然是兴化人,但由于多年在外读书为官,许多人只知其名,却未见其人,都惊讶不已,“啊,这就是郑板桥郑大人呀,不就和我们邻家的老伯一样吗?”

“父老乡亲们!”郑板桥接过李啸村手中的喇叭,亮了亮嗓子,先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一字一顿的说:“板桥现在要告诉大家的是,这天梯度人是个大骗局,不是度人,而是要吃人。如果我们今天都上了天梯,那我们不但成不了仙,而且会成为蟒蛇的美餐。

“不会吧,不是我们刚才都看到了天上降下的天梯,我们还看到了南天门上天灯吗?”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你们看到的天灯实际上就是蟒蛇的眼睛;伸下来的梯子是蛇的舌头;那南天门,不是真正的天门,而是蟒蛇的大嘴巴。那元方和尚就是这乌金荡里的一条蟒蛇。”郑板桥很确定地告诉大家。

“啊,那大和尚是蛇变的?是真的吗?谁相信啊?”闻听此说,场地上象炸开了的锅。

见众人不信,郑板桥说“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天上马上就要有一条蟒蛇掉下来,回到它原来生活的地方!”

听说天上马上要有蟒蛇掉下来,人群中又出现了骚动,有人惊奇不已,有人惊恐不安。

“大家不要害怕,这蟒蛇虽是一千年蛇妖,但估计现在功力已废,不会再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了。”

郑板桥正说着,只听南边的水面上一声巨响,有一大物掉入了水中,激起的浪花有几丈高,场地上原本喧嚣的人群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人们突然间醒悟了过来,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许多人摸摸后背,衣服都湿了。这时大家才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感谢郑大人的救命之恩!”场上哭声、呼喊声连成一片。

“乡亲们,今天的事,你们千万不要感谢我,也不要感谢李先生、路先生和管先生,要感谢还是感谢你们自己。应该说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啊!”

“我们自己救了自己?”众人更是不解,全都莫名其妙。

“你们来的时候,不是每人都向荷花缸里吐了唾沫吗?就是你们的唾沫治住了这蟒蛇妖啊!”郑板桥向大家揭开了谜底。

“人们不是常说‘千夫所指,不病而死’吗?何况这上万人的唾沫,不把它淹死,也将它毒死了。这唾沫是一味很重要的中药,我们这么多人的唾沫聚焦起来,可是利害得很啊。”

下面有人问,不是这蟒蛇没死吗?

郑板桥说:“这唾沫只是破了蛇妖的功力,并不会要它的性命。更何况它还做了不少好事,想害人但还没有对人造成真正的伤害,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我们也不一定要置它于死地啊!”

有人问,那还十几个抽烟袋的是干什么的?

郑板桥狡黠的一笑,“那是“预备队”,是替补队员!”

原来郑板桥虽然知道唾沫的药用价值,但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实际效果并未亲眼所见,担心唾沫万一治不了这蛇妖,就同时准备了这一手。《白蛇传》里的许仙不就是听了法海的坏话,让白素贞喝了雄黄酒而现出原形的吗,郑板桥请的十几个人,看似抽的烟,实际上烟丝里都拌和了雄黄。若是唾沫治不住这蟒蛇妖,这火点着了的雄黄倒在它的舌头上,也绝对能治服它。

见大家惊愕不已,郑板桥进一步解释道:“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那是指的小蛇,而象元方这样的蟒蛇妖,一是你无法打到它的七寸,二是打了也不顶用。但无论是大蛇还是小蛇,蛇舌头也就是俗话说的蛇信子,都是它最重要的武器,更是它最致命的软肋。如果蛇被伤了舌头,就等于战士被解除了武装,它就成了一条普通的无毒蛇了。”

经郑板桥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事正史上之所以没有记载,因为当时的官府也是有的事乱作为,有的事不作为。这种对他们自己没好处的事,大概也在他们不作为之列。所以那天晚上大家并未见到有当地大小官员的踪影,自然也没有什么宣传报道等官方的书面文字可以考证,但这件事却一直留存在老百姓的心中。

如今一晃二百多年过去了,民间一直流传着郑板桥智降蟒蛇妖的佳话。

那乌金荡现已开发成了旅游景点,那条蟒蛇也成了人类的朋友,它在乌金荡清澈的水中游弋嬉戏,还不时的向人们致意呢。

有一年国庆节,笔者陪外地的朋友专程到兴化参观郑板桥故居,顺便游览了乌金荡,就曾亲眼看到了这条蟒蛇,并听了当地人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便如实的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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