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真出身蒙古乞顏部,以"孛兒只斤"為氏。在傳說中,其祖先孛端察兒是"感光而生",也就是天神降世留下的子嗣。那位天神是"金色"的,因此其子孫便以"金色神人後裔"自居,稱為"黃金家族"。這個家族被認為高貴神聖,理應擁有天下,治理萬民。鐵木真之所以能夠在成年後迅速招徠流散的部眾,能夠得到克烈部、札答闌部的幫助,除了他自己能力超群外,其家族的影響力也是不可忽視的。而作為家族的族長,併成為一個部落的首領之後,鐵木真的子嗣就不僅是其個人的問題,還關係到日後位置的傳承和財產的分配。而他的這第一個兒子,卻是曾被搶走的妻子在迴歸後生下的。那他的生父究竟是誰?他是否有著高貴的黃金家族的血統呢?很多人認為,這個孩子不是鐵木真的親生子。理由很簡單,鐵木真給他的名字,他叫做朮赤,意為"客人”。有誰會把自己的長子稱為"客人"呢?這不正說明鐵木真心知肚明,這個孩子並非自己親生,而是妻子被迫委身於敵人之時懷上的嗎?也有人說,這個"客人",並非是外人的意思,而是因為在奪回妻子的同年出生,屬於"不速之客"。
因此為名後世史家,以伊朗的拉施特和中國的洪鈞為首,都認為朮赤是鐵木真的親生兒子。拉施特在自己編寫的《史集》中明確記載:"在成吉思汗創業的初期,在時代的篇幅上還未出現他統治世界的痕跡時,他的妻子,上述孛兒帖旭真,已經懷下了朮赤汗。就在這時,篾兒乞部落利用一個機會,洗劫了成吉思汗的住處,擄走了他的已經懷孕的妻子。"而洪鈞在《元史譯文證補校注》之中考證此案後也寫道:"案:汪罕,蔑兒乞皆與太祖所居不甚遙遠,計被掠至歸,不過數月之期。如兩書所云,則龍種更無疑義。"可是,無論拉施特還是洪鈞,都離朮赤出生的時代太久遠了,他們著書的依據只是文字史料和口耳相傳的傳說,可信性已經大打折扣。很多人更相信第一手資料,也就是蒙古人的"聖經"—編撰於成吉思汗時代,成書於蒙哥汗時代的《蒙古秘史》。在這本書中,記載了朮赤被弟弟察合臺責難血統的詳細細節。
《蒙古秘史》中,一直沒有提到朮赤出身的問題。但記載到一次選擇儲君的會議時,卻幾乎坐實了朮赤非黃金家族血統的問題。那是在公元1219年,此時的鐵木真已經統一草原諸部,成為了成吉思汗,建立了"大蒙古國"。他西攻西夏,南討金朝,滅亡西遼,已經將蒙古打造成幅員遼闊軍威鼎盛的大帝國。他的四個嫡子,朮赤、察合臺、窩闊臺和拖雷也都早已成為獨當一面的優秀將領,成為他南征北戰的得力助手。可是,當他派遣商隊與中亞強國花剌子模通商時,商隊遭到了搶劫和屠殺,而派使者交涉,使者又遭到了殺害和侮辱。雖然此時成吉思汗已經五十七歲,但仍然決定為尊嚴而戰,起傾國之兵西征花剌子模。就在出徵的前夜,成吉思汗的側妃也遂提醒他,應該立下自己的繼承人,以免在征途中有什麼不測而影響到汗國的穩定。於是,成吉思汗召集諸子和重臣,召開了一次會議,選擇繼承人。
會議開始後,成吉思汗首先讓朮赤發言:"兒子們之中,朮赤你是長子,你怎麼說?你說吧。"朮赤還未開言,次子察合臺便站了出來質疑道:"父汗讓朮赤說話,莫不是要傳位給他?我們怎能讓這篾兒乞野種管治?"這樣的出言不遜,讓朮赤無法容忍,他立即揪住察合臺的衣領道:"我從未聽到父汗有什麼對我另眼相看的話,你怎麼能把我當作外人?你有什麼本領勝過我,你只不過脾氣暴躁而已。我同你比賽遠射,如果我敗於你,我就割斷拇指扔掉!我同你比賽摔跤,如果我敗於你,我就倒在地上永遠不起來!"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重臣們紛紛上前要拉開兩位皇子。而此時的成吉思汗,卻"默默無言地坐著"。被任命輔佐察合臺的重臣闊闊搠思站出來語重心長地勸道:"察合臺,你為什麼這麼急躁?你父汗在他的兒子之中,指望著你啊......那時,你母親不是(與篾兒乞人)有意相思而做出的,而是不幸的遭遇所造成的:並非偷偷摸摸乾的,是戰爭環境造成的:並非相愛而做出的,而是在戰爭中造成的無可奈何的事。察合臺,你怎麼可以胡言亂語,使你賢明的母后寒心?你們都是從她腹中所生下的孩子,你們是一母同胞兄弟你不可以責怪熱愛你的母親,使她傷心:你不可以抱怨你的生身之母,指責她所悔恨的事”!在老臣的勸解下,朮赤與察合臺終於不再相鬥,並在成吉思汗面前悔罪,表示都不再爭奪汗位,而要一同輔佐三弟窩闊臺。於是,窩闊臺便被指定為汗位繼承人。
這段記載,似乎委婉卻明確地告訴後人,朮赤確實不是成吉思汗的親生兒子。如果察合臺所說是無中生有,一向強調兄弟和睦團結的成吉思汗不會"沉默不語"。而老臣闊闊思的話沒有從正面駁斥察合臺說話沒有根據,只是勸解察合臺不要讓母親心裡難過。並提到朮赤的出生是孛兒帖夫人"戰爭環境造成的無可奈何的事"。甚至,朮赤所說的"從未聽到父汗有什麼對我另眼相看的話",也證明連他自己都明白自己的出身,否則他該說"父汗從未說過我不是他的兒子",而不僅僅說沒有"另眼相看"不過,雖然《蒙古秘史》中有這樣的記載,卻也無法徹底否認朮赤的血統。因為同樣是在《蒙古秘史》中,成吉思汗不止一次當眾宣佈朮赤是自己的長子,就在上述記載下節,便有成吉思汗對察合臺的訓斥"怎麼可以這樣說朮赤?朮赤不是朕的長子嗎?以後不可以說這種話”!而成吉思汗對這位長子,也一直是愛護信任,委以重任的。在大蒙古國成立後,成吉思汗封賞諸子,分封給朮赤的部眾,有九千戶之多,是諸子中最多的。相較起來,察合臺分得八千戶,窩闊臺五千戶,拖雷五千戶,都無法和朮赤相比！
1207年,朮赤奉成吉思汗之命,率領右翼軍征伐葉塞尼河流域廣大森林中的"林木中百姓"。通過威懾和利誘,他先後使得斡亦剌惕、禿麻惕、合卜合納思、乞兒吉思等森林部落降服。在這次征伐歸來以後,成吉思汗將這些林木中百姓封賜給他,使他的實力更為壯大。尤其是在成吉思汗西征之後,冊封給朮赤的封地廣闊而富庶—囊括額爾齊斯河以西,鹹海、裡海以北的欽察、花剌子模和康嶺等古國的領士如果不是親生兒子,成吉思汗如何能夠對朮赤這樣厚待呢?至於成吉思汗在立儲會議上的表現,也完全可以解釋為他本屬意於窩闊臺做自己的繼承人,藉著察合臺鬧事,逼迫朮赤和察合臺推舉窩闊臺。畢竟朮赤是長子,按照即位順序,是應該在窩闊臺之前的。也許,朮赤確實是成吉思汗的親生子;也許,朮赤不是。但成吉思汗出於對妻子的愧疚,出於"孩子是無辜"的考慮,將朮赤視為己出;也午,朮赤血統的懸疑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謎其實,一個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人,又何必特別看重自己的血統呢?
無論朮赤是不是成吉思汗的兒子,他都為父親和家族立下了汗馬功勞。在蒙古帝國的歷史上,他也使自己成為其中一個閃亮而富有傳奇色彩的名字,更由於金帳汗國長達三個世紀的存在,使他的子孫遍佈歐亞。但是,也正是因為他血統的懸疑,雖然沒有使他沉淪,卻使他的生在輝煌背後,始終籠罩著難以磨滅的悲情色彩。在成吉思汗的四個嫡子中,朮赤的軍事才能是最突出的。在成吉思汗統一草原各部的戰爭中,他一直都是充任主力,衝鋒在前。在大蒙古國建立以後,他也立下了不亞於任何兄弟的功績。1207年,他降服了林木中百姓幾乎兵不血刃而拓地千里;
1211年,他隨父伐金,並與察合臺、窩闊臺攻掠雲內、東勝、武、朔等州。1213年,他與察合臺、窩闊臺率領右軍分道伐金,殘破太行山東西兩側的諸州郡。1218年春,他奉父命參加追剿蔑兒乞部與乃蠻部的殘餘勢力。在這次追剿中,他與花剌子模國王摩訶末遭遇。在敵眾己寡之下,他多次奮勇攻入其中軍,險些俘虜了摩訶末。後見寡不敵眾,他多點篝火以作疑兵,領軍乘夜安全撤回。從1219年開始的西征,朮赤更獨當一面,攻城略地,屢建大功。也正因為他的功勞,才得以受封大片土地,奠定了日後金帳汗國的基礎而尤為難得的是,成吉思汗在征戰之中,為了震懾敵軍,也為了有效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往往進行殘酷的屠戮。他的兒子們也大多繼承了他這種作戰特點。而朮赤卻是一個例外,他生性樸質,處世仁義,不嗜殺戳,並且不乏愛才之心,將領多服其能。
很多史料中都有朮赤在戰爭中不濫殺,向成吉思汗求情赦免俘虜,攻下城市不許焚掠的記載。作戰勇猛,很有韜略,得麾下將領愛戴,又處事寬仁。朮赤不僅是成吉思汗合格的兒子,更是當時蒙古民族一等一的英雄。可偏偏這麼一位英雄,因為血統問題,無法和兄弟們和平相處。察合臺、窩闊臺便和他關係很差,總是"拌嘴、爭吵、不和睦",只有拖雷與他友善,"認為他是成吉思汗真正的兒子"。無法化解和兄弟之間的矛盾,使朮赤失去了成為成吉思汗繼承人的機會。因為他是不會得到察合臺、窩闊臺的擁戴,而窩闊臺不但與察合臺關係親密,與拖雷的關係也不錯,是最穩妥的繼承人。尤為遺憾的是,朮赤與成吉思汗的父子之情,也在他生命的最後關頭蒙上了灰塵。在他病重之時,成吉思汗甚至因為誤報而以為他要謀反,打算出兵討伐他。真不知在病榻上的朮赤是否知道父親曾經對自己的討伐令,如果知道,彌留之際的他不知將有多麼悲憤和絕望。不過,無論朮赤生前有多少不如意,但他所奠基的金帳汗國數百年的輝煌卻足以抵消他身上的悲情。
在瞭解了朮赤的身世之後,我們可以將金帳汗國的故事慢慢道來了。而金帳汗國的故事,則必須從成吉思汗發動的西征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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