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調的早晨|巴赫,平均律鍵盤曲集第一卷(上)

C大调的早晨|巴赫,平均律键盘曲集第一卷(上)

C大調的早晨

C大调的早晨|巴赫,平均律键盘曲集第一卷(上)

早晨是一隻花鹿

踩到我額上

——海子《感動》

C大调的早晨|巴赫,平均律键盘曲集第一卷(上)

平均律鍵盤曲集第一卷 No.1/1:C大調前奏曲

晨光花影,拈花一笑 攝

一夜難眠,醒來時窗臺邊的扶桑花突然開了,這是今年我家開出的第一朵花。其實也不算突然,那些花骨朵含苞欲放已經快一週了。帶著幾分失眠的倦意,獨坐在花前喝咖啡,心情也似乎明朗了許多。

這麼豔麗的花兒似乎也吸引了鳥兒的關注。透過宛如夏日少女長裙般的火紅花瓣和薄薄的窗簾,一隻黃嘴的烏鶇鳥正在露臺欄杆上練聲,烏黑的羽毛閃閃發亮。它似乎並不在意我隔著窗簾偷窺,自顧自地使勁地唱著,一串串的啼鳴,像樂譜上散落著的分解和絃,清脆婉轉。詩裡說:鳥鳴山更幽。的確此刻的屋裡,安靜得彷彿不在人間。

兔子和小狗仍在貪睡,我獨自醒著,在花香與鳥兒歌唱中,彷彿勾了魂魄。其實鳥啼從來不成旋律,但卻美得無法形容。

每天,你都必須早醒,然後開始工作。每天,你都要放下許多心事, 然後繼續生活。每天,你都要刷牙洗臉喝咖啡,然後迅速地把心靈與身體都調整到正確的音調。而今天,這個音調要從一串串C大調的分解和絃開始,它簡單得就像烏鶇鳥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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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調前奏曲部分樂譜

300年前,在德國偏僻的小城科騰當樂正的J.S.巴赫,一定也經常在鳥兒的歌聲中醒來,開始新的一天。那會的他,大約是喝不起咖啡的。不過,音樂就是他的咖啡。他有一個清貧而熱鬧的大家庭,4個前妻生的孩子,過來幫忙的姑姑,上門求學的年青人。當然,還有剛剛娶進門的妻子安娜·瑪格德蓮娜。冬日清晨,在這個大家庭還沒有完全甦醒之前,他要先練練曲,活動一下遲鈍的大腦和手指,這時他就會抱起魯特琴,或者坐在羽管鍵琴前,彈下一連串安靜的分解和絃,比如上面這首C大調前奏曲,兩串四個一組的透明音符,首尾相連,再加上一個持續的低音,依次將十指從麻木中解放出來。

巴赫很熟悉這種源於德國古老音樂傳統的自由曲式——前奏曲,它的本意是:在正式演奏開始前,為調整樂器的音調隨意演奏的即興曲。在德國音樂的古老傳統中,早期這類曲子別說沒有速度、跳線的標記、甚至連基本的小節線都沒有,也不是很注重旋律,經常就是一連串不斷重複的和絃,你可以用自己喜歡的速度,任意演奏。當樂器和手指都在這一串串的分解和絃中活動開來之後,正式的旋律才會優雅地展開。

只不過,在進入同調的正式賦格曲之前,有時候我們會傻傻地把心靈停落在前奏曲寶石般閃爍的分解和絃之中,我們會固執的讓它們不斷地在我們心中循環往復。它的確能讓你安靜,讓那些早晨醒來依然固執地殘留你大腦中的舊夢與心事,分解成淡如流水的小溪,悄悄地流出心靈昏暗的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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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律鍵盤曲集第一卷 No.1/2:C大調賦格曲

從小我就很怕鬧鐘,我喜歡用安靜的方式醒來。在夜的夢境與白天的現實之間,它就像是晨風吹動了窗簾,透進室內的一縷陽光。著名的樂評人萊曼曾形容:它若奧林匹克山的天空,平靜而晴朗。

那是1722年一個冬日早晨。聽到這支熟悉的前奏曲時,巴赫的大兒子弗裡德曼已經醒來。這支曲子他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它曾收錄在2年前巴赫為他練琴寫的鍵盤曲集中。只不過,細心的兒子也注意到:這一次,舊曲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中段不斷摸進的和絃,看似單調,卻在不經意間改變著微妙的音色,漸弱的尾聲,彷彿是漸漸散去的晨霧,在霧消散的地方,一支新的曲子沿著前奏留下的回聲,悄悄地生長出來。音樂終於進入正式的《C大調賦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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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似曾相識的簡單旋律,莊重而略帶愁思,沿著不同聲部紛紛切入,然後緊密地接合在一起,最後在一片明亮的高音區裡,留下一串光明的印記,彷彿是在提醒隔壁屋裡貪睡的大兒子——太陽已經照到屁股上了。

可弗裡德曼還是不想起床——起床就要輪到他來練琴,他只是快樂地想象著父親寬大而多肉的雙手,指尖筆直地輕觸著琴鍵,將內心的力量,通過雙臂直接灌注到每一個音符之中。父親從來不擊打琴鍵,他溫暖的十指快速地沿著羽管鍵琴雙層的鍵盤滑動、舞蹈,指尖過處,不同聲部的樂音,緊密而和諧地編織成一張精緻的網,托起那如歌般的質樸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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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律鍵盤曲集第一卷

No.2 C小調前奏曲與賦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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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快點起來——弗裡德曼聽到新媽媽催促的聲音。新媽媽安娜·瑪格德蓮娜才剛剛嫁過來一年,他還不是很習慣。透過半開著的門,他看到新媽媽正把蜂蜜兌入牛奶中,雪白的盤子裡堆著切好的酸麵包,散發著新的一天的味道。

連爸爸的琴聲,彷彿也在加強著新媽媽的語氣,突然從C大調的安靜進入快速的C小調前奏曲,這支小調曲子弗裡德曼也彈過,它那託卡塔式的動力結構中,彷彿夾雜著某種隱而不露的惶惑與不安,快得彷彿故意讓你來不及悲傷。

兩年前,1720年夏天,也就是巴赫準備為大兒子弗裡德曼寫《鍵盤曲集》的那一年,弗裡德曼的母親——巴赫的前妻芭芭拉,在巴赫出差的時候突然生病去世,留下家裡繁重的家務和一堆哭鬧的孩子們。巴赫當然悲痛,只是當他面對孩子們的時候,他清楚地知道,他必需馬上給這個家、給孩子們找個新媽媽。那年年底,他在漢堡見到了擅長歌唱和演奏古鋼琴的少女——安娜·瑪格德蓮娜。安娜是巴赫相識多年的一位老同行的女兒,漢堡的相遇,其實是一場事先安排好的相親。上帝的旨意高深莫測,他為你關上一扇門時,又隨手打開了一扇窗——巴赫與安娜一見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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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巴赫就把安娜帶回了家。不久安娜正式成了巴赫前妻4個孩子的新媽媽。這實在算不上什麼浪漫的故事,就像是巴赫那充滿了嚴謹邏輯的賦格音樂,音樂的主題在一個聲部剛剛走完,對題和答題就在另一個聲部,緊密地跟進,嚴絲合縫。那些人生真實微妙的情緒,都藏在起著主題連接作用的精巧間插部上。

在快速而不安的前奏之後,C小調賦格,彷彿是一支簡單婚禮上的舞曲,它從俏皮的邀舞開始,兩顆被上帝指引的心靈,甜蜜相擁著滑入人生的舞臺,然而在曲子的終了,你聽見的卻不是愛情的甜言蜜語,而是兩顆心堅定而無聲的誓言。

平均律鍵盤曲集第一卷

No.6/2 D小調賦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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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種逝去的愛都有迴音,這是D小調的賦格曲,如果你仔細聆聽,你會發現,這支三聲部的曲子有一個清冷含愁的悠長主旋律,當你用心靈凝視著它的每一次重複與變化,你彷彿能看到,巴赫投射在人生之河上的寂寞身影。奇特的是,在這個旋律的尾巴上,巴赫加上了一串迴音,似在追問,又欲說還休。當短短的一曲終止,只留下——波心蕩,冷月無聲。

悲傷總是漂浮在歡樂之上,正因為歡愉易逝,我們才能感受悲傷。你不會去懷念悲傷本身,那些從人生之河上流逝的歡樂時光,總會在它中斷的地方留下長長的迴響。1722年冬天,巴赫再婚已經一年。這個曾經意外破碎的家,因為一個嫻靜的女人,重新有了溫度。然而,無論是對巴赫,還是弗裡德曼和其它孩子,一定還記得那些隱藏在音符之後往事。

第一卷全部24首前奏曲與賦格,如果你仔細聽,可以聽到各種迴響,但往事不要再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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