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遊聖徐霞客

1638年,時年52歲的遊聖徐霞客萬里遐徵西南,把人生最後的美好時光,都留給了彩雲之南,完成對雲南境內六大江河考察。

徐霞客進入雲南,首當其衝要考察的就是盤江水系。而盤江水系,就發源於綿延起伏、“一水滴三江”的馬雄山,位於雲南省曲靖市沾益區(古稱交水)城北部50多公里處,海拔2444米,是我國第三大江(南盤江、北盤江和珠江)的發源地。

《盤江考》在《徐霞客遊記》中,單獨成篇,共2567字,在1638年9月29日嵩明遊記之後,是徐霞客嵩明遊記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問題來了,如何解讀《盤江考》?《盤江考》是在嵩明寫成的嗎?下面一一解答。

《盤江考》以曲靖為起點

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曲靖珠江源

徐霞客考察盤江水系,以雲南曲靖沾益為起點,住在沾益龔起潛家,開始考察盤江水系,橫跨雲,貴,桂三省,縱橫滇東、滇中,滇南數百公里。這次遙遠的考察之旅,他二進二出曲靖,順江考察,他在《盤江考》記載到,“南北兩盤江,餘於粵西已睹其下流,其發源俱在雲南東境。......餘已躬睹南盤源,聞有西源更遠,直西南至石屏州,隨流考之。”終於,他查出南盤江的源頭所在,卻對北盤江源頭在不在曲靖沾益仍然不能確定。

《盤江考》以嵩明為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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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麗澤

嵩明之所以吸引徐霞客費盡周折,翻山越嶺兩次到嵩明,就是為了查清嵩明壩子內的高原湖泊楊林海子,是不是北盤江的源頭,嵩明就是徐霞客考察盤江水系的終點。

嵩明為什麼吸引徐霞客兩次遠道而來

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詩和遠方

嵩明壩子東南部的楊林海子嘉麗澤,明代是一個高原湖泊,其下游與盤江水系、珠江水系分流和交匯,是一個盤江水系的一個重要的流域,也是南盤江、北盤江和牛欄江的發源地。

大明《一統志》中及前人史料,僅僅記載到了流出嵩明的車洪江支流,車洪江源頭的楊林海子,接納了嵩明壩子範圍內八條河注入千溝萬壑的溪流。嵩明另外一個壩子古邵甸(昔白邑,今滇源街道辦),是雲南第一大淡水湖滇池的源頭水系。因此,嵩明的兩大水系(牛欄江水系和牛欄江水系),就吸引了遊聖徐霞客,兩次翻山越嶺,費盡周折,二遊嵩明。

出現方向性錯誤致盤江考北轍南轅

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北轍南轅

徐霞客思考的北盤江源頭在何處?我國最早的地理著作《山海經》中沒有說,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只提到“溫水”,即今天的南盤江,也沒說起源。南盤江是否為北盤江源頭歷來就有爭論。明人普遍認為珠江源頭在今富源縣附近的火燒鋪和明月所。

徐霞客入滇,正好走過火燒鋪,否定了此說,認為此處起源的僅是盤江支流,而非珠江發源地。徐霞客溯江而上,到了沾益,住進龔起潛家。本來徐霞客還要北上追溯盤江源,龔起潛認為盤江源不可能在沾益,反覆勸說徐霞客不必白費力氣。徐霞客信了龔起潛,於是改而順江南下,試圖弄清盤江的流向。

四個月之後,徐霞客考察滇南歸來,似乎對盤江源仍無信心,再次回到沾益,入住龔起潛家,仍想北上探源。這回龔起潛仍然大談盤江源不在沾益,且“鑿鑿可據”,徐霞客不得不信。徐霞客放棄從沾益北行,把目光聚焦在了嵩明壩子內的古湖泊嘉麗澤,使其查北盤江源頭之行,功虧一簣。

徐霞客在嵩明留下一個美麗的錯誤

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美麗的錯誤

徐霞客一遊嵩明,在楊林老脊遠眺嘉麗澤,查看楊林水系,沒有得出準確的結論,明代的《一統志》及之前的史料,僅僅記載到了楊林海子下游的流域,叫做車洪江。那麼,車洪江源頭的楊林海子是不是北盤江的源頭,他沒有弄清楚。

當他過楊林進入昆明,開始滇南之行,順江考察到開遠之後,一路查看了南盤江的下游水系,然而他心中對北盤江源頭是不是在嵩明楊林的疑惑,還是沒有消除,因此再次回到考察起點—曲靖沾益。但是,他還是聽信了龔起潛大談北盤江源不在沾益的兩次誤導,因此放棄從沾益北行七八十公里就能到達珠江源的計劃,因此沒有得出北盤江的發源地還是在沾益的結論。

考察路線出現北轍南轅,本來應該北上曲靖北部的珠江源,卻把目光和腳步,再次聚焦在了曲靖南部的嵩明。加之尋訪隱居在嵩明的同鄉南京法師未果,故而在嵩明,留下來一個美麗的錯誤。這個錯誤,徐霞客歷經千辛萬苦,其實他誤判的北盤江源頭嘉麗澤,是牛欄江的源頭之水。

《盤江考》糾正了前人那些錯誤?

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徐霞客遊記

查出源頭地:《盤江考》中記下“南盤之源,北自炎方、交水、曲靖之東”,劃了個大範圍,把沾益以北的“炎方”也算了進去。雖然他到昆明以後,想來想去,仍覺得盤江之源應在沾益以北。這個“炎方”就在馬雄山下,而馬雄山南、北正是南、北盤江的發源之地。

修正匯合地:明代《一統志》所記載的“南盤江、北盤江在普安州、泅城州匯合”的說法,是錯誤的。徐霞客查出,南盤江、北盤江相互匯合的地方,一直流到得州府黔江、鬱江才合流,在得州府匯合的南盤江、北盤江,前人史料中的地名,已經分別變名為鬱江、黔江。

修正名稱地:明代《一統志》認為南盤江、北盤江就是南寧府的左江、右江的記載,是錯誤的。

修正支流地:明代《一統志》記載田州的右江源流,本來屬於南盤江,而志書認為右江發源於富州,捨棄主要的源流而選擇分支細流記載,還有記載南盤江發源於明月所、記載北盤江發源於火燒鋪是一樣,都是源頭水系和支流水系倒置的記載。

《盤江考》是在嵩明寫成的嗎?

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南盤江

毋庸置疑,答案是肯定的,理由如下:

第一,從《盤江考》時間關係看,考察結束,才會以遊記的方式得出考察結論,徐霞客得出“南、北盤江水系源頭”的結論地在第二次遊歷嵩明之後,因此嵩明是與《盤江考》時間關係最緊密的寫成地。

因為其文中判定嵩明壩子內的楊林海子嘉麗澤,系北盤江的源頭,原文寫到,“《一統志》記載北盤江漏掉楊林所,記載南盤江放棄交水,而選擇東南分支作為它們的發源地。那麼南盤江、北盤江發源於一座山的錯誤記載,是應當訂正的第一處。”

第二,從徐霞客考察行程看,考察行程沒有結束,他不會在中途寫下《盤江考》,因此嵩明是寫成《盤江考》的行程終極地。他考察盤江水系以曲靖沾益為起點,以嵩明為終點。徐霞客盤江考察終點地嵩明結束,才會寫成《盤江考》,順理成章,自然而然。

第三,從徐霞客考察目的看,考察目的未達到,不會冒然定論,徐霞客考察盤江水系,要等到二遊嵩明的考察結束,不管結果如何,才能定論《盤江考》,因此嵩明是寫成《盤江考》的終極目的地。他從曲靖沾益出發,一遊嵩明沒有得出楊林海子是不是北盤江的源頭的答案,順著南盤江下游繞了滇東、滇中、滇南一圈,還是帶著疑惑再次回到出發地曲靖沾益,之後再次來到嵩明。而嵩明壩子內的高原湖泊嘉麗澤,下游正是盤江水系的分流和交匯流域。這片重要的水域,是不是北盤江的源頭?是真正嵩明吸引徐霞客兩次遊歷嵩明的目的所在。

第四,從徐霞客考察行為看,徐霞客二遊嵩明,窮盡一切可能尋求解開心中的疑惑,嵩明是寫成《盤江考》的終極行為地。他第二次遊歷嵩明,還未進入嵩明,就想尋訪南京法師;進入嵩明之後,一路尋找,哪怕從舉步維艱的泥潭脫身之後,找到旅館就想馬上尋訪南京法師,至到尋遍嵩明城內寺觀;當他得到嵩明地方官自助的消息之後,就返回嵩明西郊再次尋訪南京法師,尋遍法界寺。不巧的是,尋隱者不遇;他最後要離開嵩明,也要站在岡脊再次打量嵩明壩子內的海子。縱觀徐霞客二遊嵩明的所有考察行為,尋訪故友或尋求資助的可能倒在其次,他的真正行為,在於尋找能夠幫助他解開疑惑的人。南京法師隱居嵩明,熟悉當地水文,也許可以回答嵩明壩子內的楊林海子,是不是北盤江的源頭。

第五,從寫日記的基本條件看,嵩明最具備寫成《盤江考》的地點和時間,而且可以進一步得出結論:徐霞客在嵩明寫成《盤江考》的具體時間,是在1638年9月27日。之前分析得出結論,徐霞客考察未結束,就不能寫下《盤江考》,不能得出嵩明壩子內的高原湖泊“是不是北盤江的源頭”的結論。徐霞客雲南之行,大多數選擇寺廟為住宿地。一者不產生費用,二者寺廟裡可能有免費的食物。古代夜間沒有電燈,徐霞客除了白天能寫遊記,倘若晚上動筆,最具備基本條件的,僅僅旅館而已。如果託宿寺廟和民居,能不能住下?就成為最大的問題,而且第二天他還得趕路。我們把最小的範圍,縮小到徐霞客二遊嵩明的4天4夜,9月26,27日住在嵩明府衙對面的旅館,28住在法界寺,29日住在嵩明邊界阿子營的三家村。26日,徐霞客剛剛脫身沼澤泥潭,還要急於尋訪南京法師;27日,陰雲重重密佈,縣城街道潮溼難走,抱膝而坐住在府衙對面的旅館,書函給地方官希望給予關照,以解決旅途困難。28日,白馬廟小,不堪託宿,返回法界寺尋找住處,到達法界寺已經天黑。29日,三家村因阿迷州動盪,不給徐霞客投宿,最終勉強住下。因此,最具備動筆寫下《盤江考》的,就是9月27日,他考察盤江水系的行程即將結束,尋訪南京法師解開疑惑眼看成為不可能,又要開啟新的考察,不管考察結論準確與否,這日記還得寫。

解謎《盤江考》:徐霞客在嵩明留下的一個美麗錯誤

遊聖徐霞客

所謂“此生有涯,而知無涯”,曲靖的馬雄山,一水滴三江,不但是南盤江的源頭,也是北盤江的源頭,還是珠江的源頭。

真理,往往就是這樣,你想認識他,走進他,瞭解他,而它偏偏是殘缺的、不完美的、神秘的。

天意高難問,人們認知世界,差之毫釐,就會失之千里。有道是“成事在天,謀事在人”,當我們歷經千辛萬苦,苦苦追求的結果,如果事與願違時,那麼這已非人力所及,而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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