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原始欲望下的人性掙扎

《白鹿原》,原始慾望下的人性掙扎

如果當你讀完一本書時,感到的是淤積在心中始終無法暢快的一種壓抑,拼命地想要找個釋放口,但是左衝右突之後依舊茫然四顧、如芒在背、如鯁在喉。而這種感覺,就是我讀《白鹿原》的感覺。

在讀陳忠實先生的《白鹿原》時,總是會不自覺地想到當初讀路遙先生的《平凡的世界》的感覺。無獨有偶,這兩部寫實小說都被翻拍為了電視劇和電影。

誠然,很多小說被翻拍成影視劇後,總是會招致一些詬病。畢竟,當你讀文字時,各種情感一起湧來,然後內化在每一個讀者的內心,逐漸呈現出各種酸甜苦辣、悲歡離合,與每一個讀者的人生交織在一起。但是影視劇的呈現只是導演的一個人的讀後感演繹。所以本文中所有關於《白鹿原》的各種解讀,都是基於陳忠實先生的小說,去其他文藝形式無關。

《平凡的世界》,給人一種隱隱的落寞和悲傷,但是在這種傷痛之上,始終蘊藏著一種力量,牽扯起內心某個倔強的神經線,固執地走向遠方那一抹微弱的光。

《白鹿原》,給人一種人性基本層面上的噴張,但是看似澎湃的張揚背後,卻隱隱有一種荒涼始終壓抑在心頭,如同一張無形的網,覆蓋在我們的身上、心上。

儘管《白鹿原》是以白嘉軒的一生為主線貫穿下來的,圍繞著白、鹿兩姓家族的愛恨糾葛而展開。但是我卻始終覺得這是一部沒有嚴格意義上主角的群像史。

裡邊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小被秦腔孕育的終日勞作的陝西農民,一頭騾、一匹馬、一畝田、一支菸袋、一房媳婦兒,一個勞碌的一生,這就是白鹿原上祖祖輩輩、世代耕作的生活。白鹿原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戶人家,每一個陰晴雨缺的日子,自秦漢以來,就這樣在人性的驅使下,一點點的刻畫著屬於自己的歷史。

有些人恨當土匪的黑娃,有些人唾棄機關算盡的鹿子霖,有些人慨嘆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田小娥,有些人厭惡不分善惡的白孝文···其實,整部《白鹿原》,整個白、鹿兩姓家族,沒有所謂的正面人物或者反面人物。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一生所經歷的各種經驗艱難存活著。

這裡的經驗,有白嘉軒自認為的祖訓、族規、鄉約,有朱先生一直恪守的孔孟先賢之道,有冷先生治病救人的祖傳醫道,有鹿子霖的活泛善變,有白孝文的自我湮滅和迷失,有田小娥的隨波逐流與無望的寄生,有白靈的天性率然與淳樸的嚮往,有黑娃歷盡滄桑之後的浪子回頭,等等。

那些看似齷齪的生存慾望,其實也只是白鹿原上世世代代樸實生活的野望。

那些看似光明純樸的理想,其實也只是白鹿原外偶爾照進來的一縷光。

那些看似固執和守舊的觀念,其實也只是這個小小原上得以存世的生活行為之道。

那些看似世事滄桑之後的浪子回頭(黑娃)、君子墮落(白孝文),其實也只是自小吃著麵食、聽著秦腔的原上農民的自然生長。

那些看似不知廉恥的投懷送抱(田小娥)、到處風流(鹿子霖),其實也只是人性深處對原始慾望的放逐和迷失。

陳忠實先生的筆觸簡單而蘊藏力道,無論是白鹿原上自然風光的寫實白描,還是燈光暗落後每一個土炕上慾望軀體的扭張,無論是時而第一視角的內心剖析,還是完全跳脫出來的第三視角俯瞰,看似不經意的一字一句,都引領者讀者尋覓這座古老原上藏匿的故事。

我們在讀著這些書中的故事時,總會不自覺的有種恍惚感。白嘉軒的固執、鹿子霖的圓滑、白孝文的自我放逐、黑娃的自我拯救、白靈的無知無畏、鹿兆海的視死如歸,甚至是田小娥的隨風搖擺與看似放蕩背後掩蓋的各種無力感,這些,難道只是藏在書中?其實,這些就藏在我們各自的身體裡、靈魂裡、人性裡。

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裡一點點探尋著,如同白嘉軒一樣遵循著某種古訓不願改變、為生掙扎,如同鹿子霖一樣總想找到一絲縫隙試圖釋放人性中某個蠢蠢欲動的念想,如同白孝文一樣在慾望噴張之時丟失了自己,如同黑娃一樣在歷盡滄桑之後才懂得有些珍惜任何時候開始都還來得及。

陳忠實先生描繪了那座貧瘠土地上各色人物的掙扎,但我們在時隔幾十年之後再次讀來,除了對那段是歷史的慨嘆、那些人物悲歡的唏噓、那種人性深處的渲染放逐以外,似乎總能讀到自己人生中的諸多痕跡。

如果人生是一場遠行,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未曾回頭。一直低頭趕路,哪怕腳上的草鞋早已磨穿。

有些人一直呆在原地,不斷張望、茫然四顧。看不到昨天、望不見明天,走不到遠方、走不出腳下。

有些人兜兜轉轉,或許出發時太過匆忙,以至於在路上遺失了太多。看似是一場探險追尋,最終卻變成了一次次的自我尋覓。直至最後回頭時,看到了出發時的那個點,於是有些露出久違的微笑,有些終究尷尬的回不了頭。

私以為,好的作品可以把時間當作佐料,一點點的調劑著作品所釋放的味道。優秀的作品,可以把人性裝進去,用不曾渲染的白描,將人性的良善醜陋脆弱倔強呈現給讀者,讓讀者自己落寞感傷、徜徉嚮往。卓越的作品,卻從不試圖展現自己的意圖,只是將所知所見一點點的展現在每個人面前,直到你跟隨著他的眼光一點點觸及那些塵封在時間和人性深處的某些東西時,卻突然間就瞥見了自己,然後開始倉皇卻無處逃離。

我想,我在《白鹿原》中看到的,就是鐫刻在時間和人性中的自我,或隱匿或堂皇,或軟弱或堅強,或壓抑或釋放,或有勇氣回望或隨波逐流前行。

最後,說一個聽來的段子,未曾考究真假。當陳忠實先生完成《白鹿原》時,跟友人說:我可以很欣慰的跟大家交代了,我一直想要給自己寫一部可以帶到棺材中的書,現在我完成了。

《白鹿原》,原始慾望下的人性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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