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保故事:低保風波

低保故事:低保風波

低保故事:低保風波

王大牛剛當選村主任,鎮政府便佈置下評低保的任務。

大牛信心滿滿,一早走進村委辦公室,打開擴大器,扯著嗓子講起來:“這個……大家注意,該吃飯吃飯,該幹啥幹啥,聽我說說評低保的事。這個……”

大牛文化不高,當村長前很少公開說話,這會兒有些緊張,不自覺地添加些“這個那個”的口頭語。

抱孩子站街的女人嬉笑著支起耳朵,街巷裡的行人也駐足傾聽。村委會院子裡一幫孩子,向屋裡探頭探腦,嬉笑著喊叫:“嘿,這個,這個。”

大牛定定神,自顧講下去:“鎮長說了,不讓一個人挨餓受凍,這是黨和國家的政策,連著千家萬戶,是個大事,必須評得公開公正。這個……咱村窮,缺吃少穿的還有那麼幾戶。可是,低保指標只一個。大夥兒掂量掂量,這個……每月幾百塊的補貼,看誰最需要。把意見反映給村委,研究以後再交給群眾討論。馬上過年,三兩天內就定下來報鎮上。這個……”

大牛回家來。媳婦菱花端上飯,看他臉上沁出細汗,笑說:“你這人,大冷天,咋就緊張得出汗?說話這個那個,能辦大事?”拿過毛巾給他擦臉。

大牛任由媳婦的纖手在臉上擦抹,邊說:“怎麼,瞧不起你男人,我做的就是大事!”

菱花嘻嘻笑了:“評個低保算啥大事? 村後溝子裡來了黃河水,澆上咱那二畝麥子,才是大事。”

大牛點頭:“說的不錯,那是咱家的大事。我做的是村裡的大事,重要著呢,不認真辦好可不行!”

菱花撇撇嘴:“認真?村裡這事,不認真辦不好,認起真來反而辦不成。低保是好政策,認真做起來卻難……沒聽說有的村為這鬧起意見?”

大牛搖頭笑笑:“媳婦別嚇唬我!頭一件事就辦不好,往後我這村長還當吧?”

菱花已換好衣服準備去澆地,聽丈夫這樣說便哼一聲:“不信走著瞧!當不當村長無所謂,那晚上選舉,我就沒投你票。這差事費力不討好,誰愛幹讓他幹去,不如安心過咱自家日子呢。”

菱花匆匆走了。大牛端著粥碗拿著饅頭,蹙緊眉頭捉摸:“不認真辦不好,認起真來反而辦不成。嘿,俺這媳婦子說得……有點兒道理?”嘿然一笑,便三兩口吞下饅頭,又喝碗粥,拔腿出去了。

事情果真被菱花言中。

傍晚,菱花從地裡回來,剛進家門,便有人找上來。當然是為低保的事找大牛。

第一個來人是大牛的二叔。

二叔不客氣,在椅子上坐下,摸起桌上的紙菸點著,咳嗽一聲:“菱花,我不說你也知道:村裡評低保,讓大牛想著叔。便宜不到外家,誰當官也是這樣。二叔和你嬸子都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困難大著哩!可我……不願意給你倆添累贅,評個低保,你倆也少了負擔。”

二叔說的是實情。他唯一的女兒大學畢業留在北京,身邊的親人只有侄子大牛。大牛父母過世早,是叔嬸把他養大,蓋房成家全是二叔操持。

菱花在一旁陪坐,這時忙答應:“叔放心,我說給大牛。”

話音未落,又有個老太太拄著柺杖進屋。二叔看見,哼一聲,起身走了。

菱花連忙起身:“叔慢走……大娘,難得您來我家,快請坐。”

老太太不坐,卻拉著菱花不放手,一迭聲問:“大牛呢,我只跟他說一句話:這次評低保,想著大娘我。你三貴哥在縣城忙,大半年沒來看我,聽說正開發啥小區……他讓我來見大牛。好在大牛不是外人,以前跟三貴打工,我就看出這小夥子有出息,如今真的當了村長……”老太太說的三貴是她三小子,縣裡有名的房地產開發商。

老太太嘮叨著,看門口又有人來,便說:“大牛這孩子,有情有義,不用我多說,你三貴哥還說給他打電話呢。”轉身告辭。

陸陸續續又有人來,屋子裡一度坐得滿滿當當。菱花不時出門瞧看,卻不見大牛回家。等候村長的來客們,一個個向菱花訴說困難,著急地唉聲嘆氣。不見大牛回來,便又一個個告辭離去。菱花耐著性子,一個個表示同情,遞煙倒水,迎來送往。

更麻煩的是有人帶來禮品,雞蛋牛奶啥的。大牛早有交待,這些東西菱花可不敢收,只好不時提著禮品追出,好說歹說交還主人。到底有一份沒能送還,是村西頭李長福的兩盒點心。菱花追出院門,長福卻兔子似地跑遠了。

夜深了,院子裡有腳步聲,菱花聽出是大牛,跑到門口迎上:“你這人,半夜了才回家,一屋子人等你,你偏不來。”

大牛覺得意外,問這些人來幹啥。菱花撇嘴說:“幹啥,來找村長要低保唄。二叔第一個來了,三貴他娘,李長福……鄉里鄉親,坐著不走,又怠慢不得,煩死人!”

大牛搖搖頭:“這些人,都想要低保?”

菱花哼一聲:“當下這人,誰怕錢咬手不成?還會有人找的,真正的困難戶沒上門呢!”

大牛坐下來,苦笑笑:“這事果然麻煩……我餓了,媳婦快弄點飯我吃。”

菱花一驚:“啊,到現在還沒吃飯?你跑哪去了?”

大牛說:“跑了幾個困難戶。都是孤寡老人,平時難見面,快過年了,看一看,當下評低保,心裡也好有個底。”

菱花疑惑:“那也不至於回來這麼晚呀?”

大牛嘆口氣:“我去了春祥家,正好菊花她婆婆病了,又送她去醫院。”

菱花點頭:“難怪了。等我把鍋裡飯熱一下,咱們一塊兒吃……俺也沒顧上吃飯哩。”

大牛見桌上放著兩盒包裝精緻的點心,伸手拿過,才要開封,菱花大喊:“吃不得!”走上前看看,“好,幸虧沒打開。這是李長福給你送的禮,你能吃?”

大牛忽地站起:“你咋留他這個。”

菱花說:“俺一份份都推出去了,只有這傢伙跑得快。他手裡還拿著封信,說是鎮長寫給你的,讓你把低保安排給他。”

大牛滿臉疑惑:“田鎮長給他開這種信?讓他享受低保?不行,我找鎮長去。”

菱花端飯來,笑笑:“快吃吧……啥時候了?找鎮長也得等明天啊!” 大牛似是累了,上床便眯起眼睛。菱花端來熱水,拖過大牛的腳丫子放進水盆。腳丫泡在水裡攥在媳婦手中的滋味很美,可大牛顧不得品味,腦子裡仍在想低保的事。

菱花不停地嘟噥:小牛還在他姥姥家,總得接孩子來家過年……大牛嗯一聲。菱花又說:村北的麥子才澆一半,明天還要接著澆……大牛仍嗯一聲。

菱花又說:“過兩天就是春節,這低保如果辦不好,咱們這年難過安穩。說起來也真是麻煩,頭一個,二叔這頭不好剃。三貴是房地產公司經理,連縣長都熟識,也不好對付。難纏的是長福,有名的滾刀肉……這人好有本事,連鎮長的親筆信都能弄到。”

大牛眯著眼嘟噥:“二叔,只好先惹哭他,再鬨笑他……想著,支幾百塊錢,另割二斤肉,再買筐蘋果,先給他送過去,年初一,咱倆早起給他磕頭。這個三貴,我琢磨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是要低保,是想撐開我的眼眶子,讓我這新任村長心裡裝上他這個大人物!只有這個李長福,真的難辦些!”大牛說著,睜開眼坐起來,“聽說他爹和田鎮長的老爺子是老戰友……可田鎮長一向有原則,咋就給長福寫信要低保呢?”

菱花匆匆收拾上床,慢慢脫衣服,忽然問:“春祥娘住院,菊花陪她去了?”

大牛仍呆呆坐著,說:“我去的時候,菊花正把妞妞託給鄰舍,揹著婆婆去醫院呢……菊花真是沒說的,春祥早早走了,她獨自操持這個家,待婆婆像親閨女。”

菱花嘆口氣:“菊花命好苦。”說著倒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大牛向前湊一湊,伸手拽開被子,臉貼到菱花臉上。菱花笑著推開他說:“你還有心思……睡吧,我也累了。”

大牛說:“問你件事,總可以吧?”

菱花說:“問就問唄,這樣趴在俺身上,叫俺喘不上氣。”

大牛欠身坐起:“我問你,菊花和你孃家堂弟雙成的事咋沒了音信?”

菱花說:“我當你問啥事,又是菊花!她跟雙成咋回事,我怎摸得清?”

“算了,你睡吧。”大牛重新躺下來,“我這會兒又不困了……幾家真正的困難戶,我得挨個過一過電影,村委會研究也好提個意見……”

菱花忽地掀開被子坐起,兩隻杏子眼盯住大牛:“我猛丁覺得,你這人點子不少!以前只說你是死牛鼻子,沒看出……有句話囑咐你:當上村長,小心有女人勾引你喲!這叫啥,權色交易!”

大牛著急:“你又胡思亂想。放心,除了媳婦你,啥樣的女人俺也不稀罕!”

菱花想一想,認真說:“聽著,你別老去菊花家,寡婦門前是非多,小心人多嘴雜,唾沫星子淹死人!”

大牛搖頭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歪……難道你不相信我?”

菱花愣一會兒,俯身輕吻大牛額頭:“俺信你……快睡吧!”

大牛一早去鎮上。剛出村,聽後面有人喊,一聲村長接一聲牛哥,是李長福的聲音。

大牛在路邊停下。長福騎輛破電動車飛速趕來,氣喘吁吁說:“牛哥……不,村長,昨晚上我去你家,特意從城裡玉香齋買兩盒點心給你,口味不錯吧?”

大牛說:“你就直說吧,啥事?”

長福點頭哈腰說:“嫂子沒跟你彙報?那個低保名額,您照顧一下,評給我唄。如今我光棍一條,日子難熬啊!”

長福和大牛差不多年齡,也曾當過幾年村官,養成好吃懶做的習慣。後來民主選舉落馬,從此成無業遊民。妻子屢屢勸說卻不見他悔改,便索性帶上兒子回了孃家,一住就是兩年多。長福只跟老孃過日子,指望老孃的遺屬撫卹金生活。今年春上,老孃過世,長福沒了收入來源,有心出去打工掙錢,又不願吃苦受累,便整日在村裡東遊西逛,或來鎮上賭錢玩牌,喝酒解悶。近日聽說村裡評低保,不由大喜過望,這類天上掉餡餅的好機會,豈能錯過。

長福看大牛聽得認真,便繼續公關:“牛哥,我這個樣子,指望啥生活哩?咱們從小一塊長大,光屁股的朋友,你就可憐我唄!”說著竟擠出兩滴眼淚,“當下有人給我說媳婦,人家嫌我沒收入。你給我評上低保,這媳婦就成了,等於救我一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一輩子忘不了你啊!”

大牛問:“聽說田鎮長給你寫了信,是真是假?”

長福略一遲疑,從兜裡掏出張白紙,朝大牛眼前一晃:“這假得了,田鎮長的親筆信。” 冷不防被大牛伸手抓過,長福慌忙去奪,大牛已揣進內兜。又問長福:“有人給你說媳婦?你媳婦不是在孃家住著嗎?”

長福咧咧嘴:“那女人,不跟我算了!”湊近大牛低聲說,“我想娶菊花。春祥死了,拋下這水靈靈的小娘們,還不到三十,她能不嫁人?前天我找她,她卻趕我,罵我是不養老不養小的混子……這意思我明白,不就是嫌我沒收入嘛,評上低保,問題不就解決了?”

大牛瞪起眼盯住長福:“你小子是不是對菊花耍流氓了?”

長福連忙分辨:“沒……沒有,我可沒那膽子,我只說抱她親個嘴,她就不幹了。”

大牛揮起拳頭:“你小子,菊花夠可憐,你卻趁火打劫!想要低保就為這?讓我保你?來,我先保你一頓拳頭!”說著向長福面前虛晃一拳。長福抱頭就跑,跑出不遠又停下,回頭喊:“大牛,我要低保。不給我低保,我跟你沒完!”騎上破電動車去了鎮上。

長福走著,一路捉摸:只憑模仿田鎮長筆跡寫封假信,怕是嚇不倒王大牛,必須另想法給他點顏色,讓他乖乖獻出低保指標。長福來到一家網吧前,大喊李春。一個十七八歲染一頭橙紅頭髮的小夥子出來,他就是李春,長福的本家侄子,也是賭友。

李春看看長福身邊的車子,驚訝說:“我的電動車昨天就找不到,是你騎走了?”

長福說:“叔借用一下,又不是不還你……有件重要事,跟你商量。幫我辦成這事,我給你好處。”把李春拉到跟前,低聲耳語。

李春吃驚:“你想讓我跟蹤村長,偷拍錄像?這叫侵犯隱私,違法,你懂嗎?”

長福慌忙向四周看看,緊張地說:“吵嚷個啥?你知其一不知其二,現在上頭正抓老虎打蒼蠅哩。他當上村長,免不了用公款大吃二喝,貪汙腐敗搞娘們的事也難保沒有,給他錄下來,這叫視頻監督,上級正提倡呢!沒聽說,省裡一個廳官搞娘們被錄了視頻,一撤到底……錄下他的像,關鍵時刻往他面前一放,嚇破他的膽,他敢不把低保給我?不過,這是技術活,除了你,別人不會。放心,叔不讓你白忙活,事成後我請你客……” 李春不情願地搖頭:“我不幹!朋友們等我哩。你想拍,我借給你手機,自己愛咋拍咋拍,一天給我二十塊錢就行了。”

長福皺皺眉:“這麼多?可是……你得教會我。”

李春不屑地:“這是智能手機,好學!來我教你……先給我二十塊錢,我上網正沒錢呢。”

長福頗不情願地掏出兩張十元票,李春便把手機給他,走時又拋一句:“用一天……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李長福攥著手機,按李春教他的方法試著操作,不由咧嘴笑了。

大牛來到鎮政府。他已改變了主意,不打算直接見田鎮長。他認真想過:田鎮長曆來辦事公道,在群眾中有威信,而長福卻一向沒正經。看長福剛才的神情,這信的來路值得懷疑!於是將信裝進個信封,託黨委辦秘書轉交田鎮長,便匆匆離開。

大牛心裡換上另一檔子事。蹬起車子一陣疾馳,在鎮街一所矮小的機修門頭停下。見門頭上著鎖,隨即馳出鎮街奔岳家莊。

岳家莊是菱花娘家,三歲的兒子小牛正在姥姥家住著呢。可大牛此來不為看小牛,也不為看丈人丈母孃。只為找鎮街上那個機修門頭的主人、菱花的遠房堂弟雙成,

雙成是個小能人,文化不高,但懂電工會機修,在鎮上小有名氣,只是脾氣內向,是個沒嘴的葫蘆,一天到晚難說幾句話。雙成前幾年曾找下個媳婦,人俏嘴巧有文化,他去省城打工半年,這女子跟個男人出走下了廣州。從此雙成再不外出打工,只在鎮上租間小房搞機修,生意不錯,回到家卻身單影只。

大牛約雙成出來,一道返回鎮街,走進一家小餐館。大牛點了兩盤菜,要瓶白酒。兩人邊吃邊喝。雙成話少,大牛也不愛閒侃,便開門見山。

大牛說:“兄弟,俺村上個廠子搞農機推廣和修配,聘你當技術副廠長,幹吧?”

雙成點頭:“我幹技術行,可當不了副廠長……這你問過,怎又問?”

大牛說:“我再落實一下,心裡更踏實了。當副廠有啥?認真幹就能幹好,我幹村長不也是這樣,咱沒大本事,就是實實在在為大夥辦事。來,為以後合作,乾一杯。”兩人便乾杯。

大牛又問:“我跟菱花商量,給你說個媳婦。”

雙成一愣,皺皺眉搖搖頭,說:“甭操心。”

大牛:“你知道女人是誰?菊花。”

雙成嘆口氣:“沒戲……菊花不嫁人。”

大牛說:“菊花年輕,小妞才兩歲,不會守寡一輩子。聽菱花說你和菊花從小要好,她會不同意嫁你?”

雙成又嘆氣:“你去問菊花吧。”

大牛說:“菊花陪她婆婆住院呢,我正想去醫院看看,順便問問她……但你的態度必須先落實,俗話說臊男不臊女。倘菊花願意,或有條件的願意,你怎辦?”

雙成說:“憑她提啥樣條件,俺都答應!”

大牛笑了:“好,這事有門!咱們乾一杯。”兩人又舉杯。

菊花正喂婆婆吃飯,忙起身讓大牛坐。老太太看來好多了,斜倚著床頭向大牛微笑,喃喃說:“牛兒,昨天虧你趕到,叫來救護車,送我來醫院。不然我這老命沒了。”

大牛說:“大娘,我早該去看您,到底去晚了。你這病是腦梗塞,虧了菊花發現的及時,照管得緊,不然很危險。您攤上個好媳婦啊!”

老太太嗚咽起來:“菊花像俺的親閨女喲……我連累了她,我對不起孩子啊!”

菊花趕忙過來,含淚解勸婆婆:“娘,您這是怎麼了?病剛好些,可不能這麼激動喲!大夫說,只要能吃東西,血壓穩下來,就可以出院。咱們回家過年去,妞妞在家等奶奶呢。”

大牛看著眼前這一幕,不覺一陣心酸,眼裡湧出淚花。

老太太淚流滿面,拉緊菊花的手對大牛說:“牛兒,我歲數大了,可不糊塗。菊花正年輕,孩子還小,不能為我耽擱一輩子。你給菱花捎個信兒,讓她來一趟,我有事託她……”

菊花說:“大牛哥,俺孃的心意我知道,她想託菱花姐做媒,說合俺跟雙成。雙成是好人,可我不想改嫁……”說著,眼淚簌簌流出,“我的心事娘明白,春祥走了,我不能撇下老人家一走了之,我也不想連累誰,我想自己撐起這個家。”

大牛皺皺眉,疑惑地問菊花:“沒餘地?雙成說了,你提啥樣的條件他都願意。”

菊花一愣:“牛哥,你見雙成了?”

大牛說:“我剛從他那裡來。現在,你提條件,我聽聽。”

菊花搖頭:“我能提啥條件,娘老了又有病,這負擔我自己承當,不願連累別人。”

大牛說:“我琢磨個辦法:你權當大娘的閨女,招雙成上門,大娘會願意吧?”

菊花嘆口氣:“這事俺早想到了,娘也願意,是俺自己有別的顧慮,俺怕委屈了雙成,連累他一輩子,還是讓他另找合適的吧,俺的事等以後……俺娘過世再說。”

大牛恍然明白:“原來是這樣。你放心,現在黨的政策好,你婆婆,村裡可以設法替你承擔一部分。”

菊花吃一驚,抬頭看大牛:“牛哥是說低保吧?俺聽說,為這事找你的人可不少,你家門口都快擠破了……俺都沒敢想哩!”

大牛點頭:“找的人不少,可總要實事求是,合情合理。你婆婆這情況,我想提個議,交村委們研究,估計能通過,鄉親們也會認可。”

菊花哭了:“這是好事,好多人都瞅著。俺不強求,不讓你們為難。”

村北地裡,不少人在忙著澆麥子灌白茬。菱花頭上裹條花毛巾,身上披著大牛的一件黑棉襖,手拿鐵鍬沿田埂來回走著看水,鞋上沾滿泥巴。臨近過年,縣裡調來黃河水。一冬天雨雪不多,這水可算得及時雨。大牛在喇叭上扯著喉嚨催促大夥:春節前透透地澆一遍,明年豐收把裡攥……菱花想起不由抿嘴笑笑:甭看男人是大老粗,講話“這個那個”,可話說得在理。

忽然遠遠有人喊“嫂子”,是李長福,正急急忙忙向她走來。菱花不喜答理他,掉轉臉只做沒聽見。長福卻徑直跑到菱花跟前,喘息著說:“嫂子,我喊你哩,你咋不理我?我有重要情報向你報告。”菱花鄙夷地看他:“又是要低保?”長福頓足說:“不是,是關係你的事!”說著湊近菱花低低說一通。 菱花聽著,臉色漸漸變了,瞪起眼盯住長福:“你說的是真?”

長福鄭重其事說:“有半句假話,我給嫂子學狗爬!”

菱花追問:“大牛現在哪裡?”

長福說:“我來時,正和菊花臉對臉說話哩,那個親熱勁兒,我都學不來。按說,這話我不該對你說,可這關係村長的名聲,只有你管得了!若被人錄成視頻,在網上曝光,哈,大牛哥立馬成大名人!”

菱花不再理睬長福,扛起鐵鍬轉身往地頭上走。

長福追著說:“嫂子,這場面肯定有人錄下來。你對大牛哥說,把低保留給我,我能設法把錄像弄到手,免得傳揚開,牛哥弄個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菱花顧不得回家洗臉換衣服,在地頭騎上電動車就走,一路疾馳,直奔鎮上。不料剛進鎮街,大牛迎面騎輛車子來了。菱花一個急剎,電動車歪倒,人也摔一跤。

大牛嚇一跳,忙下來車子攙起她:“你咋來了?摔疼了嘛?我正想去地裡,麥子澆完了?”

菱花甩開大牛,指著他的鼻子厲聲說:“澆啥麥子哩,不澆了!這日子俺不過了!”

大牛吃一驚,問:“你……怎麼了?”

菱花大喊:“我瘋了,我傻了!大冷天,我泥裡水裡踩著,澆地灌水,為的啥?你倒好,去做那見不得人的醜事!”說著氣往上湧,臉色煞白,一陣眩暈。大牛上前攙扶,不防菱花一巴掌打過來。這一掌用力大些,大牛的鼻子出了血,伸手揩抹,越發弄得滿臉紅花。

大牛分辨:“這是怎說?我怎麼了,我幹了啥事?你倒說呀!”

菱花眼淚流出,指點著大牛:“俺說不出口,說出來替你臉紅?虧你只當個村長,當了大官,還了得!”

大牛疑惑地問:“有人說我壞話了吧?”

菱花抽咽著:“你幹了醜事,能不讓人說?管他是誰呢?人家說的有鼻子有眼兒,能假得了……”這時身邊有人走過,驚奇地看兩人。菱花不說了,拖起大牛,來到路旁背靜地方,壓低聲音:“你又去找菊花了?”

大牛說:“是啊。我剛才去醫院看春祥娘,跟她說了幾句話。”

菱花一臉怨憤:“啊,還真有這事?昨天剛見菊花,今天又去,你……你說為啥?長福看見了,說你跟她……好親熱!”捂住臉嗚嗚哭起來。

大牛氣得跺腳:“你怎聽他的?屎殼郎打噴嚏――他是滿嘴噴糞!他想挑動你跟我鬧,達到他的目的,這你就看不出來?”

菱花心裡咯噔一下,扭轉臉揩抹眼淚:“那,跟俺說清楚,你為啥老去找菊花?”

大牛拉妻子席地坐下:“你聽我說嘛……”菱花聽大牛說著,滿腔氣恨漸漸消退,臉上竟顯出喜色:“啊,你想借這低保,來個一舉兩得?”

大牛抓住菱花的手:“好媳婦,你這詞用得好!不過也算得一舉三得。若把雙成招進菊花家,咱村裡也引進個人材嘛……接下來的工作,只有你才勝任了。”

菱花噓口氣,噗嗤笑了:“你咋不早說哩。”掏出個手絹,塞給大牛,“擦擦,鼻子下邊還有血哩。我這就去……”走出幾步,回頭低聲說:“長福說,有人偷拍你的錄像,要曝光……”

大牛一愣,隨即哼一聲:“隨他去吧,身正不怕影子歪!”

大牛回村,召集村委幾個人開會,就低保的事統一了思想,商定第二天公佈,交給村民討論。大牛散會回家時天已大黑,院門仍上鎖,便不進院,調轉自行車去鎮醫院接菱花。

鎮醫院病房區很靜。時近年關,病號不多,只有三兩個窗口透出燈光。大牛支起車子走進病房。病床上,春祥娘安穩睡著。菱花披一件花棉襖,頭上裹著毛巾,懷裡抱個孩子在床前徘徊,看大牛進來便問:“天這麼晚,你來做啥哩!”

大牛說:“天黑了,你沒回家,我能放心……咋這打扮?”

菱花說:“有啥不放心的。你那破棉襖沾了泥,菊花讓我穿上她的花襖。我跟菊花、雙成都談過了,又徵求大娘的意見。媳婦變閨女,又招個女婿上門,老人家高興得不行,拉著菊花和雙成激動了好一會兒,剛剛睡著了。”

大牛問:“雙成和菊花呢?”

菱花笑笑:“我讓她們倆找地方說悄悄話去了。今晚我不回去,幫菊花照看妞妞,明天出院,我先陪大娘回家,讓菊花和雙成去鎮政府登上記,這一家人就能過個團圓年了。”

大牛興奮得連聲叫好:“好媳婦,想得周到!”說著雙手摟住菱花親一口。

菱花掙脫,瞟一眼床上的老太婆,朝大牛啐一口:“討厭!大娘和孩子都沒睡實著……快走吧!”

村委會的大喇叭“喂喂”地響起。是大牛的聲音:“這個……大家注意,今兒大年二十九,又是小盡,明兒就是大年初一了,咱村的低保人選,也該定下來上報了。這個……村委會已經商量個意見,馬上把名單貼出去,大家都來看看,同意在意見欄畫個勾,不同意就打個叉,這個……”大牛的嗓音有些沙啞。菱花不在家,他兩天沒吃上舒坦飯,講話也少了點氣力。

喇叭裡忽然換了聲音,竟傳出暴怒的吼喊:“你小子,把低保給了誰?我疼你養你,拉扯你長大、如今你當上村長,這點光你叔就沾不得……”聲音忽又斷了,顯然擴大器被關掉。

村委會辦公室裡,二叔仍在朝侄子怒吼:“你總有理,你辦事公道、公而忘私,公得把叔都忘了!叔不是讓你貪汙受賄,只圖個低保,你竟然不辦!當個小小村官,就忘本了……”

大牛滿臉紫脹,攙著老頭坐下,又給他倒水。不住口地喊叔,苦苦解勸:“您千萬別生這麼大氣,過年了,高高興興地……俺姐今兒就從北京回來。菱花給你買了好吃的,還沒來得及給你送呢……”

老漢怒氣未消,又待發作,忽聽有人吆喝:“鎮長來了!”這才注意到周圍已堆滿人,滿屋是嗡嗡雜雜的議論和嬉笑聲。老漢不免尷尬,瞬間裡覺得這火發得不是地方,而且過分了些,便轉身往外走,嘴裡仍嘟噥:“我走……你是村長,忙你的公事,叔跟你沒完!”

大牛送二叔出來,笑說:“沒完……明兒我給你磕頭去。”

果然是田鎮長來了,正被李長福拉到院子一角說話。 二叔走到院門口,忽然停下。他聽見人們議論,李長福為要低保,正向鎮長告大牛的狀。老頭滿腔火氣剛略消停,這會兒莫名其妙地又竄上來,向後倒退幾步,支起耳朵聽李長福說些啥。

長福從兜裡掏出個手機,塞給田鎮長,神神秘秘說:“勤哥,這裡面有視頻,王大牛揮霍公款,搞權色交易,這就是證據。”田鎮長學名田勤,兩人的父親確是老戰友,所以長福稱他勤哥。

田鎮長接過手機,看長福一眼:“還有啥事?”

長福繼續嘟嚕:“王大牛根本不把你放到眼裡,你的話,他也敢不聽。”

田鎮長笑笑:“你又打我的旗號,給大牛提啥要求了吧?”

長福嘿嘿一笑:“我能給他提啥要求?他屁事辦不了。我這情況勤哥知道,村裡有低保指標,他明知咱們的關係,偏不給我。看來,還得你明白說給他才行!”

田鎮長瞪起眼:“你做的好事,當我不知道?我幾次寫信,介紹你出去打工,你自己不爭氣,我有啥辦法?這會兒厚著臉皮要低保,居然模仿我的字跡寫假信,太不像話了!”說著轉身就走。

長福一驚:“啊,大牛把信交給你了?”追上去繼續糾纏,“勤哥,我是被逼無奈啊。這樣吧,你好歹給我個低保,我就出去打工,保證好好幹!”

田鎮長哼一聲,不再理睬他。

長福著急:“哎,勤哥,我交給你的視頻,你總該看看吧。你可不能包庇下屬喲!”

田鎮長點頭:“我倒想看看你這視頻,大牛,來……你說呢?”

大牛一直站在不遠處,兩人說的話他全聽見。田鎮長喊他,便答應著過來:“我沒意見。最好把電視機搬出來,把長福的視頻在電視上放一放,讓大夥都看個清楚。”

長福暗自高興,見李春也雜在人群裡,便喊:“春兒,村長說了,把視頻連到電視機上……這是技術活,還得你來。”大概唯恐大牛變卦,自己慌張地進屋搬個桌子出來,又親自把電視機抱到桌上。

人群裡一陣鬨笑:“長福這會兒好勤快喲!快來看喲,長福錄的啥像……”

長福的手機連上電視機,屏幕上出現了圖像和聲音。周圍人們蜂擁圍上,一個個翹著腦袋伸長脖頸,爭相看個新奇。長福成了義務解說:“大夥看著,下面是王大牛動用公款大吃大喝。”

電視畫面上出現了鎮街小餐店。大牛和雙成對面坐著,先是大牛聘請雙成擔任修配廠副廠長的一段,然後換了有關雙成和菊花的話題。屏幕上,雙成蹙眉嘆氣:“你去問菊花。菊花提啥條件,俺都答應!”接著,兩人離開餐點,大牛結賬,老闆說:“總共五十八塊,要發票?”大牛咧嘴笑笑:“找老婆報銷,用不著發票。”

田鎮長質問長福:“這是大吃大喝,揮霍公款?”

長福紅了臉,撓撓頭皮:“往下看,有熱鬧的。”

又一段視頻播放:醫院病房。春祥娘斜倚著床頭向大牛點頭笑笑,喃喃說:“牛兒,昨天虧你趕到……”

長福忙停住,視頻快進又播放:春祥娘拉著菊花向大牛哭訴,菊花含淚勸慰婆婆……

長福又要停,不少人高喊:長福別搗鬼,播下去!於是,人們又看到大牛動員菊花招贅雙成和談論低保的一幕。

圍觀的人群中傳出男人的嘆息,女人的抽咽。

田鎮長眼眶溼潤了:“大牛工作做得細緻。村委會研究了,這個低保指標給春祥娘,也就是菊花的婆婆,大夥不會有意見吧?”

周圍一片聲:“同意!”

田鎮長問長福:“你看呢,你和菊花婆婆,誰更符合條件?”

長福尷尬:“我……紮根沒想要這低保。王大牛有權,愛給誰就給誰唄!可我還得揭發他,他借這低保,勾引菊花,搞權色交易!”

“李長福,你血口噴人!”是菱花的聲音。菱花從人群中擠到前邊,“俺大牛走得端行得正,俺比你清楚!”

長福嘿嘿一笑:“嫂子,下邊這段視頻,我本不願意再放了,大牛和菊花,都抱團了……你不信,就接著瞧嘛!”人群中一陣議論。

大牛喊:“李長福,往下播,讓大夥看看。”

菱花擔心地瞟一眼丈夫,心口咚咚直跳,瞪大眼睛看著電視。又一段視頻開始播放:

夜晚,鎮醫院病房裡,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男人抱住個女人親一口。

視頻被定格。

長福大叫:“都仔細看,那男人是誰?是村長王大牛!那女人,穿著花襖,抱著妞妞,不是菊花是誰?”

人群中一片譁然,大夥的目光急速在大牛和電視畫面上的男人間遊移,是大牛無疑。可那女人……細看卻不像菊花,菊花似乎還要瘦弱些。菱花大吃一驚,顧不得害羞,大聲叫起:“大夥看清楚,那女人是俺。俺陪菊花在醫院伺候春祥娘,俺穿著菊花的花棉襖,懷裡抱著妞妞,大牛去看俺……”

在場人都看清了:那女人確是菱花。院子裡一片吵嚷聲嬉笑聲:

“長福下三濫,人家兩口子親嘴兒,你竟敢拍下來曝光!”

“長福幫大牛和菱花秀恩愛呢!”

“長福錄這像,侵犯人權哩!有本事把自家媳婦接回來,愛咋著咋著!”

田鎮長一臉嚴肅:“快把這視頻刪掉!你這哪是監督,是侵犯他人隱私,是違法行為……李長福呢?”菱花也喊叫:“李長福,你給俺賠禮道歉!”眼裡冒著火,四處搜尋長福。

有人說:“菱花,別找了,長福跑了。”

大牛擺擺手說:“算了。大夥聽我說幾句。這個……長福這麼做,是為撈不到低保,一時著急,把惡氣撒到我身上。他這人,我不跟他較真。這個……我還記著田鎮長說的,當幹部要自覺接受監督。我有錯誤,大夥對我當面批評,寫信告狀或是視頻曝光,我都歡迎!這個……只要是事實,該啥罪過是啥罪過。只是,俺跟菱花親個嘴別曝光,太讓人難為情了……”

周圍爆出一片笑聲,接著是一陣掌聲。

忽然街門口傳來一陣吵罵。人們紛紛湧出去看。原來二叔在街上揪住李長福,脫下鞋要打他屁股,嘴裡高聲罵著:“長福小崽子,你混賬!拿屎盆子往我家大牛身上扣,我給你沒完!”長福喊著二叔,拼命掙脫跑掉了。

大牛又陪田鎮長走訪了幾戶烈軍屬和孤寡貧困戶,回到家天已傍晚,菱花仍沒回來,大約還在菊花家吧。

除夕夜就要來到,家家掛燈籠貼對聯,孩子們笑鬧玩耍,燃放鞭炮,大牛家不免顯得冷清。大牛忽然想起兒子還在姥姥家,便打算立馬去岳家莊。忽聽院外幾聲汽車喇叭響,接著有人喊:“大牛兄弟……村長,在家嗎?”

大牛聽著耳熟,一時卻想不起是誰,忙出去看,一輛黑色大轎車停在門前。來客五短身材,西裝革履,一副墨鏡遮去半個臉頰,向大牛伸出手。

大牛一驚:“啊,三貴哥!二年沒見你,你事業發達,人也發福了……來,屋裡坐。”

三貴進院,矜持地抬頭掃視這座陌生的宅院,感嘆說:“老弟還在艱苦奮鬥,房子還是老式。該換了……在城裡買座小樓,我負責給老弟安排,你只掏錢就行,絕對優惠……怎樣?”

大牛笑笑:“三貴哥開玩笑,我眼下沒這計劃。見到大娘了吧?老人家來找過我,為低保的事……”

三貴拍拍大牛肩膀:“老弟還記著這事呢?村裡的情況我知道,我不為這小事給你添麻煩。老弟眼下是一村之長,基層政府,不得了啊!只要想著在外面混事的三貴哥,我就滿足了。”說著哈哈笑起。

大牛認真說:“三貴哥,我和鄉親都盼你把事做大做好。將來搞城市化,咱村全靠您哩。”

三貴點頭大笑:“包在我身上。不過,老弟還要幫我些忙,多輸送些勞力,眼下我需要的是有文化的年輕人……”

大牛忽然想起什麼,高興地說:“有,我推薦一個,年後就可以上班!”

三貴驚喜:“真的?公司剛更新了幾臺設備,急需培養操作手……有現成人選,那可謂雪中送炭!”

大牛興奮地說:“準能行。他會玩智能手機,拍視頻上網啥的,都行!”接著變了語氣,“這人材不算現成的,可經過培養管教,準能派上用場。我思來想去,也只有把他交給您,才能……”

三貴驚疑:“誰?你……莫非說李長福?”

大牛點點頭,懇求說:“三貴哥,長福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再當無業遊民,吃喝玩賭,人就完了!算我求你,給他安排個合適的頭銜,混碗飯吃……”

三貴嘿然一笑:“老弟想的好主意!長福求你了吧?他浪蕩慣了,能樂意跟我去受管教?”

大牛嘆口氣:“三貴哥,說實話,不是長福求我,是個讓人可憐的女人――長福那個帶著孩子長住孃家的媳婦,找到菱花……說了,情願再等他半年,實在不見他回頭,只好嫁人。咱不能看著長福妻離子散啊!這樣吧,我這村官太小,三貴哥實在不領我的情,我請田鎮長找您,長福老爹和田鎮長的父親是老戰友……”

三貴愣了。沉吟片刻,無奈地點頭:“好吧,讓他初六到縣城找我,我親自跟他談談,籤個協議,我要把醜話給他說到前頭!”

大牛高興地幾乎喊出:“好,三貴哥大度,我替長福謝你了。”

三貴坐上轎車,屁股一冒煙走了。

大牛剛推起車子想走,昏暗裡竄出一個人,雙手抱住他的肩膀,正是李長福。大牛吃一驚:“長福,你想幹啥?想打仗……你可不是個!”

長福鬆開雙手,捂住臉嗚咽起來:“牛哥,剛才你倆說話,我全聽見了?我李長福不是人,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還惦著我,你可真是好人!我給你磕頭謝罪啊!”說著竟要下跪。

大牛忙攙住他:“別這樣,過去的事就過去了。”

長福哽咽說:“這樣,初六我就去縣城找三貴報到。你放心,我立志成人,浪子回頭!”

大牛說:“好好,甭多說了。我看甭等初六,明天初一,一早就去三貴家,給老太太拜個年,當面給三貴哥表個態。”

長福連連點頭,轉身要走,大牛喊聲:“等等!”匆匆進屋,隨即提兩盒點心出來,不容分說塞給長福,“這是你給我的,我領情了……走吧,明兒給三貴老孃帶去!”

長福大張著嘴巴,看看大牛,抱著點心盒子就走。因為激動,走得慌張,剛到巷口拐彎處,恰與一個抱孩子的女人相撞,竟跌一跤。女人尖聲叫起:“是長福?我正找你算賬哩,你倒送上門來……”長福急忙爬起,尷尬地笑笑:“嫂子,我給牛哥賠罪了。剛才這一跤,算是給您拜年吧!”

屋裡亮起燈光。菱花將懷裡孩子放到裡屋床上。大牛高興地跟過去:“我看看咱的小牛……正想去接他呢。”菱花笑說:“不是小牛,是菊花家妞妞……雙成跟著菊花來家了。我跟大娘商量,乾脆把他留下過年,一家人就團圓了。妞妞跟我混得熟,非跟我來咱家……哎,咱小牛還在他姥姥家呢!

菱花忙著和麵剁餡包餃子。大牛打下手,邊說: “明天早起,我就去接兒子。”

菱花撇撇嘴:“別忘了,明兒早起先給二叔拜年。”

大牛連連點頭:“虧你想得周到!這兩天你忒辛苦,我得謝你。”

菱花哼一聲:“何止辛苦,還跟你受窩囊氣!都是你,非親俺那一口……平白讓長福給搬上電視。”拿起麵杖擀皮,腰身靈巧地扭動著。

大牛情不自禁走到菱花跟前。菱花厲聲制止:“你,又做啥?還不接受教訓!”

大牛笑說:“我想謝你。”

菱花說:“等會兒睡覺,給俺洗腳。”

大牛說:“還有呢?”越發湊近菱花,低聲說著什麼。菱花臉蛋刷地紅了,像落上兩朵紅雲彩。

低保故事:低保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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