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靴(民间故事)

将近中午,茶馆内已是来来往往,人气浓的很。小二上下奔走,碟碗筷哗哗作响,四处周旋,里外不停歇。

“嘿,听说没?那刘大头让人给宰了!”

“瞎说,是脖子给拧了吧?”

“哦,还有敢碰刘大头的?”

“咱们的张老爷耗了三天,整个衙门的捕头把刘府翻了底,倒是满箱满箱的金银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喽。”

“啧啧,刘大头倒是死得干净,分文不带,闭眼了。”

“嘘……银捕头来了。”

茶客们嘴巴一紧,外头跨进一个壮汉,银色武装,黑靴,浓眉,手抓刀柄,不看左右,随意就座。

小二忙沏茶,一路小跑,功夫憋足九成,愣是没有洒一滴。

“银捕头,近日忙否,小的……”

啪,一把碎银摊开。“小二,老子心情好,赏你的,平日就属你周到。”

“哦,噢,官爷,这……啊,案子破了?”

一道寒光射过来,小二赶紧拾掇银子,掉头就回跑。银捕头自顾喝茶,不再说话。

这银捕头可不姓银,只因好银色形装,功夫一般,偏爱零碎银两。大街小巷鸡毛蒜皮,打架斗殴,偷鸡猫狗,轮到银捕头打理,多少不在乎,给了就大吉大利,大家嘴巴严实,一笑而过。时间一长,绰号银捕头就摘不掉了。

此刻,他心头困惑的很,三天前去了刘府,那场面着实骇人:灶房门碎了,客厅趴着刘大头,形似死青蛙,脖子断了。

本地县令张老爷咬定是到刘府做客的胖爷所为,但高墙上的刀子怎么解释?胖爷为何不逃跑?

张县令此时正盯着面前的胖爷。胖爷一脸肥肉,大手掌来回摸着一只小花猫。花猫倒也瞅着张县令。

“刘大头邀你品酒,属实?”

“回大人,不假。”

“谁可以作证?”

“刘府上下所有人。”

“平日可与他结仇?”

“若结仇,还能喝酒么?”

“尸体上的大脚印?”

“黑灯瞎火,又怕又急,错踩了一脚,对不住刘兄啊。”

“那墙上利刃……”

“本人从不带伤人利器,除了我的猫。”

“当晚是何情景?”

“回大人,我与刘大头把酒正欢,突然屋内漆黑一片,感到一阵凉风吹来,接着又听到声响,一黑影闪过去,后来家丁打着火把过来,才发现我这位好友早已气绝身亡。唉,回想起来现在仍然怕的很。本人游荡江湖多年,竟然遭遇此等恶劣之事。”

张县令再次打量胖爷:这人方面大耳,身材高大,手如蒲扇,大肚隆起,除了贵相就是福相。回想起杀人者干净利索,身手了得,非常人能比,岂是笨拙的胖爷所为?点点头,左右随即陪着胖爷走出衙门后院。

街头巷尾的话柄------刘大头,臭名远扬,坏事干尽,每年花大把金银来喂饱张县令,张大人若不要上头要,一来二去,县令变成了不是贪官的贪官。所以,刘大头一死,张大人自然开心。不过,上头立即施压,三日之内必须结案。这怎么办才好?

刘府的丫鬟香香给张县令一个很重要的提示。刘大头被杀当晚,灶房门被一人撞碎,只看见一金靴伸进来,不见人脸。不久,刘大头就死了。

金靴?满城穿金靴的没有几个人。胖爷也是金靴一双,只是镶了铜边而已。现在胖爷明显脱了嫌疑。城门守卫日夜蹲守,发现可疑的就揪住,扔进大牢,日夜盘问,吐不出半点案情,就拔了靴子送到衙门里。不久,刘府大管家又来哭诉主人家里的金佛不见了。张大人心弦紧绷,莫非是来如风贼五?民间传言江湖有一大盗,他动作迅疾,飞檐走壁,专抢富偷贵且好剁赌徒手脚,犯案时留墙体小刀一把。刘府高墙上的利刃就是他的吧?

三日时限,不得怠慢,张速令银捕头捉拿来如风贼五。银捕头大呼心情好,贼五身手了得,武艺超群,满城捕快奈他不得,即使抓不到银捕头也会轻松脱责。只是这颜面往哪放?银捕头让泛滥的愁绪和送小二的银子给凉了心底。思来想去,跟踪胖爷看看门道。这胖爷江湖有名,整天挂着笑脸,出手阔绰,好跟达官贵人攀交情,刘大头死那晚他在场,细节之处他最知晓。一路紧松慢快,转了九九八十一巷,就是不见胖爷歇脚。胖爷手上的花猫死死盯着银捕头,一路喵喵不断。

终于,在一家赌馆胖爷停了,哼着曲儿踏进去。不一会功夫,传出一声哀嚎,里面扔出个瘦小子,龇牙咧嘴躺在地上直叫唤。胖爷红着眼跳过去,一把提起他:呦呵,小子,我的钱都敢骗?!瘦小子急的额头拧成疙瘩,撇两腿爬起来,跑了。这胖爷也不追,摸着猫头又进去赌馆玩去了。偏巧银捕头内急,自觉没趣,返身去找茅房。

白天银捕头,晚上是贼五。胖爷自认晦气,赌场遇到老千,晚上撞上梁上君。“怎么,偷到我家里了?”

“还真把自己当成有钱人了?”黑暗处有人回应。

“金佛都让你偷去,嘴巴还痒痒?”

“这金佛的去处胖爷你心里没有数么?大家都一样,从不为钱愁。”

“今日没有多余银两给你,偷别人吧。”

“辛苦找你四年,怎么忍心就走?倒想尝尝你的铁砂掌。”

“我想你认错人了。”

“比试一下呗?”

话音刚落,对方出手,胖爷手中的猫也一跃而起……

此刻衙门内,张县令在认真阅览案件文书。文书十分详尽,如同画面重现:

刘大头被杀当晚,胖爷来访,中间出去在院内溜达一会。回来后不多时刘大头就出事了。

当晚厨房丫鬟香香闹出不小的动静。只因油锅内一水珠溅出来,烫着右手,变发出惨叫。结果,门锁突地震落,窗棂崩碎,金光一闪,一只靴子又骤然间缩了回去。丫鬟左右惊吓,木然无声,锅里的肉汤却是滋滋作响欢腾得很。

次日,一把利刃融在墙内,雪亮刺眼,旁人不敢取之。刘大头趴在地上,脖子断了。

据胖爷口供,那夜与刘大头谈到尽兴处,二人开怀大笑,四下仆人听得也是欢喜,难得自家老爷心情大好。猛地,烛灭,院内惨白月光;一道黑影闪过,穿过大门,逼近刘大头,揪住衣领,两声瘆人脆响后,黑衣人两三步疾至院墙,袖抖刀出,臂展脚缩,翻过墙外。

不等胖爷起身,屋外火把闪动,人声压过来,刘大头的家丁慌慌张张涌进,杀人者哪里寻去?

张县令试图把近日女童连续失踪案件和本案联系起来。

夜深,城外竹林处一点不安宁。银捕头带领众捕快与人贩子血拼。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地面上残肢断脚,腥气扑鼻。银捕头劈开人群,砍倒一高大魁梧者,跳将去,取其首级,活生生、血淋淋;大呼:“反抗者死!!”

狂徒们纷纷停手,乖乖就擒。

银捕头草草安排拘押事宜,分两队人马,一队救出女童,另一对火速赶往城内药房,几位弟兄失血严重。不料药房掌柜早已锁门,久喊不应,众捕快只得撞开门进去。受伤的弟兄咿呀咿呀疼得厉害,其他捕快又急又忙。银捕头正要接过火把探看伤情,突然脸色大变,抽刀飞上屋梁。众人散开,拔刀警戒。一黑团疙瘩掉落,原来是一个人。火光下,有人惊呼:“贼五!”,声落,数刀齐下将贼五扣住。贼五一脸的猫爪印,想是来偷药。就这样,端了人贩子窝,逮住了大盗贼五,银捕头等人极为高兴。

次日,满城欢呼,人人奔走相告,银捕头喜得大功,胖爷也跟着一些大户人家积极送来银两犒劳,银胖两人很是投机,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衙门内张县令亲自拷问贼五,怎料却看低了贼五,这厮宁死不张嘴;倒是人贩子拐卖女童有了着落,乃刘大头大管家宋义所为。贼五在江湖上颇有名,张县令与银捕头嘀嘀咕咕了一晚上,决定次日斩首示众。大管家留些时日再处理。

将近凌晨,银捕头歪睡在榻上,鼾声如雷。

有人解困有人遭殃。刘府上下当夜静悄悄。这大管家宋义打个哈哈正欲睡去,迷糊中,被扔出床外,没等张嘴脖颈就被一条粗绳死死勒住,脚一提,悬在半空中,扑腾几下,就不动了。

第二日,艳阳高照,银捕头被急急的敲门声惊醒,有通报说贼五昨夜脱逃了!刘大头大管家宋义昨夜自缢身亡,被窝里藏着金佛,榻下有金靴一双。这大盗逃跑不算,还留血字:你混你晕你醉,我狂我梦我累。张县令看罢指给众捕快看,唾了一口:狗屁诗句!这传说中的缩骨功众捕快算是见识了。银捕头急忙赶赴衙门,路上,人人指指点点,不知所云,抬头一看,城墙告示满满:刘大头被杀一案告结。大管家宋义残杀主子,掠夺金银,贩卖女童,深知罪不可赦,自缢身亡。大盗贼五废掉四肢,乞讨外地,永不归返。

看完告示,银捕头一言不发,掉头回去。

事情愈混乱愈头疼。大管家自缢?金靴?

刘大头死法是趁黑被人从背后扭断脖颈,扑地之后,恐不死,脑袋向后一拉,生生折断,死个彻底;大管家宋义自缢,脚下没有任何蹬踩之物,悬在空中,死得忒难看。而贼五每逢犯案,身负重物,飞跃高墙不灵便,必插利刃于墙上,助跑运气,脚踏刀把,借力攀爬。刘大头被杀那晚,利刃融墙,劲道惊人。如若身负金佛,何人能做到?再者,撞碎灶房门的又是谁呢?一系列问题让银捕头觉得无趣,索性喝个烂醉,忘掉一切。

很快,冬至,城内安宁很多,再无大事波澜。胖爷玩耍够了,决定换个地方图个新鲜。走前,看了两个人,药房王掌柜和银捕头。胖爷见了王掌柜,脸色凝重,严肃。“在下书画就此这般水平,卖不上大价钱,多谢王掌柜好药补身。”“大侠仗义勇猛,可惜肉身不比磐石,理应自爱性命。”“想想今后距失明之日不远矣,多亏花猫贴身守卫,有它陪伴倒也几分温馨,那贼五可好?”“我的大师兄乃高医,恢复健全肢体可以的。他一直唠叨四年前一掌拍死恶少邵坤的人是你,官府冤枉了他。”

这边银捕头话不多,手握刀柄,直视胖爷。

“银兄,辛苦了。”

“你也是。”

“可否愿意与我共游天下?有银兄好身手,我不会再踏死尸了。”

“虎掌兄客气。那晚怒火中烧,着实下手快狠。如今你们二虎(猫)出行,鬼神都怕。”

二人大笑,笑毕,银捕头叹了一口气:“我和张大人力薄志短,为近墨者,难成英雄。”

胖爷高声回答:“乱世有人。”

远处,张县令静立,目送胖爷远去。他还在纠结着三人的身份和关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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