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卿三请黄永玉:你们都太正经,我只好老不正经

董卿三请黄永玉:你们都太正经,我只好老不正经

一个社会,如果老龄化是不可避免的,

那么,可爱的老头多了,

这个社会就是可爱的。

——朱森林

1.

在很多人眼里,黄永玉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

没上过大学,但当上了大学教授;没学过写作,但出版了很多本书;没上过美术院校,但闻名中外画坛。

没进修过平面设计,设计创作的生肖猴票,轰动收藏界,被誉为“集邮史上的神话”……

他有着多重身份,每一个身份都让人瞩目,画家,诗人,报社编辑、电影编剧,湖南省吉首大学终身教授,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等等。

而他为自己制作的的名片上,却是简短的令人忍俊不禁的两行字:

享受国家收费厕所免费待遇

(港、澳、台、暂不通用)

他不承认自己是“鬼才”,也不愿意别人叫他“大师”,九十岁那年,国家博物馆为他举办个人作品展,几个收藏家一见面就热情地喊他黄大师。

他一点也不领情,当场一拉脸:

“毕加索、吴道子才算大师,我算什么大师。

今天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

他对自己的称呼是:乡人黄永玉、湘西老刁民,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

二00八年,他参展的油画《中国=MC2》荣获奥林匹克艺术奖,成为现代奥林匹克史上唯一荣获此奖的中国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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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罗格手中接过勋章,上台致答谢词时,他特别指出:

“领受这殊荣的,是一个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八十五岁的土家族老头儿。”

2.

他原名黄永裕。

表叔沈从文说,这个名字像布店老板,建议改成黄永玉,“永裕”不过是小康富裕,“永玉”则永远光泽明透。

他从谏如流,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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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和黄永玉

湖南,湘西,是沈从文的“边城”,也是黄永玉的艺术根脉所在。

沿着沱江,踏着青石板路,穿过小街巷,那一座古色古香小城,就是他生活过的地方,风景秀美,且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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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亲,是一所小学校长,兼美术教师,授课之余,教他用通草片粘贴花鸟草虫,买漫画书和杂志给他看,父亲的熏陶,启蒙了幼小的心灵,很小的时候,他就模仿漫画杂志上的作品习作漫画。

上小学的时候,别的孩子正襟端坐,在教室里上课,他背上书包,偷偷溜出学校大门。

街巷两旁店铺琳琅,工匠师傅们各有绝活,雕菩萨,画风筝,绘年画,染蓝印花布,他一家一家走进去看,乐此不疲,由此得了一个绰号,“黄逃学。”

逃的最久的一次,大概有半个月。他家附近有一个山坡,苗族女孩在那里放马,他跑过去骑,马惊了跳来跳去,他掉下来把腿摔断了,幸好有一个苗老汉帮他医治。

对于上学读书,他并非深恶痛绝,只是不喜欢被逼着读“四书五经”。

他肩上背的大帆布包是自己缝的,还擦了桐油,里面装着喜欢读的书,抽空就拿出来读一会儿。

小学毕业后,父亲将他托付给厦门集美学校工作的堂弟,那是当时师资最好的学校,有一座很大的图书馆。

一开学,他就把领来的课本卖了,换钱买袜子、肥皂,然后一头钻进图书馆去,懂得也看,不懂的也看,经常看得忘了时间,被锁在里面。

初中两年,他留了五次级,成绩一塌糊涂,唯独美术成绩,每次都是甲。

学校有一批著名大学艺术专业的老师,他跟着学了剪影,国画,漫画,雕塑,还加入了木刻协会,小试锋芒,拿到了第一笔稿费。

抗日战争爆发后,学校搬迁到安溪,上课时断时续。硝烟弥漫,烽火四起,他离开学校,背着书和木刻工具上路,翻山越岭,去翻阅人生里的另一部大书。

他在瓷场做过小工,在码头干过苦力,在战地服务团当过美工,在中小学担任过美术教员,和金庸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和黄霑是忘年交,与李可染作邻居,结识了许多比他老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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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黄永玉,右一:金庸

湘西这一方水土,养就了他骨子里的霸气和勇武,什么地方都敢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一双脚板走了上万里路,遍布大半个中国。

山重水复,从心所欲,循着喜欢的方向走,总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其中有一段经历,被他画成了手绘地图,放在《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这本书的扉页上,一旁题写:“哈哈!这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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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爱情的浪漫,也是在这一段峰回路转中开启的。

那是在江西信丰县,他在一家文化馆工作,认识了一个美丽大方的姑娘,名叫张梅溪。

第一次表白,他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话:

“我有一百斤粮票,你要吗?”

那个年代,粮票是生活的必需物,是吃饱穿暖的保障,他押上了全部身家,却没有打动姑娘的心。

姑娘喜欢文艺,也喜欢马。有个年轻的军官,每次都牵着马约她出游。

他没有马,只有一把小号,每次看到姑娘过来,就在楼上吹小号。

终于有一天,姑娘芳心相许,不顾家人的反对,与他私奔,成了家,还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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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梅溪和黄永玉

文革时期,他的一张猫头鹰被定为黑画,关进“牛棚”,挨批斗。

他笔名黄牛、牛夫子,性格里也有几分牛脾气,皮鞭打在身上,硬是一声不吭,不妥协。

半夜打着手电,躲在被窝里偷偷读书,记住了俄罗斯诗人巴尔蒙特的一句诗:“为了太阳,我才来到这个世界。”

看到他回家,血流出来浸染了衣服,妻子心疼得掉泪,他写长诗《老婆,不要哭》,安慰她说,不会永远是这样的!

他写过很多首诗,曾荣获《诗刊》年度创作一等奖,还有全国优秀新诗奖,《黄永玉全集》其中就有诗歌卷,收录了他创作的诗歌作品。

给妻子的诗,他说写得并不好,只是公开的私事满足了人的好奇心而已。但是妻子看了高兴。

据他说,歌颂妻子的诗大概可以出一个厚厚的集子了,只可惜世界上还没有这么一个禁得起肉麻的出版社。

看过他的一幅小画,画上一翁一媪,桌上养花泡茶,桌下撒米喂鸡,正上方题字:

小屋一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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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轰轰烈烈,却看得到白头偕老,怡然自乐。

真正地道的情诗,也许就是这样,风花雪月洒落在柴米油盐之上,细水长流,尽可以交由时间来见证。

那一把吹开浪漫的小号,兵荒马乱的时候,不小心丢了,结婚五十周年时,黄永玉特意买了一把小铜号,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脸豪迈地问妻子:

“说吧,想听什么?”

4.

黄永玉有“四不”原则:不剪彩,不演讲,不搞酒会,不搞研讨会。

九十岁在国家博物馆办画展,依然如此,一句“开始啦”,就算是正式开幕了。对进入展厅的观众,他不停地说,“看画,不要看我!”

在他身上,有一种可贵的低调。江湖淡看纷争,却自有脍炙人口的传说,广泛流传。

有记者问他:“在您绘画创作的生涯中,您对哪件作品最满意?”

他说:“一只母鸡生了蛋,你问母鸡,它生下的第一个蛋和第三个蛋好在哪里?母鸡会告诉你吗?”

又有记者采访他:“黄老,如果您把自己比喻成一道家乡菜,会是哪道菜?”

他说:“青辣椒炒红辣椒。”

记者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不好回答,只好这么回答。世上根本没有这道菜。”

有人说他的国画不正宗,看不懂。

他捏着手里的大烟斗,不慌不忙举了个例子:

“有人去问毕加索,你的画我怎么看不懂啊?毕加索说:你听过鸟叫吗?听过。好听吗?好听。你懂吗?

道理就是这样。”

他的回复,通常不按套路出牌,犀利搞怪,妙语频出,完全出人意料,精彩到让人无法反驳。

为此网友们得出一个结论,说他是艺术界顶级段子手,如果他开微博或发朋友圈,可以转发到手软,比现在的微博大V网红什么的强多了。

看他的画,也是这样。

书中有文,却非单纯的文学,文中有画,亦非单纯的美术。

画与文,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不假修饰,任其丑朴,但风韵正,天真全,风吟草颂,万物皆有灵。

就像他画了一只老鼠,并题字:

“我丑,但我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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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又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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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想想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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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是好鸟,就是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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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五十岁前,从不游山玩水,

至今老了,才觉得十分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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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有趣的老头儿很多,但多才多艺,又有趣成这样的,大概只有黄永玉。

他活得通透,洒脱率性,无拘无束。

就像我们心底的那个自己,红尘深处,揭掉厚厚的面具,嬉笑怒骂皆是随意。

偶尔爆出一句国骂,也不觉得刺耳,就像是胸中块垒,一吐为快,着实痛快。

5.

他这一生,交友广阔,爱憎分明。厌之,便置之不理,爱之则呵护有加,即使严词相向,亦是真心可鉴。

央视《见字如面》节目中,有一辑他与剧作家曹禺之间的书信,上面写道,

“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

曹禺比他大十四岁,算是长辈,他直言不讳,不要为势所误,要多一点草莽精神。

这封信被曹禺细心装裱,挂在家中墙上。

香港词曲家黄霑,比他小十七岁,是他的忘年交。

得知黄霑失恋,他送去一幅画作为安慰,上面还写了一句话:

“失恋是一件有诗意的事。”

黄霑当时正伤心,看到后怒骂,放狗屁,失恋都要上吊了,还能有诗意?话虽这么说,黄霑还是很感动。

“狼狈不堪的时候,只有他来安慰我。”

周末或者节假日,他会邀请朋友上门,有时三五知己,有时高朋满座,看戏,听陕西老腔,用院子的枣木烤吊炉鸭子……

有一年冬天,接连下了三场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起了雅兴,备好佳肴,开门迎候。

可惜的是,老友日渐凋零,能动弹者,能远道而来者,一天比一天少。

钱钟书、张乐平、李可染、林风眠、张伯驹、张大千、黄苗子……那些比他老的老头们,一个一个驾鹤西去了。

经历世事波折,看过世间的美丽和哀愁,对于生死之事,他也看得开。

早在许多年前,他就设想过身后事的处理,死后立即火化,取回的骨灰,一是放到抽水马桶里,告别仪式就在厕所,拉一下水箱,冲水、走人;一是分成小包,分送给亲友撒在花盆里;三是包在饺子里,请朋友们来吃,吃完了宣布,你们刚才吃的是黄永玉的骨灰!

在书中看到这一段时,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古灵精怪的老头,脑子里总会冒出许多古灵精怪的想法,连死都那么与众不同,幽默风趣。

《朗读者》节目访谈中,他收起玩笑,心境更淡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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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董卿,早已写好遗嘱,骨灰不要了,跟孤魂野鬼在一起,自由得多,不要固定埋在一个地方,也省得飞机钱。

想他的时候,就看看看天,看看云。

这样的率真洒脱,大概没有几人能做到。

6.

90岁以后,黄永玉便开始自称是“90后”。

按古代年龄划分,这已是鲐背之年。鲐是一种鱼,背上的斑纹如同老人褶皱的皮肤。

他不服气,提笔画了一幅自画像。

画面上的他,大方脸,招风耳,赤膊赤脚,像个孩童一样坐在地上,烟斗扔在一旁,裂开豁牙的嘴大笑着,双手高举,作胜利欢呼状,旁边题字:九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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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用五个字形容他,酷,炫,狂,霸,拽。

在他身上,看不到老气横秋,更看不到老态龙钟,骑着摩托车、叼着大烟斗满街跑,开着红色法拉利玩飙车,林青霞说他是:

“我见过九零后最年轻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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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他长寿的秘诀,他嘿嘿一笑,从不养生,晚睡,抽烟,不吃水果,不爱运动。

对于他来说,

生命另有一种滋养,岁月养着性情,文学养着身心,艺术养着不老的灵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最终光芒熠熠,通透如玉。

如今的他,正忙着写小说《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

他不止一次说过,文学在他的生活里排在第一,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画画。

之所以把大部分精力耗费在画画上,是因为画画可以养活其他三个爱好。

他用不惯圆珠笔,也不会用电脑,就用钢笔一笔一笔写。有时候半夜三更想到一个精彩句子,赶紧爬起来记下。

按照他的计划,整本书的内容分为三部:第一部是他的故乡和他小时候的经历,第二部是抗战八年的故事,第三部则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事。体量巨大,预计总字数将接近三百万字。

能写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每天都在写,“大概100岁之前都没得时间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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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期间,他还开始了一项大工程——临摹《清明上河图》。从渔村到小人物,甚至是小人物往前走的脚后跟、脚底板怎么翻怎么走,一点一点地临摹。

他说,这么大的一个场面,一笔一笔都没有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他需要用一些时间来学习。

没有轻而易举的成功,黄永玉也不例外。

画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书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木刻是一刀一刀雕出来的,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们以为的传奇,不过是被光芒遮住的两个字:

勤奋。

“每一天都不闲着。”

“每一天都想做点新鲜的事。”

老之所至,尚能勤奋如斯,真的是令我辈赞叹,敬佩,且惭愧有加,汗涔涔而下。

7.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

黄永玉的城,是凤凰。

在湘西靠贵州省的山洼里,很小,小学唱歌,全城都能听到。

而在他心里,它就应该是那么小,小到可以揣在兜里,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天涯海角,他都为它骄傲。

他在北京郊区的宅院,取名万荷堂

他家乡的荷花很多。那时候,他常常到外婆家,城门外就是个小荷塘。他淘气的时候,就弄个小木盆,躲到荷花塘里头去。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吧,他画的荷,也是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是远观,亭亭一枝玉立,他是近看,从根底向上,大红大绿大手笔,刷刷铺满整张宣纸,宛如那个淘气的小孩,还藏身在里面,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他可以怡然其中,自得陶陶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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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的作品《暑荷图》,拍得6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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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画享誉国内外,总有人求画。他不堪其扰,贴出告示:

“画、书法一律以现金交易为准;当场按件论价,纠缠讲价,即时照原价加一倍;再讲价者放恶狗咬之;恶脸恶言相向,驱逐出院!”

他讨厌失礼放肆的人,尤其讨厌油皮涎脸登门求画的人,《我是黄永玉》一文中写道:

“逢此辈必带其到险峻乱木山上乱爬,使其累成孙子,口吐白沫说不成话,直至狼狈逃窜,不见踪影。”

老头刁蛮,较起真来不留情面,但内心慈悲柔软,卖画所得款项,作为修缮凤凰县内风景名胜、亭阁楼台之用。

听说新建的凤凰县高级中学,孩子们过沱江非常不方便,他又卖画筹措资金,在沱江上新建四座大桥,并亲自命名为“风、雪、雨、雾”。

78岁那年春天,他回到凤凰,为准提庵作壁画,爬上爬下,画了一个月时间,画完后,由于劳累过度,大病了一场。

他用最质朴的灵魂,守住心底的城池。

因为,那是可以安身,且安心的地方。

作者 | 若水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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