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惠未必靠得住

《南村辍耕录·卷四》记:“柳下惠夜宿郭门,有女子来同宿,恐其冻死,坐之以怀,至晓不为乱。”柳下惠的坐怀不乱,被作为道德高尚君子之楷模,向为后人所称道。不过,对于好不容易才树起的这个典型,历代也都有人怀疑,认为其靠不住,大致有这么几种理由:一是柳下惠生理有毛病,没有“乱”的本钱;二是柳下惠心理有障碍,为沽名钓誉而不敢“乱”;三是柳下惠其实已行苟且之事,却对外谎称“不乱”。今人又加了一条,柳下惠怕传染性病、爱滋什么的。

柳下惠未必靠得住

有人怀疑,这也不奇怪,因为连圣人都说过“食色性也”,就是大力鼓吹“存天理,灭人欲”的朱熹,不是照样押妓纳妾。大家都在那里风流快活,可是却偏偏出了个柳下惠,怎不叫人生疑?争议也好,怀疑也罢,平心而论,在这个事情上最明白不过的,当属历代皇帝。他们深知天底下男人没有几个柳下惠,就是柳下惠也未必靠得住,所以不论是圣明天子还是糊涂君王,无一例外地要把进宫服务的男人“去势”,以期从根本上解决“乱”的问题。应该说,尽管许多皇帝昏庸无能,治国无方,治家乏术,但在保证后宫三千佳丽不出“作风”问题这一点,都是很成功的,这倒不是靠太监们的慎独、自持、高风亮节,而是靠制度取胜。

柳下惠未必靠得住

世上确有志行高洁不受女色诱惑的坦荡君子,皇帝何尝不知,但君子是会变的,此时君子,彼时就可能变成小人,面对村姑丑妇,你也许能自重自爱,但面对后宫貌似天仙又个个都是色中饿鬼的后妃宫娥,何以自持?所以,皇帝用阉人,是出于两条原则考虑,一是用人要疑,也许会有个把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在我眼里都是好色之辈登徒子,最坏的太监也比最好的柳下惠要靠得住。二是制度面前人人平等,想到皇宫服务的男人,不论张三、李四,出身门第,一律施以宫刑,决不走后门开口子。这两条倒是与当今一些国家的公务员制度通行的原则十分相像,即重监督、重制度,轻道德批判,不信承诺宣誓。事实证明,这种重监督、重制度的管理办法,对于保持政府廉洁,官员清白是非常有效的。

柳下惠未必靠得住

代公务员管理制度有一个基本前提:“每个公务员都有私心,都可能犯罪。”最早提出这一观点的是223年前美国人潘恩,他在《常识》中有一段名言:“如果没有人监督,对国王是不能信任的……”而林达的畅销新著《总统是靠不住的》,则是这一前提在20世纪末的最新诊释。这也就是说,按此前提,我要用你,并非相信你就是个人暗室而不欺的志诚君子,而是相信你虽有拘私的动机,但在严密的制度制约下能循规蹈矩。虽然防止官员贪污腐败不可能像太监“去势”那样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确实可以通过严密细致的制度,无所不在的监督,来保证官员们都来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当清白如水的海刚峰。

柳下惠未必靠得住

在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任职长达30年的杨天全先生撰文说,联合国每年开支多达上百亿美元,但30年来未闻出过贪污犯,这倒不是说联合国的官员都有柳下惠一样的“道行”,而是制度太严、太细,处罚又太重,叫人没有“乱”的条件和机会。而反观我们某些地方和部门,腐败分子一出再出,前赴后继,其中不乏根红苗壮的锐进新秀,也有“受教育多年”的识途老马,还有名噪一时的道德楷模,然众多案例表明,这些东西统统都靠不住,唯一靠得住的还是铁的制度和无处不在的监督,缺了这两条,即使海刚峰再世,柳下惠重生,也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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